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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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芳苓赐婚的消息在冬至那天传到武国公府。
四房前几天刚刚赶来京城,还没落下脚就被圣上邀去宫中。此次四房太太发现的方子, 攻破水痘这一顽疾, 虽救不回四皇子, 但日后可救万民于水火。
于是宋贤回来时, 带的是两道赐婚的圣旨。倒不是圣上小气,他也想给四房赐些金银财宝, 奈何四房淡泊名利惯了,就要了些名贵药材。后转念一想,又讨了份赐婚, 赐的是宋昭儿和许繁,这下可没人能再说三道四, 四房心满意足开开心心的回了武国公府。
几家欢喜几家愁, 圣旨传到武国公府, 老太太喜得合不拢嘴,都是她带大的孩子, 无论谁能获得圣眷对武国公府来说都是好事。宋贤自然不在话下, 这几日走路都带风,睡觉都能笑醒。
三房的两个女孩儿很是羡慕, 不过想来也知凭自己的出身就是给大皇孙做良娣, 人都不一定要,眼神中的艳羡倒是纯粹。
宋思颖知道消息可是愁死了, 奈何沈氏还是一副淡然模样, 她只好天天往汀兰水榭跑, 把秦蓁耳朵听出茧了。“蓁儿, 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圣上就那么喜欢五房,当初天下可是我们大房陪他打天下的!”宋思颖骄纵,说话更是没个把门的,在沈氏面前还收敛两份,在秦蓁面前可是毫无畏惧。
“表姐,我在想舅妈真得把你的舌头割掉才好。”秦蓁比划了下动作“不然总有一天你会死在你的七寸不烂之舌下。”宋思颖摸了摸舌头,也知说错了话“我也就在你面前放肆一下,反正你也不会说出去。”
秦蓁不置可否,继续提笔练字,颜先生说了,年末可是要考核的,她不敢有半点松懈。“都什么时候啦,你还有心情练字。蓁儿,你可是大房的人。这好处都落到五房去了,你也讨不了喜。”
“那表姐可有高见?圣旨都下了,此事已成定局,多想无益。”秦蓁放下笔,好笑的看着宋思颖。“其实这也算是好事不是,好说歹说都是武国公府的荣宠,在京城里咱们也能说得上话些。”
“话是如此,可以后我大房在府里岂不是更没了位置。”宋思颖仍是气鼓鼓的,两颊嘟起像是吃饱了的小老鼠。秦蓁忍不住,拿手戳了戳,被投来一个白眼“只要舅舅还在军里,手里握着兵符,就谁都越不过的,你看舅妈不也没急么。要我说,这五房落了圣宠应该怪表姐你才是。”
“怪我?”宋思颖不解。
“若是表姐再大些,及了笄,哪还轮的到芳苓表姨啊。大皇孙肯定会倾倒你的石榴裙下。”秦蓁眉眼弯弯,揶揄的偷笑。
宋思颖果然面红耳赤“小妮子,居然敢调笑你表姐,看我你撕了你的嘴。”说完两人打闹起来。
秦蓁这些年把一招岔话学的透彻,用在宋思颖身上屡试不爽。见表姐不再追着此事不放,她放下心来。说起来现在真真坐立难安的,应当是五房奶奶才是。
*
世禧堂,东院。
陈婉音在屋里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好些圈,伴随着唉声叹气,时不时瞥一眼正在看书的姐姐。“我还没死呢,你叹什么气。”陈氏捻了个杏仁丢在嘴里。
“姐姐,宋芳苓的事你怎么看。若日后大皇孙继位,她就是皇后了。那明儿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她拽着手绢,不确定的问。
