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连人带机在山头上撞得粉身碎骨的前一秒，叶梅的耳机里还放着文复歌指挥的《爱之死》。

        下一秒，身体一轻，整个人都陷入一片无比广袤的洁白中，面前骤然浮起了一个对话框。

        【命运修正系统c567为您服务】

        c567？c小调第5交响曲op67？那还真够《命运》的。

        【背景介绍：如今越来越多的女配觉醒，争做主角，开启太多平行宇宙，命运系统已经不堪负荷。现在诚邀您与我们合作，代替原女配叶梅来推动剧情、完成任务。】

        【任务奖励：只要您完成全部三项主线剧情，我们将奖励您一次改变一个人命运的机会。】

        【系统提示：您可以用这次机会来拯救即将意外死亡的自己】

        【请问您是否接受本项合作是/否】

        你都说了我即将意外死亡，说的好像我还能拒绝一样。

        叶梅二话没说就点了“是”，她想活下去，活着才能继续指挥。

        再一睁眼，她已经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她费力地撑起身体，打量起整间屋子。

        屋子不算小，里外两间土坯砌的，看得出布置时也费了一番心思。墙上有几块新补的漆，白得扎眼。家具陈设十分简单，只她躺的这张床，床尾一个大柜子，一张旧桌子。墙上挂着一幅老挂历，只瞧得清年月，不知道几号。

        一九七一年八月？

        正纳闷着，一股钻心的痛从脑壳底下四面八方地向里头挤，她禁不住捂着脑袋倒回床上，脑仁像是一碗脆弱的豆腐花，砰得一声就要碎在脑袋里，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爆炸般涌了出来。

        原主是三本书合并后的女配，与她同名同姓，只是她们俩的人生轨迹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自己是少年成名，著名指挥家文复歌给她写了一封推荐信，从此顺风顺水地成为了顶尖交响乐团第一位女性指挥家。

        而这个叶梅的一生，却实在是烂到有些离谱。

        叶家父母死得早，除了三张好脸，什么都没留给孩子。叶梅与大哥叶杨一起下乡插队，成绩最好的姐姐叶桃留城寄居舅舅家。

        下乡的原主看上了一个会吹口琴的知青，可人家一门心思地喜欢另一个弹钢琴的姑娘，追求不成，便起歹意，却没想到机关算计，最后吃亏的竟是自己。

        哥哥叶杨则跟当地村花结了婚，本来日子也算和美，但原主硬是作离了这对小夫妻，撺掇哥哥娶个新嫂子给自己换回城的名额。

        回城后原主投靠姐姐，一见到出身优渥的准姐夫，故态复萌，搅黄了姐姐的婚事。姐姐一怒之下，将她赶出去，无处落脚的叶梅只好再去投靠哥哥。

        新嫂子别说给钱了，连个好脸色都没有，反倒把她使唤得跟不要钱的佣人似的。

        最后在一个大雨天，原主出门买菜，掉下窨井死了。

        她的死还直接推动了姐姐和准姐夫再次相见，军官准姐夫开启火葬场追妻模式。

        叶梅沉默了。

        居然能有一个人，一辈子这么密集地折腾、作死和倒霉，好像她的一生就是为了推动别人的剧情而存在的，怪不得人家女配觉醒后揭竿而起了。

        ——等一等，如果要我按照这个主线剧情走，这不就是我的悲惨人生？

        坚决不行！

        “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说话的是叶梅的嫂嫂。二十多岁，瓜子脸，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十分秀美，头顶还悬着一个淡淡的对话框。

        【女主一号苏新柳的终极目标：发家致富】

        【主线剧情：作离哥嫂，刺激嫂嫂发愤图强，为了打脸前夫的极品家人，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

        叶梅的眼里可没有对话框，反而直勾勾地盯上了苏新柳手上端着的一个白瓷碗，里头不知晃荡着什么诱人的液体。

        她不由舔了舔嘴唇：“那是什么？”

        “绿豆汤。”

        “……能给我尝尝不？”

        “不怕我毒死你了？”

        叶梅刚醒，口渴得很，喉咙火辣辣地痛着，全然不理苏新柳方才话里的刺。

        接过来一饮之下，更是由衷感叹：这嫂嫂实在是有些做吃食的本事在身上！

        既有寻常绿豆的甘爽清冽，又多了一丝淡淡的清苦和薄凉，提神醒脑。

        怪不得离婚后能靠着一手精妙厨艺，从一个小吃摊老板娘一路变成餐饮大佬。

        就是一口气喝得太快太阳穴一阵刺痛，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

        “谢谢！爽了爽了！”叶梅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竖起了大拇指，“这是加了百合和薄荷吧？”

        苏新柳似乎没料到还会得个“谢”字，一脸“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的错愕，顿了顿才沉下一张俏脸道：“加了，毒不死你。”

