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旺夫

从小就是这样，每次大哥闯了祸，都要拉着他一起去跟爹爹讨情，两人一字排开跪在面前，老爹踹完了这个踹那个，一个都不放过。

        他揉了揉脑袋，心里还装着另一桩烦恼事，岳父被革职发配了，大小姐哭成了一个水淋淋的泪美人儿，每天愁眉不展，不是嗳就是唉，饭也不肯好好吃，他真怕她伤心坏了身子。

        岳父不在京里，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提孩子姓名的事，但老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若是来日父亲问起来，他真不知道这个雷该怎么顶。

        孙巡抚听说了大儿子要娶粉头的事，果然暴跳如雷，没几天就赶了过来，这一回，他下定了决心，再不纵容姑息这个混蛋，一定要将他的狗腿打断！

        孙大郎的狗腿没有挨上棍子，孙二郎的屁股也没有受到牵连，两位大肚子的儿媳妇给公公敬过了茶，就知趣的躲到别处去了。留下咬牙运气的爷爷，和两位满腹鬼胎的准爹，在屋中讲究这桩公案。

        “不娶了？为什么？为父可是专程过来给你操办婚事的。”孙巡抚压根就不信大儿子的话，他放缓了语气，准备将这小子的坏底套出来看个究竟。

        “我找人看过了，美儿和慕兰的八字不合，犯冲，娶过来会家宅不宁。”

        “哦？”孙巡抚好生奇怪，狗东西还知道给原配和二房合八字？别又是找个借口敷衍我，心中另打着别的鬼主意吧。

        “大奶奶怀着身孕不方便，你若缺人伺候，再挑个八字好的娶过来就是了。”

        孙巡抚和颜悦色，气运丹田，若无其事的抚了抚袍子，在地上搓了搓给他准备的窝心脚。

        “不娶了！以后也都不娶了，我大娘子命中带金，旺夫旺子，不能与任何小人同住，会冲撞了她的！”

        孙大郎连连摆手保证，他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要不然，为什么自己娶了大娘子之后，就连连走运，官财两旺，原来，大娘子就是传说中的旺夫星啊。

        “哦？”孙巡抚收回丹田真气，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那你要娶的那位美儿姑娘怎么办？岂不是对不起人家了？”

        “这八字就是美儿找人合的，她不忍心断了我的福运，己经同意不提此事了。”

        “哦……”孙巡抚明白了，这位美儿姑娘，想不到竟然是位仁义之人，慈心妙计，竟将此事化解的如此圆满，他不禁有些感动起来，要不是大郎刚刚信誓旦旦的保证再也不娶二房了，他简直就想开口同意这门亲事了。

        “那你准备如何安置人家啊？”

        他是真的想报答一下这位好心的姑娘。

        “青楼女子，哪用我来安置，我已经将这事了了，以后不再来往了，请父亲放心！”

        孙大郎心想：放心，我以后偷偷的去，绝不会让你们知道！

        孙巡抚当然很放心，自己的儿子什么德性，自己会不知道？

        “要不要为父亲自给你挑一个与大奶奶八字相合的良家女子？”

        孙大郎果然将头摇得像拔浪鼓：“我说过了，一夫一妻，绝不再娶！”

        他心里很算得过这笔帐，大娘子一丝一毫也冲撞不得，只要有钱，什么样的粉头相交不来，只怕乐到八十，还玩不够呢，供财神还是供小娘，傻子也知道怎么选！

        孙巡抚彻底放心了，他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只要他不在家里胡闹，家宅安宁，外边的荒唐就由他去吧，反正他胆小怕死，最多风流风流，也闯不出什么大祸来。

        他问完了这桩公案，把心和脚都放了下来，开始关心起下一代：“大奶奶和二奶奶再有几个月就要生产了，我已经想了几个孩子的名字预备着，待来日生了，知道了男女，再定也不迟。”

        大郎听了无话，孙二郎却不敢答应。想了又想，还是得先垫上两句，他硬起头皮，尽量说的委婉些：“父亲，茵凤说，她是家中独女，第一个孩子，想请岳父给取个名字，我们也还没商量好，父亲今日提起来，正好也问问您的意思。

        “很好！”孙巡抚一口答应下来。

        他虽然人在任上，朝中的事却知道得一清二楚，李总管下了课，大学士一支独秀，他现在与这位将军亲家虽然说不上休戚与共，却也是息息相关。

        严承祖被自己养女的夫君弹劾，丟官发配，他心中很同情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将军，别说他勋业难掩，岳父家还是世袭的王爷，早晚会有起复的时候，就冲他这些年平南定北的赫赫战功，这一份忠心与才干，也值得自己礼敬三分。

        只是取个名字，又不改姓，好说的很！

        孙大郎没想到父亲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他只好陪着笑脸跟着点头，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他觉得自己已经暗示得够多了，再往下实在是不敢说了，算了，挨一天算一日吧，好好养养屁股准备着，万一运气好，岳父大人提前回来了，兴许就用不上了呢。