“你读那么多书,都读到哪去了?遇事需要的是动脑子,不是瞎担心。”陈氏对这个妹妹看不上眼,低贱货生的就是不上台面,平日还能装装样子,真出事就原形毕露。
“难不成我们现在就下手?出痘的事,我已经顾不上宋昊,老爷对我颇有微词。宋芳苓的亲事,老爷更是一字都未提前透露,他已经对我有所怀疑。要是现在宋芳苓再出个什么意外,老爷不会怪在我的头上?”陈氏说起这个也是一肚怒气,五房与皇室宗亲联姻这么大事,老爷居然连同归义侯府一起瞒着自己,她也是圣旨到了才知。原本以为自己已对宋贤了若指掌,如今看来还是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我们就袖手旁观?”陈婉音虽不喜姐姐做事极端,她也与归义侯府的关系不冷不热的,但宋昊袭爵对她可无半点好处,说不急肯定是假的。“哪怕大皇孙不能继位,宋芳苓的地位也不能小觑啊。”
“谁说要袖手旁观了,只是现在风声紧,你我收敛点。婚期在明年四月,我们有的是机会,还怕成不了事?”陈氏浅浅一个斜眼,又拿起书认真的看起来。陈婉音默言,心里干着急,可见姐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只能作罢。
*
甭管乐意不乐意,宋芳苓的亲事算是定下了。圣旨到后没几天,宫里派了个教养嬷嬷,说是给姑娘讲讲宫中礼仪规矩,日后进了宫也好适应。
根据果儿的前方小道消息,这嬷嬷生的小巧精悍,双眼似刀子,盯人冒着精光,仿佛一眼就能把人看得皮扒了。嘴似炮仗,把芳苓表姨说的双眼含着两泡泪,总之很是吓人。
这又是刀子又是炮仗的,那人可是怪物不成了?秦蓁对果儿的话付之一笑,果儿她还是了解的,这话得要缩小了听。不过管她是刀子还是炮仗,都与自己无关,她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多管闲事,谨言慎行才是正理,可你不去找麻烦,自有麻烦找上门来。秦蓁前脚八卦的在屋里同秋诗果儿说起宫中的教养嬷嬷,后脚宋贤就派人传来话。家中姑娘年纪都不小,不可再如从前一副天真做派,正赶着教养嬷嬷来了,就一并教了,大伙都学学规矩。
秦蓁听了,一口水差点没吐出来,呛在喉咙里,咳心咳肺一通才缓过劲来。还真是不能在人背后说坏话,老天爷的耳朵可灵着呢!
此事还要从宋昭儿说起。宋贤的本意是四房救了自己儿子,于情于理他都欠个人情。他的哥哥他明白,无欲无求,于是他就把目光放在宋昭儿的身上。刚好宋昭儿亲事将近,他就想着和教养嬷嬷说一声,教芳苓的时候搭上昭儿,不说学得宫里的规矩,但好歹养个贤妻良母的性子。
心意是好的,可四房洒脱惯了的,规矩什么的从来也就不放在眼里。宋昭儿当然不愿去,但宋贤是长辈,也不能当着面直接反驳回去吧,于是宋昭儿就委婉的表示家里姐姐妹妹这么多,就她单单一人享此殊荣,岂不引的姐姐妹妹们不满?还是不去的好。
话说出来是一个意思,听着的又是另一个意思了,宋贤想昭儿莫不是怕不好做人,于是大手一挥,家中的姐姐妹妹都来学规矩。
别人不知,这可苦了秦蓁。她想着颜先生的年末考核,日日挑灯夜战。上午又要去阆风书院上学,好不容易有个稍稍清闲的下午可以小憩一下,现在又要去世禧堂。一整天下来,是脱衣的力气都没了。
