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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沉疴


等瞧见那红绸上的字之后,就开始暗恨起来,这管都督当真是大魏的好都督,哪儿都无孔不入。绒球儿被她抱在怀里,拘束的有些难受,叫了一声,盛明珠拍了拍它的屁股,便放它去玩耍了。

        芸娘并着盛谦还未回来,盛明珠瞧了眼天色,便对着金枝道,“给我去拿衣裳,我要出去一趟。”

        “还出门儿啊?”金枝讶然,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再过一个时辰城门都快要关了。”

        “谁说要出门了,我去花园走走”盛明珠道,又嘱咐她“拿厚一点的衣裳,我怕冷。”

        金枝点头应了,盛明珠靠在软榻上,怏怏不乐的。窗外那绒球儿还没走呢,来回迈着猫步在那小小一方天地上看她,眼睛贼溜溜的盯着,泛着碧绿的光——

        ——

        这几日管平都在宫中,因着王恩承之事,他需将原人手都清理干净。

        王恩承犯事,所有一应私产也一应都被充公。管平在院中,看着王恩承的几个姨娘连同幼子幼女都忐忑的看着他,灰衣从屋内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本账册,旁边跟着东厂的账房,拿着算盘写写算算。

        “大人,这些如何算?”账房问了一句。

        “王恩承勾结党羽,这些银钱来的不干不净,放回国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账房润了润笔,便记在了账本上。说来其实让人觉得不公平,世家门都骂他家都督贪权弄政,可讲道理他却真不如这些肥官儿——虽说管府富裕人尽皆知,但世人谁不知攀高枝,这些年哪个大家族也没敢少了年结时管平的礼儿。

        “大人,还有这些东西。”

        青衣拿着一个檀木箱子走了出来,打开之后里面全都是些珠宝首饰,东珠似鸡蛋一样大,嫣红的宝石玛瑙,当真对得起五光十色这几个字。那账房先生看了眼账册数百万两的东西,又看了眼这盒首饰,“好家伙,属下就说王恩承怎么说也是王家之子,怎么会只这一点家私?”

        又拨弄起算盘,飞速的算了一下账。

        “约摸五百万——黄金”,账房算完之后,又招来另外几个人,一同估算起了田亩地产这些东西。管平却是瞧上了那檀木箱子首饰中的一件儿,有串儿嫣红的宝石耳坠,他招手示意那小厮过来,拿出那东西,“这从前是谁佩戴的?”

        “这些东西都是王大人兑换现银所造,并无人佩戴。”那小厮恭谨回答。

        管平点头,罢了又将那宝石耳坠塞入袖口。引得那账房先生看了好几眼,待一切查抄之后,那震慑朝堂的大督主走了,他才敢跟旁边人小声议论,“你说着督主,是不是……那什么?旁的东西不要,单看上一对儿耳坠,便是他全拿走了也没人敢说个不字儿啊!”

        这整合起来成千上万的黄金,难不成没一个耳坠来的稀罕?

        青衣走过,不屑的看了眼他,“先生,敢问成亲了没?”

        那账房如今二十不过,在这样紧要的位置,也算是信得过的人,面色微红,“家中有个表妹,正待嫁之年。只可惜……”还没应承他婚事。

        青衣拍了拍他胸口,“可咱们都督快了。知道什么叫做一骑红尘妃子笑吗?”

        账房有些迷糊的摇了摇头。

        “所以你今年开春也成亲不能。”

        管平一路到盛府的后花园,他之前来盛国公府坐过客,再来也是熟门熟路。盛谦没料他大晚上居然会来盛府,便忙让黄妈妈温了酒,两人一齐在三房的花园凉亭中吹些冷风,期间管平又告知了他,从王恩承那里抄没的家资。

        “簪缨世家,也不过如此。”

        真正干净的银钱,哪里会融成了珠宝首饰藏起来。

        “便是高山之巅,也总有些脏污的臭石头,何况是臭水沟子。”管平话落,有股冷风往里头吹,他替盛谦倒温好的酒,“我劝盛侍郎,急流勇退。陛下虽然相信你,但他并不是一个仁君。”

        盛国公是死脑筋子,这些年都是。盛谦多少也有些,他知管平这番话真诚的是为了他,摇了摇头,“我年少读书时变说过,若一日掌大权,必扫荡天下奸佞。并州那些日子,其实并不好过,虚以尾蛇,同流合污,我时而忘记自己从前所想。平静下来想想,人一生最悲哀便是胆小怕事,庸碌无为。”

        管平又给自己斟酒,手杯微转动——那日之事他还不确定她有没有跟家人说。

        金枝从一侧慢身过来,走至盛谦耳侧,小声道,“姨娘刚做给您做了件儿暖和衣服,让您过去试衣。”盛谦有些意动,当真是有些冷了,他知芸娘是想给他套件儿衣裳,又看着管平,“管先生,这内人——”

