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赢鱼渡，4

　　立秋到来之前，玄清已经给村里不少的人家做了保平安的法事，村民们淳朴，都对玄清感激不尽，听说他要去降伏“水神”就差跪地上对他磕头喊他活佛了。

　　明儿就立秋了，按着惯例今晚子时就得把新娘送去给水神，新娘这活儿，自然落到了赢鱼的身上。原定的那位姑娘知道了赢鱼要替她，高兴之余又不免得很担心，“阿鱼，要不……还是我去吧。”那姑娘瘦瘦高高的，皮肤常年在太阳底下不很白，是健康的小麦色，十六七的年纪，乌黑的头发汇聚成一股编做一根麻花辫垂在脑后，盘亮条顺。

　　“有去无回，你不怕吗？”

　　“没事的，我不怕！”赢鱼如今的身体比那姑娘矮上半寸，体型也有些差别，怕原本准备的嫁衣有些大，姑娘拿过来给她试试，看需不需要帮她裁剪修改。

　　“从前去的姐妹们都再没回来过，说是嫁给水神，但我想应该都被吃了吧。”姑娘抖开叠得整齐的嫁衣，内心挣扎了许久才对赢鱼说道，“要不今晚还是我跟着大师去吧，这原本就是该我。”

　　赢鱼拿过了姑娘手里的嫁衣穿在了身上，“挺合身的，就裙子有点长。”

　　“不妨事，系高一点就好了。”她替赢鱼整理好，赢鱼走了几步现在合身了，又在姑娘面前转了转圈，“好看吗？”

　　姑娘愣了愣，阿鱼这真的要替自己吗？心里为自己平安庆幸的同时也有些为赢鱼担忧，万一……她很快打消掉了自己的想法，不会有万一的，阿鱼和大师如此善良的人该长命百岁的，她看着赢鱼灿烂的笑容收起了心里的不安，重重的点了点头，“自然是好看的，嫁衣是女子一辈子最好看的衣服。”

　　“是吗？”赢鱼坐到了梳妆台前，赢鱼现在的样貌虽不出挑，但那双眼睛却是清澈透亮煞是好看，那双眼睛忽闪忽闪对着镜子看着姑娘，姑娘拿起梳子替她绾头发，“对呀，因为结婚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嘛，我跟村里的很多姐妹都幻想过自己穿上嫁衣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可是……”

　　“没事！以后你们就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了。”赢鱼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驱散了姑娘的悲伤，她替赢鱼梳好头发后还递给她一个白面馒头，“快吃吧，等下路远，别饿着了。”

　　赢鱼收拾好后从门里出来，嫁衣就是普通的红色布料，上面绣花都没有，头上也只簪了一朵普通的红色绢花，但女子似乎都极其衬红色，嫁衣如红霞，这是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时刻，教玄清有些挪不开眼。“小和尚，我漂亮吗？”

　　赢鱼唤他他方才回神，点了点头。

　　虽说这不是正经的婚礼，婆婆还是得将红盖头给她盖上，“新娘子在给新郎看之前不能给别人看了，婆婆希望你别见着那新郎，快些回来。”

　　婆婆不舍的将那段红布绳儿塞到赢鱼手里后还重重握了一下才松开了赢鱼的手，“拉着这个，慢慢跟着大师走，别摔了。”又将另一端递给了玄清，还递了个燃着红蜡烛的大红灯笼给他，这就是给河神送亲的习俗。一般都是由别家结过亲的壮年男子带着去，一是怕自己的亲人去送舍不得，二是未婚的小青年不合规格，三是怕老人天黑路滑摔伤。如今这差事就落到了玄清身上。

　　玄清带着赢鱼慢慢的向前走着，漆黑的原野就这一盏红灯笼散发着微弱的灯光，赢鱼突然出声问道“玄清，我从未见过凡人娶亲，如今，做一遭新娘却仍不知道什么是结婚，什么是拜堂，只是匆匆听见婆婆提了一嘴，你同我细说说吧。”

　　玄清顿住了脚步，说实话，他也从未见过，虽在外游历多年但那家结亲的时候会去找和尚，幸好他曾经听师傅讲过，“结婚都是要拜堂的，三拜过后就是夫妻了。”

　　“是哪三拜呢？”

　　“一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夫妻对拜。”

　　玄清说一句，赢鱼便要跟着他重复上一遍，二人的声音交错响起，似真有人拜堂成亲。

　　“为何要拜这三拜呢？”

　　“拜天地昭告天地，你我是夫妻，拜高堂告知父母，这是我的妻，夫妻对拜告知对方你已经入我家的门，我俩已是一家人。”

　　“都是怎么拜的？像拜菩萨那样吗？”

　　“不是，是在礼堂里，先对着门口拜天地，然后对着高堂拜父母，最后夫妻对拜而礼成。”

　　玄清将灯笼稳稳的放在地上，双手交叠对着天地做的是俗家礼，“像这样。”

　　赢鱼掀起了红盖头看了一眼，也跟在他身后像模像样的跟着双手交叠弯了腰。然后玄清转了个身拜高堂，他无父无母，高堂无人，就对着这空旷的原野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对着赢鱼弯下腰，两人隔得较近，这一弯赢鱼不小心磕到了玄清的头，玄清这才反应过来赢鱼居然一直在跟着他做。

　　赢鱼一手扯下了盖头，气呼呼的揉了揉额头，“这不行，会碰着，这盖头太碍事了，我不想盖了。”

　　玄清接过她手里的红盖头替她盖上，“新娘子是不能自己掀开，得新郎帮你。”

　　“这就是凡间的婚礼？凡间的姑娘就是这样嫁给自己心爱之人的吗？”

　　他们这算三拜拜过了吗？

　　玄清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嗯”了一声，他师门并不存在什么和尚就必得做到四大皆空，禁止七情六欲。相反师傅还提倡他们去尝试，用师傅的话来说就是，不懂七情六欲如何渡别人的七情六欲，渡众生的大爱是爱，男女的小爱依旧是爱嘛。

　　他对赢鱼的感情确实不一样，他喜欢赢鱼同他亲近，那种亲近与师傅，师兄弟之间的亲近感情不一样，他对赢鱼的感情夹杂着朦朦胧胧的男女之情。

　　赢鱼呢？赢鱼对他是否是一样的感情呢？赢鱼似乎不懂男女之情，与他格外亲近也只是因为在这茫茫人海她只认识他而已吗？

　　玄清拉着赢鱼继续向前走，前路还长，总归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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