至于教养嬷嬷,样子虽不如果儿形容的那样可怖。但的确目光凌厉,教起来一板一眼。稍有偏颇的地方,便会吃一记竹板炒肉。秦蓁年纪最小,身量未齐,做起动作来,就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哪哪不像。不过胜在认真,又肯勤加练习。形不似却有两份神似,嬷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着和宋芳苓是分开教的,下午教的东西主要是日常礼仪,不算繁复,但是细节能做到面面俱到的也可说是万里挑一。绝对主角宋昭儿就不说了,武国公府的规矩都没学会,坐着喜把脚岔开,站着又爱叉腰耸肩,总而言之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几日用她自己的话就是,被折磨的是饭也吃不饱,觉也睡不香。肉眼可见的圆润脸蛋瘪了下去,一同瘪的还有可以挂起油壶的小嘴。教养嬷嬷费心教了几天,毫无成果,心里也不是滋味。宋贤可谓是好心办了坏事,两边都不讨好。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不喜教养嬷嬷,起码陈婉音是真心实意学的。她是江南女子,娘亲又是扬州瘦马,规矩是学过一些的。身材高挑纤细,又是除开宋昭儿年纪最大的,一招一式起来 ,颇有些样子。
教养嬷嬷对她很满意,教的就多些。宋昭儿倒是不在意,爱教谁教谁。
但宋思颖看不过眼,她和陈婉音从小不对付,两人见面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恶语相加。
她身子里留着宋旭的血,比起弱柳扶风的陈婉音可要粗犷的多。
两相比较,那边是文文弱弱,动作仿若惊鸿舞。这边是五大三粗,差漏遍地。宋思颖心里肯定不舒服,嘴上也就没句好话“嬷嬷是来教昭儿姨妈的,你看她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要嫁入皇家,天天缠着嬷嬷学着学那的,倒把昭儿姨妈晾在一边了。也不瞧瞧自己,就算再怎么练,烂泥也扶不上墙。自个儿什么出身自己不知道么,真以为学着点规矩,就能嫁给贵胄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可以传到陈婉音耳里。后者正练习着跪礼,听见后身形晃了晃,咬着牙把身子摆正。
秦蓁扯了一把宋思颖,微微抬头望了眼教养嬷嬷,幸好她没有听见。宋思颖不以为然,对着陈婉音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学完跪礼,嬷嬷给大伙自己练习的时间。自个坐到亭子里,沏壶热茶吃了些点心。她目光一直盯着那些女孩儿,摇摇头。她从前朝起就在宫中负责教导礼仪,心思深沉的见过不少,这几个女孩儿的小九九哪有不知的。
宋昭儿是心不在此,教她不过是走个过场。陈婉音是个好苗子,可是心术不正,想着耍些小心思让别人讨不到好去。宋思颖心里直,又善妒,偏偏肚子又藏不住事,陈婉音默不作声反而显得她斤斤计较,心胸狭窄。
至于三房的宋芳姝,为人太木,只知照着葫芦画瓢,学了几天也只是学了个皮毛。还有宋芳语,站没个站行,骨头都是软的,学出来动作妖妖娆娆,又爱往前凑,样样仿着陈婉音,颇有东施效颦的意思。
不过,她端起茶抿了一口,眼神停留在秦蓁身上,嘴边扬起笑意。这家的表姑娘倒是不错,看着年幼懵懂,实在内慧在心。每日学习都在进步,一看就知自个是练过的。明明做的不比陈婉音差,却以自己身量不足,故意露出破绽,既学了本事又会藏拙。