        “这么好喝一碗绿豆汤，毒死我也要喝完呀——每年吃河豚都死不少人呢！”叶梅笑道。

        “谁跟你嬉皮笑脸的？”苏新柳沉着脸，“我警告你，一会儿你哥回来，要是你再敢胡说，我可要你好看！”

        一上来就这么凶神恶煞的，关系也真够差的。叶梅心底叹了一口气。

        叶梅略一思索，笑道：“我能胡说什么？说咱们在坝上吵着打起来，你一扬手，把我给推下去了？”

        “好啊！果然想赖我！明明是你自己没留神掉下去的——”苏新柳秀眉一竖，一把夺回她手里的白瓷碗，“早知道喂狗也不给你！”

        “咱们一起出去，一起走到坝上，我掉下去了，你好端端地，我哥就算不信，心里也总留个疙瘩吧？”

        “他信不信是他的事，我反正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你端这碗绿豆汤给我干什么？还不是觉得不好意思？”叶梅指着她手里的碗笑了。

        论嘴炮，她从没输过；能一路披荆斩棘走到首席指挥的位置上的，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圣母。

        不过叶梅在原主的记忆里看得明白，这事儿说破天去，也就是姑嫂两个人争吵推搡，她一时重心不稳掉下去罢了。

        更别提她被路过的男知青救上来后，还是苏新柳一路把她背回来的。

        回来后又用热水给她擦身子，又给她换上自己干净软和的衣服，见她醒了还怕她中了暑气，端了绿豆汤来。

        只是有一件事叶梅想不明白。

        这个苏新柳说起话来，怎么已经这么夹枪带棒了？刚才在系统里读到，嫂嫂这时候应该还是个逆来顺受、腼腆不爱说话的小媳妇啊？

        她每次陷入沉思，都会不自觉地一根根捏自己的手指，刚捏到左手中指时，门忽然开了，抬头一看，正是火急火燎地从厂里赶回来的哥哥叶杨。

        叶杨比她大七岁，高大挺拔，哪怕身上工装洗得都发白打了补丁，还是显得英朗帅气。

        怪不得叶家穷成这个样子，不仅村花嫁了他，后头家里条件不错的新嫂嫂也硬要嫁给他。

        只见他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急道：“怎么回事？我一听消息就回来了。”

        还没等苏新柳开口，叶梅抢先道：“我走路没留神，脚一滑从坝上掉水里，被人捞起来，嫂嫂背我回来的。”

        余光里瞥见苏新柳难掩震惊的眼神，正觉好笑，眼前却弹出一个巨大的对话框，差点吓了她一跳。

        【系统提示：您已偏离主线剧情–诬陷苏新柳害人，促使哥嫂离婚】

        “那你现在……”

        “没事了，就呛了几口水，喝了点绿豆汤啥都顺了。”

        【系统提示：您已偏离请立即回到主线剧情！】

        叶梅指了指空了的白瓷碗：“嫂嫂煮的绿豆汤太好喝了！”

        叶杨走上前，手在身上擦了擦，抚上她额头，“没发烧，应该就没大事儿——你身上没有哪儿不舒服吧？头昏不昏？想不想吐？”

        “真的一点儿事都没有。”说着叶梅还拍拍胸口，以示无恙。

        【系统提示：您已偏离!!!请立即指认苏新柳下毒害你】

        闭嘴！关闭系统提醒！再废话我就当众朗读你的系统提示，看你这剧情还怎么推！

        虽然已经不是托斯卡尼尼那种暴君指挥大行其道的年份，但传统指挥体系下成长起来的叶梅，早就习惯了说一不二的权威性。

        可能是被她这心中指天骂地的气势震慑住了，系统陷入了静默，世界总算安静了。

        “吓我一跳，净淘气！”叶杨瞪了她一眼，又看向苏新柳，“你也吓死了吧？”

        苏新柳避而不答，飞快地扫了一眼叶梅，无比尴尬地笑了笑，马上转移话题道：“看你这满头的汗，给你也盛一碗？”

        “晚点儿吧，我没请假——她没事儿我就回去了——今儿活儿重……”

        “那这样，家里有空缸子，给你装一壶，你带过去给大伙儿喝，天儿这么热可别中暑了。”

        “带过去可就没我的份了。”叶杨笑了。

        苏新柳笑骂：“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藏着掖着的，小气鬼。”

        他们在那儿打情骂俏，叶梅只觉自己像一个大号电灯泡，亮得发光，有意咳了咳。

        叶杨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半是尴尬半是关切道：“真没事儿？用不用叫大夫？”

        “你放心回去吧，回头我跟她们知青点打个招呼，下午先在这儿休息休息，暑气消了我送她回去，省得路上中暑。”

        说着，嫂嫂装了一缸子绿豆汤出来，用薄布包了扎好，推进他怀里，一路送他出去，两人还腻在门口说了一会儿话才折回来。

        叶梅学着她的口气笑道：“我刚才可有胡说？要给我什么好看？”

