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 715、生老病死总有归处

青萝亲手给迟莱做的殓尸。

        僵硬的尸首分批次放在担架上，盖上白布之后，就看不清楚白布之下迟莱的模样，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只是一小块微微凸起的人形，没有呼吸没有波动，这一幕在她的眼前让青萝变得有些冷漠。这还是先前那个会跟自己说话的伤患吗？还是只是普通的一个假人？该不会是偷龙转凤，移花接木，拿了别人的身体，找了一个长相相近的人作为替代品，此迟莱并非彼迟莱，彼迟莱实际上已经逃之夭夭

        了吧？

        青萝一直是这么想的。就算是她已经检查过尸体的情况，确认过尸体身上的伤口，包括以往她对迟莱用过的药，只有青萝才使用的独特的绷带打结方式。眼前的尸体上遗留的都是独一无二的证据，都在说明这个前一刻还被她亲

        手包扎好伤口的人，下一刻那么轻易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不、复、存、在。

        逝、者、已、逝。

        青萝看过了很多生死，多到她自己已经不会像第一次没有救回古香寒那样若得若失，甚至一度不敢拿起针砭和医药箱，害怕又一个人死在自己的手中。后来她离开神医谷，像游侠一样在世间闯荡，遇见了很多人和很多事，以往的伤口才被渐渐平息。她像是由刚冒出土面的嫩芽渐渐在风雨之中长成了坚韧的藤蔓。藤蔓柔软却不已折断，即便在残酷的环境

        下也能够生存。

        人们常常称呼这种状况叫做【坚强】。

        青萝，你变了。

        变得坚强了啊。

        ——她的记忆里很多人都这样对她说过。她也觉得往后再多的生死，恐怕能够撼动她的只有至亲至近之人。比如说青老头，比如说叶一鸣，还有易府的相处久了的朋友尊长。数来数去大概也就是这么几个人，一只手都可以数过来，将轩辕奇从心

        里的名单删除放进叶一鸣，虽然说自己都觉得好像是便宜了叶一鸣那个小子，但是论起来，宗系之中，谁会比这个小子更加在族谱上靠自己近一些。

        她总是仗着自己出生在神医谷，比叶一鸣进入神医谷的时间早，无视叶一鸣年纪比自己大这一点，想法子占他便宜要让他喊自己师姐。

        可是这时候，她却忽然很想跟叶一鸣通话。

        不用聊什么，就只是像一个委屈而愧疚的妹妹一样，向比自己年长的人索取一点安慰。

        迟莱的死讯给青萝带来的震撼比想象中还要猛烈。

        这天夜色刚刚降临的时候，她照常去地牢地看望迟莱的伤势，跟往常一样她希望不要介入太多个人之事，就只是像完成任务一样帮人包扎好就可以了。

        没有想到她刚放下医药箱，将铐住迟莱双手特制的限制性手链松开，迟莱却脱口而出道：

        [我虽然不能算上主子最亲近的人，但是主子现在还在齐鲁国，这句话我并没有骗你。]

        [你不要再说了，告诉我也没有用的。]青萝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具体哪个城镇我也不会说的，作为一个背叛者最后的底线。]迟莱顿了顿，看样子在青萝的照料下，不仅伤口好了很多，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甚至这时候还从嘴角扯出了一抹笑意，[欧宗灵那女的我不喜欢

        ，就算是抽筋剥皮我也一个字都不会说，但是你不一样。]

        青萝拿药瓶的手一顿。

        [你这个人的性子，我挺喜欢的。]迟莱砸吧着干燥的嘴巴，尽管里面只有醒甜的血腥味，[反正说与你听也无所谓，主子并不会那么轻易被你们抓住。不过，我说出来之后，倒是很伤神。]

        [你最近精神头很好嘛，说话都那么利索了。]青萝刻意加重了消毒的手法，一按绷带疼得迟莱龇牙咧嘴。

        不过本来迟莱就被暴打成了龇牙咧嘴的状况，也没有看出什么区别来。

        [你不问问我伤神什么？]

        [伤神什么？]青萝没好气地附和。

        [我怕我说了，你明天就不来了。]迟莱咳了一声。

        青萝如同被戳穿般窘迫，虽然不是她的本意但是她一开始的确是以刺探修魔者之主下落而刻意调了班次来的。

        [来，我明天还来——]

        青萝叹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没想到真的成为了【最后一句话】，现在想想，迟莱似乎是死前回光返照一样，才会那么活跃。但他既不是疾病而死，也不是重伤而死，哪里会预知到自己的死亡呢？

        迟莱是被人杀死的。

        按易子安的猜测是朱珠前来灭口。但是将迟莱的身体收殓回医馆验尸的时候发现，迟莱在被人杀死之前，先服药自尽了。

        毒药是青萝配的毒，药性如何她深深知晓。唯一不知道的是迟莱怎么拿到毒药的。

        “你不是说有一次，你的药箱在地牢里打翻了吗？”

        耳边传来叶一鸣的声音，青萝才回过神来，自己此刻早就不在地牢的现场，也不是在迟莱的尸体面前，而是正避开别人的耳目给叶一鸣传消息。

        叶一鸣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似乎是精神上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身体上却还没有从睡梦中回过神来。

        “难道是那时候——？”

        “估摸着就是那时候了。”叶一鸣短暂停顿，缓缓吸了一口气道，“青萝，迟莱的死跟你没关系，你无需内疚。”

        青萝并没有跟叶一鸣透露自己一丝一毫的情绪，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被隔着传音符的这个人看穿了所有一般。“若是实在要找个责备的对象的话，那就放在我身上吧。”叶一鸣清了清嗓子，旁边传来苏樱询问的声音，声音有些远听不太清楚，叶一鸣接着说道，“教唆你这么做的，本来就是我。所以，放下你心里的重

        负吧，不要让它成为一个心魔。”

        “我并非修行之人，哪里来的心魔一说。”

        青萝忍不住顶嘴，转念一想这顶嘴顶得不合常理，问道：

        “就算知道齐鲁国，具体位置你不是也不知道？”

        “知道齐鲁国，我就知道一个地方了。”叶一鸣的声音听起来信心十足。

        “哪里？”青萝脱口而出，便听见传音符之后的苏樱也同样脱口而出问道。

        “南故城。”叶一鸣丝毫没有迟疑，仿佛这个答案他早就推算了千遍万遍，现在等到最后一点提示的碎片，就立刻跳出来一样。

        “你凭什么——”

        “凭什么知道的是吗？”

        叶一鸣轻笑。

        这轻笑是那么得熟悉。

        每次都是这样贱贱的讨打的笑意，但是笑意之后，都是盘算与推算之后的行动。他胸有成竹，像是提前知道谜题的答案的人：“因为申屠琰那小子，最早惹事的地方，便是南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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