刚刚又知拦着自家表姐,想来心地也不会差到哪去。这般聪慧机敏知进退的女孩可不多见,不出意外日后定有所为。嬷嬷越看越觉得靠谱,忍不住点头,心情开阔,就多吃了两块糕点,等再望向女孩们,却发现她们起了矛盾。
原是宋思颖自个练跪礼,怎么练都差点意思。见陈婉音做的不错,就偷瞄了两眼,被陈婉音捉了个正着。想起刚刚宋思颖的话语,语气自然是不和善的,从鼻子里哼出几声轻蔑。
激的宋思颖跳起“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会几个姿势就能鼻孔朝天了。也是你有个瘦马的娘亲,没少教你吧。据说瘦马都要学的,就是为了讨好未来夫君能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戳中陈婉音痛楚,她立马反驳“呵思颖,我听说府里有些传闻,说你不像宋将军。可今日我一看呢,就知那些都是嘴碎乱传的,你看你这姿势,做起来真有几分军中战士舞刀弄枪的模样。”上次提审刘姨娘尽管是保密,但府里还是流出不少风言风语,其中有一条就是说沈氏心中另有所属,宋家姐弟血统不纯。
这些流言没个由来,稍稍明事理的都知道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也就只在下人中流传,权当个笑话。陈婉音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反真像这么一回事。
“婉音表姨奶奶,可是又在说玩笑话了。”秦蓁先站出来打哈哈。宋思颖被她拽着憋着一口气,即将迸发。陈婉音见气氛紧张,没说话轻哼一声转过头去。本来事就算完,偏偏宋芳语来插一脚。
她自认自己无论身量还是容貌都不在陈婉音之下,但学规矩时,陈婉音处处出头,嬷嬷一双眼睛都在挂在她身上,半分都没分给自个。宋芳语还想着把规矩学好了,日后真去了归义侯府才不会让人瞧不起,自己也能给陈明睿长长脸面。
“婉音表姨,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您这是什么意思啊,可是说思佳爹爹另有其人?”她用帕子遮嘴佯装讶异,露出的吊梢狐狸眼却是一副看戏的窃喜。“难道说......天哪这等辛秘我还是闻所未闻啊,婉音表姨,你说的可是真的?”
有宋芳语的煽风点火,宋思颖挣脱秦蓁的手,活像个炮仗冲到陈婉音面前,二话不说就把她推倒在地,两人拉扯起来。
宋芳姝愣在原地,事情发展的太快,她还没理过来,两人就扭打在地。宋芳语也吓着了,她就想刺激下宋思佳,借她之手教训教训陈婉音,可没想着打人啊。见事情发展脉络不对,转身就想离开。被秦蓁眼明手快一把抓住,见秦蓁眼神不善,就知今日在劫难逃。
*
教养嬷嬷很气愤,她来武国公府就是教导规矩的。有哪家贵女是扭打在地的?教出这样的规矩,传出去她的颜面往哪搁?也不知起了什么矛盾,问了一个两个的都不肯说。
宋思颖恶狠狠的剜了陈婉音一眼,两人说的那些腌脏话,量她也没胆子说出来。
规矩是教不下去了,教养嬷嬷将事和宋贤一说,不出所料宋贤震怒。
嬷嬷是他请来的,哪怕在宫中也是很有威望的。寻常官家是想请也请不来,他好不容易请来了,结果闹着一出,惹恼嬷嬷事小,传出去事大。要是有心人拿着这事说项,一句武国公府教养差,没规矩,拿芳苓还要不要嫁入皇家了?
宋昭儿没上族谱,出事时又在贪睡。他不好管,挥挥手让她回了四房。剩下的五个女孩儿,依次排开跪在祠堂里。宋昭儿走时投了个担忧的眼神给秦蓁,后者轻轻摇头让她不用担心,昭儿只好依依不舍的离开。