        苏新柳把碗往桌上一顿，手往腰上一插，正要发作，叶梅见状马上敛起笑容，诚恳道：“说正经的，以前的事，实在是多有得罪，今后我一定改……”

        【系统警告：严重偏离主线剧情女主一号终极目标完成度-1】

        叶梅压根没把这系统提示放在眼里。

        原作剧情是绝不会走的，明知是火坑还往里头跳，这不是傻子么？

        就算是最后能避免自己在原本世界的意外死亡，但还不是要亲身上阵替原主把这糟心人生过上一遍？

        一想到原主后头悲惨的命运，上辈子压根就没吃过什么苦的叶梅头皮都发麻。

        可她这一番忠心还没表完，苏新柳端着碗冷笑起来：“少来这套，你那点儿把戏我可见多了，我就是脑子被驴踢进水沟沟里都不信你的鬼话！”

        说完转身就走，连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刚一出房间，来自灵魂深处的一记暴击，将叶梅直接轰回床上。

        【系统警告:您已严重偏离主线剧情即将解绑，传回绑定时刻】

        传回绑定时刻，这不是要我死？

        一瞬间脑袋剧痛，叶梅在潜意识里大叫起来：“等一等！报错！debug！”

        不愧是系统，不管智能到什么地步，听到“报错”和“debug”一定会反躬自省。

        脑海中的剧痛随之消除，劫后余生的叶梅抓住这宝贵的机会，在脑海里大叫道：“你们这种方法错得离谱！不管你们匹配多少个人，永远不会得到你们预想的剧情了！”

        系统没有回复，似乎还在后台运行纠错中。

        叶梅可不敢停下，接着道：“你想啊，一模一样的曲谱，给不同的音乐家演奏，结果是完全不同的。你们随便抓个人来，给他们一个剧本，要演得和你们的设定一模一样，可能么？不可能！人又不是程序！”

        系统结束了自我纠错，没有回复她，直接在她面前跑起了数据，通过大量的情景模拟和最终结果向她证明：我们的剧情就是最合理的。

        面对复杂的数据模型，叶梅并不慌张，甚至感到了一丝学以致用的庆幸。

        古往今来，古典音乐最大的两类金主：政府和阔佬。

        在封建时代，他们合二为一，还自诩为贵族。

        而在新时代，阔佬群体又涌入了相当的科技新贵，手里攥着大数据和加密货币，信誓旦旦地要科技赋能，给古典音乐带来新生。

        作为一个乐团指挥兼艺术总监，她真还没少跟他们打交道。

        “你和量化交易或者流媒体的那群投资人一样，太过于信任模型了——但那些都是基于历史数据，不够灵活。”叶梅指着其中一条初始设定打断了它的演算。

        “我就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现在咱们面前的苏新柳，和你用来演算的苏新柳还是同一个人么？既然女配们能自我觉醒，女主们就不会吗？”

        系统内沉默了，还没来及高兴，忽又跳出一个提示框来。

        【系统提示:宿主敬业参数太低无法推进主线剧情建议解绑向上级申请重新匹配】

        叶梅这下急了：“天底下这么多横死的，为什么匹配到我，你那算法没点儿数啊？还上级？上级只会觉得你无能，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只会开口要资源！不怕你就去吧！我告诉你！要想实现最终目标，只能依靠我这活生生的人类智慧——你个白痴系统懂不懂啊！”

        也不知道是歪打正着，这系统打工人真的怕跟老板汇报失败，还是系统本身又有了别的计算，只见一个对话框慢慢地浮了出来。

        【系统c567：请具体阐述您的人类智慧】

        诶？有门？就是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嘲讽呢？

        叶梅顾不得那么多，一边捏着手指，一边在意识中趁热打铁地咆哮：“你也看见了，人夫妻俩的感情相当不错，我作他们就能离？再看看她现在多厉害，搞定一个小姑子不比搞定一碟毛豆米还容易？再说了，离了她就能富？不离就不富不了？”

        【系统c567：人类智慧不充分即将解绑，传回绑定时刻】

        “报错报错！我还没说完！”

        【系统c567：请继续简述您的人类智慧（不超过50个字）】

        “发家致富不需要免费劳动力？每一个成功女企业家的身后都有一个任劳任怨不要钱的小姑子！我就是那个小姑子！”

        为了活命，叶梅干脆利索地把自己免费卖了，甚至还在心里默数了一下，加上标点符号正好五十个字。

        这群系统为了完成任务，减轻负担，不惜将几篇文融合成一个宇宙，又诱之以改变命运开启新宇宙的奖励，那说明上头就想尽快缩减平行宇宙的规模。

        那到底如何完成，没有上级会在意，只是这个基层系统死板教条而已。

        ——叶梅赌的就是这个。

        系统果然再次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格外的长。

        【系统c567:建议已采纳但仍将密切监督剧情发展。另外，请宿主注意，泄露系统存在会导致宇宙错乱，请勿以身试法。】

        这就成了？我不用死了？

        还来不及松一口气，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小梅，你朋友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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