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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9章 紫苏螃蟹精


黄黄的廊道感应灯随着电梯门打开的的响动倏忽亮起。陈池的目光投向自己家的暗朱色铁门,不疾不徐地走着。

        邻居都门户紧闭,这条短短的廊道,悄无声息,犹如一条午夜的昏暗小径。其实白天也寂寥,周末他休息在家,偶尔出去买份快餐,几乎也碰不着什么人。只有隔壁的那个退休阿姨,曾经对他说:“你老婆好像好久没看见了嘛。”

        他没老婆了。

        自从一个人住后,他再也没有过匆匆跨出电梯。每次走在这条廊道上,就像穿行在幽径。

        以前,家里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但电梯上到这一层停下,他跨出电梯,好像不由自主就会加紧脚步。

        忽然,陈池的眼睛一眯。暗朱色的门上,贴了一张薄透的纸。他微顿后,快步来到门前,才看清是一张水费的催款单。

        他读了读,将它扯下。也不知那敬业的催缴人员刷了什么浆糊,催款单粘得十分牢靠,大半被陈池扯下,边缘有两条仍顽固地贴在门上。

        陈池住了这么久,竟不知欠费催缴原来是这么办的。

        钥匙转进去,家里永远是黑暗的,清冷的。透过玄关的黑,还有更大团的黑浸染了满屋子,就像一只张开口的黑布空袋。

        陈池点亮了灯,进了客厅,习惯性地环视一眼,家具摆设一成不变,今日如此,昨日如此,前日还是如此,这些物件沉默镇静得永远不会和人气沾边。早上他洗完澡,搭在餐椅上的大浴巾仍旧垂荡在那里,桌上的一只餐盘撒了点点面包碎屑,一只玻璃杯残留着白色的牛奶渍,旁边,来不及收的牛奶盒敞了小口。

        陈池没什么表情,搁下紫苏和大闸蟹礼包,抬手几下扯脱了领带,随便地扔到沙发上,解了衬衫袖扣,胡乱撸起袖子,将牛奶盒拿起摇了摇,里面晃晃荡荡似乎还剩一小半。

        露了一天了,微生物都不知落了多少在里头。有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那声音嘀嘀咕咕,再想回味时便如夜里春蚕在桑叶间的沙沙作响,百爪挠心。陈池明明知道它不存在,依然失神顿在那里,想着许霜降说这话时应该会敛着眉鼓起腮。她很有意思,牛奶盒忘了收进冰箱,要是她自己干的,她很小声地懊恼两句,要是他干的,她可得绕着他多埋怨几句,给他加深印象,以后不能再犯。

        陈池垂眸顺着那牛奶盒小撕口往里望,却瞧不清楚什么,他原本想塞回冰箱的,主意一改,就照她的处理方式倒进了水槽里冲走。

        通常,许霜降一边惋惜着浪费食物,一边会用食物的剩余价值和一次诊疗费作比较来自我安慰。

        水线哗哗,陈池静静地将餐盘和玻璃杯都洗了。杂活干完,他放下衣袖,人坐进沙发里。

        回家后若是没工作带回来,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茶几上,那两盒大闸蟹隔着纸箱,传出来一些极细微的咕噜咕噜的吐泡声。紫苏足有一大包,绛红叶子探出了塑料袋外,看着没白天那样水灵了。

        陈池不出声地注视着这两样。

        以前,他下班从公司里拿回点东西,有时候是公司发的节假日礼品,有时候是客户送的,许霜降就会像只欢快的百灵鸟,一准儿扑过来细瞅。他只管拿回来,她就管分配。其实他们也没别的亲戚朋友好分,她就自己咂摸半天,留一点给自家,其余都等周末拿去给丈母娘家,有时候全部送过去。到了丈母娘跟前,总会叽叽呱呱把东西的来历说一遍,这是陈池拿回来的。

        陈池总是受丈母娘的赞。

        他特别同意丈母娘的那句话,女儿是贴身小棉袄。

        有时候他看着她乐颠颠将水果呀茶酒呀搬回娘家,仿佛就像看到小松鼠将米粮拖回最深最放心的洞穴里藏着,他曾取笑她,这亏得她嫁了他,要是婆家也在左近,分东西的时候可不得把她愁死?