“你们可真长脸啊!规矩没学会,姊妹相残学的透彻。还不给嬷嬷赔罪!”宋贤自己先给教养嬷嬷行了个礼“都是老夫教导无方,让嬷嬷看笑话了。还望嬷嬷不要怪罪。”
嬷嬷回了个礼“武国公客气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本就是我的过失。还望武国公能将这些孩子交于我惩治,也好弥补我的失职。”
宋贤想的是教养嬷嬷能消气,不要把此事说出去。现在嬷嬷给了自己台阶下,自然是要顺着杆子爬“如此就劳烦嬷嬷了,这些孩子若还有逾距的地方,嬷嬷只管教导,不必看在武国公府的面子。”说完作揖退了出去,留下五个孩子和嬷嬷。
“你们可知错?”嬷嬷扫过几个孩子,宋思颖和陈婉音还倔着脸,谁都不服谁。宋芳语则躲躲闪闪,一直拿手摸没乱的头发。宋芳姝呆呆愣愣的,仍是在神游。秦蓁显得坦荡得多,眼神中多了份无奈。
只需一眼,嬷嬷便猜个七七八八,也不问个底朝天。只拿来几套茶具,倒上热水,盖好盖子,放在托盘里,让每个姑娘伸出手来一人托着一个,什么时候想清楚了自己错在哪才能放下。
秦蓁是最后接过托盘的,她抬头惊异的望了眼嬷嬷,随即对嬷嬷甜甜一笑。原来她壶里是没水的,自然也轻些。她转头看了眼宋芳姝,见她神色有异就知,她的壶中也是无水的。习惯了宋贤的连坐,这次居然有人知道她的无辜,哪怕仍要端起不轻的茶具,秦蓁的心里依旧是暖的,对嬷嬷又多了两份感激。
端托盘的手必须伸直,手肘和手腕皆不能弯曲。双膝跪地立得笔直,背又要挺拔。稍有不合格,嬷嬷的竹板就敲在屁股上。
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哪哪都疼,不比宋贤的家法轻松。面前又是嬷嬷严肃的眼神,在身体压力和精神压力下,最先绷不住的是娇滴滴的宋芳语。她从小到大,都被宋坚捧在手心里,从未受过苦。跪了不过两刻钟,就泪眼婆娑的张口说自己不应煽风点火,挑拨了姐妹感情。
嬷嬷嗯了一声,将茶具拿下,丢了本女诫给她,罚抄一百遍。宋思颖见宋芳语这么容易就能不再罚端,也想认个错,可瞥见陈婉音端的一丝不苟,又细想自己何错之有?便和陈婉音杠上,默默端好托盘。
接下来秦蓁和宋芳姝认下错来,说的都是自己没看好姐妹,嬷嬷也知错不在她俩,丢了本女诫就算完事。
倒是宋思颖和陈婉音两人卯上劲,端的托盘手发抖,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脸颊流下,混着不甘的泪水一滴滴落地。两人谁也不服谁,嬷嬷也不急,又放了两壶热茶在托盘上。
这样一来,两人纷纷败下阵来,宋思颖先支撑不住,将一套茶具摔在地上。听不出是喜是怒“我不应对长辈不敬,对不起婉音表姨奶奶。”眼中蓄起的泪夺眶而出,拿起女诫往外跑,一头钻进等候多时的沈氏怀里,被沈氏带回了东院。
陈婉音像是个狼狈的胜利者,眼泪和汗水糊成一团,把额前的发丝凝住。她从容的放下托盘“我是长辈不应出言不逊,我错了。”说罢拿了女诫,给嬷嬷行了礼,退了出去,门外是闻讯而来的陈氏。
宋芳姝和宋芳语被各自的娘亲领回去,出门时都伏在娘亲的肩上痛哭。
秦蓁看得入神,眼中是不可忽视的羡慕,在门外等她的是秋诗,不知为何她心中充满失落。这比她明明无错还要受罚更让人难受,眼睛有些酸涩。身旁的嬷嬷递来一方手帕,她接过道了声谢。
“姑娘,忍人所不能忍,方能成人上人。你的好日子在后头。”
秦蓁微愣,又对嬷嬷灿然一笑“多谢嬷嬷。”
嬷嬷只是笑笑,秦蓁行礼告辞。拉着秋诗欢欢乐乐的回了汀兰水榭,已无刚才沮丧模样。