        “侍郎大人去吧,我一个人独斟一会儿。”

        管平举杯笑看他,盛谦回他一笑。马上又冻的瑟瑟发抖,连忙屁颠儿的去了芸娘那处。

        “管都督来到底有什么想跟我说的?”盛明珠从回廊中走出来,语气些微不耐。

        四五日不见,管平发现她性子依旧,抬头看她一眼,很快又低着头,“坐下罢。”

        只一眼,她穿一件儿樱绯色裙衫,套着纯白色的兔绒领儿,这几日睡的好了,脸又圆润了回来,如今冬日到处枯木落草,她就就像落日余晖下城中一抹春色。

        站在那里,便是窈窕生姿。

        这处到底是通风口,盛明珠有些冷,抱住了胳膊,坐在他对面,脚又不断哆嗦,她近日来不喜管平,却意外想念他家的地龙——冬日当真是极美的享受。

        “垂着头想些什么。”

        “你家。”

        管平捏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愣,又似诧异看着她。盛明珠口急说了出来,尴尬之余便又跺脚,一副很冷的姿态,“管都督要说什么快些说,莫不是想让我冻死在这里?”

        其实管平并不是很喜她这样的态度,长期上位者总不愿意接受旁人的催促甚或指导。只不过还深谙教诲,便缄默着,又从袖口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金匣子。盛明珠看着,“这是什么?”

        “你不是嫌弃,那玉佩成色不好么?补送给你。”

        “哦”,盛明珠从桌面上拿了过来,还未打开,“那玉佩我让金枝收着,一会儿取来还给你。这是什么,要多少银钱,我还你就是——”又抬眼看着,试探问道,“管先生,我年纪还小,不懂情爱。但是我看故事里说,真爱一个人不都要她快乐么?你若真喜欢明珠,不若——”

        管平觉得他从前的气度似乎在她面前根本无法生效,胸口里都起火了,他只淡淡道,“谁说我喜欢你?”

        “那——”

        “可是我就是要娶你”他看着盛明珠,“你不是京城第一美人吗?若是花落别家我情何以堪?”

        盛明珠正想拿江润言江大郡主出来挡枪,却听见她爹的声音老远就传过来了,“管先生,真不好意思,在内人那耽搁了些时间——”金枝又在旁边给她做了个手势,忙弯着腰从回廊出偷偷走了。

        盛谦穿了一件儿厚棉袍,美滋滋坐下,又看着管平望一个方向,“先生看什么?”

        “一只白色的猫儿,跳上桌子撒了一通野,刚跑。”

        盛谦便满不在意,“该是我家囡囡的爱宠,叫绒球,平日爱的紧,谁头上都敢撒野,偏偏囡囡爱。说来也是个娇气东西,冬日里受不得冷。”

        管平笑了笑,继续饮酒。

        ——

        这几日又落雪了,比寻常日子又冷了许多。

        魏帝在宣和殿内处理政事,许是冬日到了,他人比之前懒散了许多,不过一会儿便泛起了瞌睡。王福朝后面打了收拾,让人不要上去打扰,自己又悄然走过去,拿过一旁的披风,要给帝王披上。

        还没挨上身,魏帝却突然起身,大咳了起来,有三四点血晕开洒在纸上,王福惊讶出声,又连忙要叫太医,被魏帝喝止住,“不许叫太医——”他忍住想咳的想法,“去盛国公府,把盛国公给朕叫过来。”

        王福面色担忧的看了魏帝一眼,欲出,魏帝又道,“朕咳血这回事儿,不许第三个人知道。”

        王福脸色一凌,便知了魏帝的意,又看着周围还忙碌伺候着的宫女太监,有心知肚明的腿肚子都软了,还有新进宫的,茫然无知——可惜了。

        盛国公入宫到底商议了些没人知道,只是他从宫中回来就陷入沉疴,一躺就是大半个冬日。魏帝怜惜老臣子,特意接他入宫,又派了太医诊治,却也没有任何好转的消息传来。

        宋老太君每日吃斋念佛,又担忧老国公,有心想上镇国寺祈福,她年轻时又伤了腿,须知镇国寺要祈福得一台阶一台阶走上去,到底是几十年老夫妻,纵使平日有争吵,现在哪能不担心。

        “婆婆,不若我带着女眷去给老国公祈福。若佛祖垂怜,老国公一生戎马沙场保家卫国,善事无数,定能转危为安。”

        宋老太君自己想去只是有心无力,旁边倪珍儿也道,“大夫人既有这份心,老国公知道也高兴。”宋老太君想了会儿,叹了一声,“那明日你便启程,咱们女人家,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阮氏唉了一声,出门之后,却又连忙叫了翠竹,把明日一家人要出行的消息告知了刘家的那个妾,约她今晚会面。那刘家妾拼了命想给儿子娶高门贵女,不会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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