        她瞪着眼睛说,你爸妈来住的半年里,她可没有拿什么回娘家。

        陈池还真没有注意到这一层。

        人情世故啊,她忧愁地叹,不懂也懂了。把他笑得抑不住。

        屋里安静得只剩下纸箱中大闸蟹的咕咕声。陈池忖着,许霜降要是在,这回绝对会全部送到丈母娘家去。她喜欢吃,但要命地怎么都不会煮,连拿出来看都害怕抓,更不用说清洗。

        丈母娘弄这些水产品最精道,她只能无限推崇,学是不行的。丈母娘忧愁着以后他们年老,她自己不会弄,只能去外头解馋。“吃这种东西,在家里才惬意呢。”丈母娘将她拉进厨房,给她指点料理方式,没多久她就呼哈着乱叫一气,把客厅中的老丈人和他都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怎么了?”

        “吓死人了,妈妈叫我看锅,螃蟹爬出来了。”她吓得花容失色,跳着脚不敢落地,往他身后钻。

        “没绑好吗?”

        “妈妈解开带子刷螃蟹壳,没有重新扎牢。”

        老丈人弯腰随意地把螃蟹捏了起来,她便嘎地静了音。回了他们的小闺房,她扯着他的衣角问:“你怎么不抓?你会抓螃蟹吗?”

        “会。”

        她便松口气,放了心,感觉以后她还有可能在家里吃到螃蟹。

        “我抓过螃蟹精。”

        她没听懂。

        纸箱中,螃蟹的咕咕声,是这空旷里的唯一音。两盒共有二十只,他拿回来,没处可分。

        良久,陈池探出手,拍了拍纸箱,又捻了捻紫苏的叶面,敛眸抓起了手机,看了看时间,夜里九点半,正是每晚三集连播的电视剧唱完片尾曲的时候。

        紫苏特殊的冲味儿沾染在指尖,贴在耳旁袭上鼻端,陈池摒着呼吸,听手机里的嘟嘟长音。

        “喂?”

        “……爸。”陈池犹豫一下,开腔道。

        那端沉默的时间比他更久。“有什么事吗?”

        陈池听着许满庭淡淡的声音,又停顿了一瞬,才答道:“霜霜以前上班的公司送来了一袋新鲜紫苏,说是霜霜种的,给到了我这里,我想问问霜霜要不要。”

        “谁啊?”那头传来丈母娘的声音。

        手机里忽然很静。陈池略一转念,就知道老丈人捂住了听筒和丈母娘说话。静窒的时间有点长,他脑中浮现着那间客厅,喉结滚动了一下。电视剧看完,坐在沙发上的一家子便活动开来,通常老丈人去关阳台门,丈母娘去厨房看要不要烧水,而许霜降,会伸着懒腰趿着拖鞋去洗漱,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洗完走出卫生间,和她妈妈一起围到客厅里。

        “喂,紫苏不要了,麻烦你处理吧。”

        手机里有了声音,却只有这么一句,陈池刚接收完,就听到哒一声,那头的电话挂断了。

        他握着手机坐了一会儿,默默起身将大闸蟹和紫苏都拿进了厨房。

        “他什么意思?”

        许满庭瞅一眼宣春花,挥挥手道:“霜霜单位给的东西,他来知会一声,还有什么意思?洗洗睡了。”

        宣春花没亲耳接到电话,判断不了陈池的语音语调,她立在电话机旁,琢磨半晌,撇嘴冷哼:“看看,单位都比人有情有义,霜霜走了还记挂着霜霜。”一会儿又后悔,“我们该说要的,这是霜霜种的,还是我买的籽呢,拿回来看看长得怎么样。我正好上门去,再骂他一通。”

        “好了,别说了,闹上去他会少块肉?吵一架了把紫苏拿回来,你会吃?”

        宣春花滞住,愤愤不平道:“霜霜就是被他逼走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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