不管嬷嬷的法子治不治标,起码表面上武国公府是一片和美。学规矩时也老实挺多,一个多月下来,各个都是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宋贤很是满意,留着教养嬷嬷一同过年,被嬷嬷婉拒说是宫中还有琐事,不好多停留。既然如此宋贤也不好强留,给嬷嬷备了些金银宝物送回了宫中。
有了宋昭儿这个活宝在,今年这个年过的很是热闹。日子仿佛回到了四年前,宋昭儿仍在桌上侃侃而谈,说这些年她看过的大好河山,只不过身旁多了个许繁,哪怕听不见,也微笑的看着宋昭儿说个不停。
宋芳苓还是老样子,能有和宋昊在一起的时间就忘却了别人,宋芳姝和宋芳语吃的开心,不知想到什么,宋芳语嗤嗤的笑出声,引得宋思佳侧目。她和秦蓁一样正听的认真,被宋芳语打断有些不悦,但想着之前受罚的事,撇撇嘴忍了下来,又转过身去,就当没发生过。
秦蓁觉得时光真是神奇,有时觉得它过得太快,来不及准备就偷偷溜走。有时又似乎从不曾远去,就如今天这般,温暖的氛围如当年一样让她痴迷。
真好,娘亲爹爹你们都见着了吧,蓁儿过得很好。她抬头窗外是繁星点点,爹爹娘亲就是其中的一颗,一直看着她。她笑的酒窝深陷,眉眼中似有星光。
“蓁儿,你还发呆,大伙都去放烟花了。你去晚了就什么都见不着了。”宋思颖用手弹了她脑门,扯着她去了后花园。
天花无数月中开,五采祥云绕绛台。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今年宫中的烟花还是如此灿烂,倒映在眸中亮若白昼。
“快许愿,快许愿!”耳边是宋思颖的催促。
秦蓁双手合十,放在心口“愿家人平安顺遂,万事胜意。”又怕心中的念想太过小声,趁着烟花爆竹声,她大声喊出来“愿家人平安顺遂,万事胜意!”。
大家都是喜气洋洋,脸上难得挂的都是笑脸。秦蓁真想把这一瞬间留下,若是天天都是开心惬意,没有小心翼翼,没有满腹算计那该多好啊。
*
大年初二,武国公府迎来的不止嫁人多时的宋芳菲,还有归义侯府的少爷陈明睿。
宋芳菲这几年变化颇大,要不是秦蓁笃定那就是芳菲表姨没错,宋昭儿险些不敢认。
她记忆中的宋芳菲是眼睛长在头顶的高傲女子,对谁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面前这个笑的和煦的女子真的是宋芳菲?
宋芳菲似察觉到宋昭儿的疑惑,挽住她手腕“昭儿妹妹,四年不见我这个姐姐,都不认识了?”
“不...不是,芳菲你变化太大了,轻易不敢相认。”宋昭儿还处于震惊中。
宋芳菲只觉着好笑,捂嘴偷笑“人哪有不变的,我现在是两个孩儿的娘亲,日子还是要踏踏实实过才是,以往那些惺惺作态的习惯早就抹去了。倒是你,我俩年岁相近,我孩儿都会喊声娘亲,你还是云英未嫁,要不是娘亲和我说你年后成亲,我定要好好和你说道一番。”
宋昭儿被她说的羞涩,眼神不住的瞥向许繁,又被许繁灿烂的笑颜弄得满脸通红。宋芳菲摇摇头,她这个妹妹可算长大了。
简单的寒暄后,宋芳菲去了闲亦苑,她与母亲好些时日不见了。
正厅留下陈明睿这一个外客,他穿的庄重,拍拍手,小厮递来一个锦盒,“这次出痘能从鬼门关回来,全靠了四哥四嫂一家。我今日带了些薄礼料表心意。”他打开里面是三朵天山雪莲。“我知四哥四嫂不喜俗物,就央了父亲拿来这三株天山雪莲。此物还是前朝圣上赐予我府,当世已不多见。还望四哥四嫂笑纳。”恭恭敬敬的托着盒子,递给了四房夫妇。