        孙大郎出尔反尔，闪了金美儿的婚事，他当然也舍不得相好了多年的美人，搂着她情真意切，软语温存。

        “大郎，这不怨你，要怪只能怪美儿自己福薄，无缘与大郎缘结三生。”

        金美儿根本不用他哄，反过来倒劝起他来，

        “你家大娘子福旺，我真心为大郎你高兴，只要我的好大郎好，就算是叫我终身不嫁人，美儿也心甘情愿，绝不怨恨！”

        美人儿说到伤心之处，珠泪涟涟，肝肠寸断。

        孙大郎感动极了，“美儿！你放心，我虽然娶不了你，但也绝不负你，今后你的养身钱，全都由我供给，定叫你在阁中高人一等，绝不再受鸨母的打骂为难！”

        “大郎！”美人投身入怀，泣不成声。

        二人正在伤心，媚珠儿忽然挑帘进来，叫过金美儿悄悄的说：“妈妈叫你把前日借去的金钗快快还她，春露姐姐被大学士请去游湖，她要拿去穿戴呢！”

        美儿怫然道：“怎么每次我借什么，她就要戴什么？是不是成心？后日我也要去游湖，难道要我素着？”

        “美儿！还她！”孙大郎气冲斗牛，“走！我们金铺里去，我与你置一满头！”

        “你这个说法倒是大家都好，只是必竟不是真的，来日若是孙大郎财运不旺了，他那大娘子不还是要受气？”

        媚珠儿觉得金美儿这个办法，还不是十分牢稳。

        “她只要孙大郎这个人，又不要他的财，求仁得仁，有什么不安稳的？”

        美儿觉得，这样很好，“孙大郎若是没了钱，便会断了这些风流债，若是一直发财，更会对大娘子着意恩爱，我说要送她的一夫一妻，绝不打诓言！”

        卫大郎没想到，平日端方严肃的大学士，还有这副嘴脸，左拥右抱，依红偎翠，乐不可支，还不忘了照顾他这个客人：

        “春儿，过去陪陪这位相公，劝他多喝几杯，好好做几首好诗给你！”

        莺莺燕燕们围绕着大学士，心里都在瞟着这个白白俊俊的俏郎君，那个被点了名的春儿巴不得这一声，娇滴滴的答应了，蝴蝶一样的飞了过来，香风迎鼻，就势倚在肩上，把卫大郎扑得往下一沉。

        卫大郎还是个在室童男，哪里见过这个场面，想推，不敢碰；不动，她又贴得肉麻难受，一时僵在那里，满面通红。

        对面一个素钗女子忍不住噗嗤一笑，掩口对他身上挂着的女子揶揄道：“春露妹妹，你早上是不是又吃多了？姐姐我好替你担心，‘只恐这双溪蚱蜢舟，载不动你这许多肉！”

        众艳姬嘻嘻哈哈，掩口仰合，都嘻笑起来，那名叫春露的女子变了脸色，从他身上移下来，反口讥讽道：“美儿少刻薄些，我倒是担心姐姐你太瘦了，‘脸卷西风，人比黄花菜！”

        大学士哈哈大笑，乐道：“对得好，你们两个高才，只怕李易安听了，也要‘病中垂死惊坐起，仰天大笑出门去′了！”

        “元辰，”他看着一脸窘迫的卫元辰，像戏弄一只豢养的鸟儿：“你少年高第，意气亨嘉，还没见识过京师的风流阵吧？这满船燕瘦环肥，随你挑拣取乐，你且看看，这两位对诗的才女，哪个更入你的眼啊？”

        一船艳伎，听说这位俊俏少年还是位高第的进士，都愈加喜欢，拿出千百样妖姿媚态，齐刷刷的盯了过来。

        卫元辰刚被那女子放开，正觉得松快了些，又被这一双双电眼扫住，吓得他心惊肉跳，他敌不过众人目光，低下了头连抬也不敢抬，连连摇手道：“老师的阈闱，哪有庸色，凡夫不识素娥美，无非燕瘦与环肥，学生不敢领赐，敬谢了，敬谢了！”

        电眼们烁波闪闪，又照过来一片桃花。

        大学士哈哈大笑，他不信这世上还有不爱鲜花的蜂蝶，他向两边笑道：“元辰青春年少，正该风流，你们都过去，陪他多饮几杯，今天谁得了卫大人青眼，我重重有赏！”

        众美闻言忽喇一声，丟下大学士就围了过来，拖红拽绿，推来扯去，一通拥闹，就把卫大郎晃得像个汤瓶一样。

        只有刚才说话的那个素钗女子，留在对面没动，撇嘴向这边冷笑了一声，堆上笑脸，回头自去奉迎落了单的大学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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