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惘然

东南有楼，名为楼外楼。

        这座高楼向来不为外人所知，可是却有着无可比拟的底蕴。

        因为这座楼，便是公孙世家的核心所在。

        高楼伫立于沿海之滨，四周是汹涌的大海，海边便是高大耸立的巨石，绵延数里，蔚为壮观。而这座高楼，便是建立在这座巨石林的中央，直插云霄，俯瞰大海，气势雄然。

        高楼之下，便是一座巨石大山。山头宛若被利器直接从中劈开一般，这座高楼就这么耸立在巨大的平整石坪之上。

        天色昏暗，乌云密布。

        高耸恢弘的楼阁四周，不断的有人游曳来回，身形大都一晃而过，便不见了踪迹。

        而就在这种低沉的天气之中，有位女子蹲坐在那座宽大的石坪之上，手中握有一支笔，背后是一张张沾染了墨水的纸张，面前则是一叠厚重的书本。

        女子一袭白衣，身材玲珑，就这么吃力的蹲在地上，握着毛笔奋笔疾书，不断地抄写着书本之上的内容，认真而又耐心。

        四周游走的高手，自始至终都不曾打扰这位女子，偶尔逗留，也都是颇为无奈的看一眼，叹息一声。

        女子认真的抄写，大抵是因为太过投入了，就连身边多了一位青衫老人都未曾察觉。

        那位身穿青衫的老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站在女子身后，安静的看了许久许久。

        一直到女子肩膀酸痛，微微侧身揉捏的时候，才发觉了身边之人的存在。

        只不过，女子似乎并未觉得害怕，只是在愣了一下之后，便咧嘴一笑，扬了扬手中抄写的文章，颇为得意道：“老先生，我这字写得怎么样？还不错吧？”

        老人笑着摇头道：“写的急了，若是再慢一点就更好了。”

        听闻老人的点评，这位白衣女子也不生气，只是吐了吐舌头，笑眯眯道：“老祖宗说了，只要我能抄完这些书，就能出去玩啦！”

        老人有些哑然，笑道：“如此贪玩，怎么能写好字？”

        女子只是嘿嘿一笑道：“写字多没意思，我春生哥哥说了，女孩子家家的，长得漂亮活的开心就好啦，不要事事违背心意，伤身伤心。”

        老人愣了一下，打趣道：“看样子你那位春生哥哥也是个贪玩的性子啊。”

        原本满脸笑意的女子顿时不开心了，撇嘴道：“怎么可能？春生哥哥读书很厉害的，练剑更厉害。要知道他可是绝世罕见的天才剑修。以后肯定会成为世间最强大的剑仙。我可不许你说我春生哥哥的坏话！”

        老人摊手，无奈道；“好好好，我不说了。”

        女子这才咧嘴一笑，揉了揉肩膀之后，便继续低头抄书。

        老人也不打扰，只是轻轻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小姑娘不知道，自己的那位心中英雄已然变成了一个毫无修为的废人。小姑娘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拜眼前之人所赐，更不知道，这一切都有自己家人的插手。而这一切，也就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少女情怀总是诗，美好而充满希望。可现实却终究太过肮脏龌龊，让人猝不及防。

        女子一边抄书，一边哼唱着一首粗鄙的小曲，悠哉悠哉。

        而四周，那些游曳的高手都不敢打扰。因为这个小姑娘，便是公孙世家最宝贝的嫡长女，公孙艺。

        —————

        青衫老人在离开青石大坪之后，便直奔后方那座高耸的楼阁而去。

        四周无人阻拦，老人变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穿过了高耸恢弘的大殿，沿着那金碧辉煌的台阶，一步步攀登而上，一直走到了这座高楼的顶端，才停下脚步。

        楼阁的顶端，是一座气势不输于任何建筑的奢华大殿。墙壁之上，镶嵌有金色的壁画，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俗物。而就这么一座恢弘的大殿，却连一张桌椅都不曾有，显得空空荡荡。

        此刻，这座顶楼大殿之中，还站着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老人，已经白发苍苍，可是却显得精气神十足。

        见到这位青衫老人登楼而上，这位站立在大殿之中的华服老人，竟是向前一步，神色谦恭无比，躬身抱拳道：“公孙王策，见过赵先生。”

        公孙王策！如今的黄金家族公孙世家的当家人！

        谁能想到，底蕴深厚的公孙世家，竟然会对一个儒生模样的老头如此恭敬。

        而这位赵先生，非但没有任何的客套，反而对着这位老人显得不冷不热，只是摆了摆手，便走到了一侧，打开了大殿的一扇窗户。

        窗户之外，便是波涛汹涌的海面，蔚为壮观。

        高楼之下，女子依旧安静抄书。

        青衫老人低头看了一眼那女子，平静道：“这小姑娘就是公孙艺？”

        一侧，那位公孙世家的掌权人公孙王策仍旧恭敬，只不过眉宇间却多了些许无奈，叹息道：“对，只不过我这孙女大抵是因为宠溺的太久了，多少有些任性。前些日子，在九霄山上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被几位家族长老出手才拦了下来，如今被我罚抄书本，不得擅自离开。让赵先生见笑了。”

        堂堂的公孙世家掌权人，跺一跺脚便足矣让整个中原南境颤动的老人，竟是如此姿态，若是被外人知晓了，多半会震惊的眼珠子都掉落下来。

        只不过，名为公孙王策的老人并未觉得有丝毫不妥。因为眼前之人，便是当年恢弘神州的硕儒，赵文正！而也就是这位不起眼的青衫老人，接下来会让整个中原天翻地覆，让公孙世家成为中原最强大的存在。所以即便是公孙王策这等恢弘的存在，也没有理由不低头。

        从九霄山离开的赵文正此刻就站在窗户边缘，低头看着高楼之下认真书写的女子，嘴角微扬，轻笑道：“灵气十足，堪当大任！”

        公孙王策听闻此话，顿时笑的合不拢嘴了。毕竟楼下之人，可是自己最疼爱的宝贝孙女。

        赵文正微微一顿，随即转头，好奇道：“难道他不知晓苏春生的事情？”

        公孙王策叹息一声，无奈道：“这孩子，死心眼，一直喜欢苏家那小子。如今也不敢让她知道，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赵文正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楼下，神色渐渐变得平静，最后双眼微闭，竟是有了些许悲怆。

        “世间女子，多为情扰而不自知。”

        “殊不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一刻，这位站在儒道顶端的老人，怅然若失。脑海中却想起了年少时的那张面孔，亦是如此清澈而又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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