四房哪有不要之理,这好东西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陈明睿见四房收下很是开心,又让小厮递上个锦盒,里面是用上好绸缎一个个扎好的荷包。
“还有这些,是我给家里小辈准备的,一些金瓜子,就当讨个好彩头了。”他一个个分发,分到秦蓁手上时,特意往下压了压,眼神凝视了一会儿。
秦蓁用手颠了颠,这分量不似金瓜子,陈家爷爷卖什么关子呢?她回看了他一眼,陈明睿已经发到别人,两人眼神并无交集。
东西发完,陈明睿对众人弯腰行礼,带着小厮去了世禧堂与宋贤商讨嫁妆细节。
秦蓁拿着荷包左看右看,与他人无异。带着疑惑她回到汀兰水榭,打开荷包,倒出里面的东西。是张纸条和一块金子。
仔细一看,原是用金子雕的榛子,音同她的名字,秦蓁越看越喜欢。她见陈家爷爷刚刚那般正经,还以为他转了性,现在一看果然还是她认识的陈家爷爷,可爱的紧。
秦蓁把玩金榛子许久,这物件做的小巧精致,榛子上的纹路清晰可见,就连叶子上的露珠都没落下,可见陈家爷爷是用了心的。
她打开纸条,一眼扫过,马上合实,谨慎的看了四周,秋诗果儿还在准备午饭。再小心翼翼的打开字条,上书“元宵灯会青桥一聚,要事相告,不见不散。”她反复翻看,确定并无其余遗漏,她将字条揉作一团,丢在火盆里,看着字条变作一团白灰,吹散在风中。
陈家爷爷有何要事要与自己商讨?秦蓁想不通。她与陈明睿说好的,有人在时权当不熟,可今日他这么明目张胆的递纸条给她,事出反常必有妖。
何况约在青桥,那可是在府外。虽说元宵佳节是一年里难得可以出府参加灯会的日子,但青桥离灯会还有段距离,寻常人没事不会过去。约在那里,意欲为何?秦蓁百思不得其解。
*
这边宋芳菲去到闲亦苑,小李氏等候多时,见女儿来了很是激动。她有三个女儿,只有小女儿还嫁在京城里,逢年过节能看上一眼。
“娘亲,您为何不去正厅,约我在此见面?”
小李氏叹气“还不是你爹又弄出丑事,我哪好意思去正厅和你说道这些!”
宋芳菲皱眉,她这个不靠谱的爹又整出什么好事来?“出了什么事?”
终于遇到个倾诉对象,小李氏一吐苦水。
话说三房三个嫡女全部出嫁,小李氏的心愿达成,对宋坚的看管更是放松。宋坚是狗改不了吃屎,到处沾花惹草。小李氏心想只要不做的太过分,她也就当没看见。
她本想着宋坚胆子能有多大?不就喝喝花酒,调戏府里俏丫头。没成想上月一大肚妇人找上门来,开门见山就说肚里是宋坚的孩儿,若是不把自己迎进门,就要去告了宋坚。
小李氏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为老不尊的。自个女儿的孩子都能落地打酱油,他反倒又要当爹爹了?气归气,事总要解决吧,偏偏问题出在这儿。
宋坚以前玩的那些女人,要么是家生子,要么是娼/妓。给点钱,用点权就打发了。但这个女人不一样,她本就是良家子,又和越国公府有着搭边的亲戚关系,来势汹汹不好对付。
要小李氏说,骨血肯定不能流落在外,但要是抬进这么个良妾,以后院子里还有清闲?挺个大肚子就敢上门,仗着自己和越国公府有点亲戚关系,说的话很是不客气。这样身份的女子进门,以后三房谁说了算还真不好说。
“娘,那孩子真是爹爹的?”宋芳菲觉着爹爹虽然不靠谱,但不至于此,什么人可以碰,什么人不可以他还是有底线的。
小李氏点头“你爹爹承认了,的确是他的。不过他说是有人给他下套,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嘴里没句实话。”
宋芳菲到觉得可能真遇见仙人跳了,“那娘亲打算怎么办?要不找大伯妈谈谈,让她帮帮您?”
小李氏叹息“你的亲事后,除开逢年过节,堂姐都不乐意见我,更别说帮我了。芳菲,娘亲现在能指望的只有你了,你回去了同姑爷商量下,要杨家想想办法?亲家也是在京为官,总比我们有门道些。”
宋芳菲见母亲渴求的目光,不忍拒绝。其实公公的官阶也就比爹爹高一点,哪够的上越国公府。夫君虽说升了职,但这个时候去得罪越国公府,岂不是脑袋被门夹了。还有家里严厉的婆婆,她想靠夫家解决此事,恐怕难上加难。
“芳菲,你可千万要记得此事。”娘亲的再三叮嘱,只能让宋芳菲硬着头皮应下,只是她该怎么开口?
*
元宵节又称上元节,是新的一年里第一个月满之日。宫中正月十五祭祀太乙神,民间则是□□解灯谜。
作为一年一度的盛会,这一天也是难得的出府日。家中的老老少少,都要穿的喜气,去街上溜达一圈,沾着灯火气,意欲来年红红火火。
秦蓁也不例外,她今日梳了双平髻,桃色的发饰将头发分成两股。上面梳的蓬松的发包,两边用桃花点缀,下边是理好的发辫,用的是粉色的发绳,发梢处用几颗珍珠点缀,衬的人圆润可爱。衣服是新做的,上面是绯红镶金褂子,嵌着红宝石盘扣,下边是百褶间裙,颜色是淡淡的杏花粉,再着一双小巧绣花鞋。披着狐毛大麾,讨喜又可爱。
宋思颖也是一身红色,像个红毛团子。她对灯会颇有兴趣,一出府就牵着秦蓁,直奔灯会而去,让后面的侍卫丫鬟一顿好跑。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人戴兽面男为女服。秦蓁小心翼翼的撇开人群,亦步亦趋的跟在宋思颖身后。
宋思颖扯下一条灯谜:“兔子请老虎打一成语。嗯兔子为什么要请老虎,不怕被吃么?”她想了想,转身拍了一下发呆的秦蓁“蓁儿,你看这个灯谜是什么。听说今晚灯谜解得最多的,还有圣上准备的奖品,你快帮我看看。”
“兔子请老虎,不就是寅吃卯粮。”秦蓁看了眼脱口而出,宋思颖又端详了一遍,扬起笑颜“蓁儿,你真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真笨。”说着敲了自己一下。
秦蓁没多大反应,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蓁儿,你做什么呢。快来看看这个灯谜怎么解。”秦蓁接过灯谜,心中想的却是到底要不要赴约。陈家爷爷貌似有要事,可与他在府外见面被人撞见可就是私会。
宋思颖还在往前挤,秦蓁慢慢的跟在身后。忽然手被人一把抓住,拖着她往回跑“救命!”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用手捂住。她抬眼一看是个戴面具的男子,那人没说话,“李唔谁(你是谁)”那人没有回答。
街上行人太多,侍卫丫鬟被重重人群遮挡,不知自家小姐被人掳走。秦蓁眼见着自己离灯会越来越远,心中漫起绝望,眼中泪水流出。
那人拖着她,把她半抱在怀里。寻常人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是两人,秦蓁拼命挣扎,却一点用都没有。
只有一位偶尔走过她身旁的瘦弱男子,注意到异样。那人也带着兽面,秦蓁看不清那人眼神,只能费力的喊出“救我。”就又被一把捂住。直到被人拖向黑暗,都无人相救。
瘦弱男子站在原地,摘下面具,下面是一张清秀俊俏的脸庞。他深邃的眼眸,望向秦蓁离去的地方,似想到什么,匆匆往灯会方向走去。
*
外边漆黑一片,只听见有流水潺潺声。秦蓁心想她可是得罪了什么人,要被人杀人灭口?但想来想去,自己与人为善谁会对自己不利?难不成被人当成宋思颖了?
在她还在苦想之际,周边忽而亮起灯来,掳她那人将她放开,摘下自己的兽面。“蓁儿,惊喜么!”那人唇红齿白,眸中闪闪发光,竟是陈明睿。
秦蓁经历大悲大喜,开口就是一句“你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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