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审判狭间

刹那间，所有人的瞳孔一缩，紧接着，一股眩晕感袭上心头，强烈的恶心使我不得不闭上双眼，等到眩晕感消失时，我试探着睁开眼，不由得为眼前的景象惊到。
  眼前再也不是黑暗的魔药厂，脚下的地面也不再是石头，而是变成了如墨般漆黑的水面，我的裤脚都浸在水里，而那水说是水，但更像是某种油，流速很慢，黏糊糊的，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是这种黏糊的东西在小腿边流动的滋味属实无法形容。头顶的天空也转为猩红色，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特殊气味，就像是血腥味与烧焦味汇合在一起。在那天地相接的地方，一杆巨大的黑白色天平矗立在那里，而穆罕默德就坐在天平一侧的托盘上，翘着腿支着下巴面无表情地望着我，手指上好像套着几十上百根黑色细线，而每一根细线的末端都系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由于实在太多，那些东西碰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脆响。
  我淌着水一步步朝着穆罕默德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水就像是焦油一般把我的脚黏住，连抬腿都显得格外困难。
  “这里是哪里？”我抬起头问居高临下俯视我的穆罕默德。
  “亡灵狭间。”他只回答了这么短短的四个字，然后身影瞬间消失，下一秒竟然直接闪现至我的身后。
  “这里是罪恶被处决的地方，每一个有罪之人都会被我在这里进行审判。”穆罕默德银色的发丝随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风舞动起来，遮住了他一只眼睛。
  “我是个审判者，清扫罪孽就是我的职责。这狭间，也是我力量的幻化之所。”穆罕默德终于露出一个微笑，表情不再那么僵硬与木讷。“这狭间并非一直是这个样子，它会根据被审判者的灵魂而发生变化。”
  他伸出手摸了一下我的头，瞬间我眼前的场景飞速变化！漆黑的脏水逐渐清澈，天空也从压抑的猩红色逐渐换成黄色的夕阳场景。
  “这狭间，会根据我触摸的对象进行变化。被触摸者的罪孽会化成这狭间的天地奇景。就像是刚才的天空与黑水，那是那些人罪恶的内心和污浊的灵魂。”穆罕默德没有了往日的活力满满，语气冷的可怕，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低下头望了望脚下水流，这水流速虽算不上快，但要比刚才的黑水流动的快得多，从水面向下看，清澈的水与刚才简直是天壤之别，天边的金色光芒透过水面映在我俩的鞋子上，荡出一圈圈流光。我俯下身，想去碰一碰那水面，却突然发现我的手指透过水面后竟然消失不见！
  隐约间，我似乎瞥见澄澈的水面隐隐有一丝黑色污浊闪过，速度很快，只是闪了一下便消失不见。我忙把手抽回来，万幸手指还在，完好无损。
  “每个人都有邪念，亚瑟。”穆罕默德偏过头注视着我，“而你的邪念就是贪婪。”
  穆罕默德的话让我有些发懵，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却再次开口说道：“你贪恋的不是钱财，也并非是凌驾万物之上的力量，更不是统筹万物的权力......你贪恋的，是亲情。”穆罕默德的语气依旧冰冷，但眼神逐渐柔和下来，静静地注视着我说道，“亲情是世间最好的良药......它远比山珍海味更让人满足，也毫不逊色于天材地宝滋润心灵。但正是因为如此，它才会变的让人不自觉的沉迷，直到你或者你爱的人终有一天失去这份存活于世的动力。”
  “亲情是最温柔的春风，但也是最让人苦痛的尖刀。”穆罕默德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似乎话里有话，但看他没有要说明的意思，我索性也就不问了。
  “太过依赖于这份甜蜜的毒药的你，真的想过吗？假如有一天所有你重视的人都离开你，你还有继续走下去的毅力吗。”他把玩着手里的那些黑色东西，而那些东西仿佛就像是没有定型的焦油一般滑腻腻的在他手掌间翻腾着。
  虽然不明白他何出此言，但看着他一脸认真的神情，我还是回答道：“我不会让他们离开我的，哪怕我会因此付出任何代价。”
  他手中动作一僵，随即嘴角挂起一抹弧度，“呵......哈哈哈哈哈哈......”那笑声干涩到像是一位垂垂暮老的老人干枯的嗓音，“你根本不清楚自己有多渺小。”
  “有些事情，不是按你的意愿发展的。总有一天，你会因为自己的弱小而感到无力，到那时......你才会知道你现在的话有多可笑。”他攥紧手心里那些黑色的东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而那些黑色的东西也随即碎成渣滓，飘散在空中了。
  不知何处而起的微风吹动着他的鬓角，也不知何时，他那雪白的头发又再次换上“黑色礼服”，只剩下发根处还有点点白色渗透着。而那眼睛，又恢复了往日的无神，和盲人别无二致，仿佛刚才的黑色瞳孔不曾存在过一般。
  “你到底有多少秘密？”我注视着穆罕默德的脸，问出了心底早就想问出的问题。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看向我的方向，沉默了许久才回答道：“我有多少秘密取决于你想知道什么。”
  “请原谅我的失礼，但是，您真的是盲人吗？”我试探着问出这个问题。
  他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吐了口气，像是很轻松地回答道：“是，但不全是。”
  “那些黑色的东西是什么？”
  “......是那些人肮脏的灵魂。我把他们审判了，仅此而已。”他耸着肩膀，好像整件事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一样。
  “您说的审判......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皱着眉头再次发问。
  “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罢了。世界上只存在两种人，好人和恶人。而灵魂作为一个人的精神内核，承载的是人的好与坏、善与恶。而我则评判这些人的灵魂，审判掉罪人的灵魂，加持善良者的内心，就这么简单。”
  我还想开口继续询问，穆罕默德却伸出一根手指抵住我的嘴唇。“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到底是谁呢？我也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他说着，还真的摩挲着下巴，好像是在认真思考一般。“我到底是整个王国的大先锋官，还是学院里普普通通、无所事事的教授。我到底是个不修边幅的烟鬼，还是个乔装打扮的欺诈者。”他抬起眸子，发散的瞳孔让人不知道他到底在看哪里，但直觉让我感受到，他就在盯着我。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是谁呢亚瑟？”
  “我只是个普通的父亲罢了。”我拍着胸脯，回想着艾丽斯那天真的可爱脸蛋，不自觉的嘴角勾起笑容。
  “你看看，又来了，你这副享乐的样子，就好像是把‘我是全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写在脸上一样。”穆罕默德无奈地扶着额头，“这就是你的弱点，你太过于优柔寡断，因为你太过顾及自己的情感，你太过顾及自己能否为艾丽斯树立个好榜样，这些都是让你犹豫的病毒。你的血性，正在被这些温情抹杀啊亚瑟。”
  “你是一匹有血性的狼，而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缩在自己那温暖又舒适的破屋子里苟且偷生。”穆罕默德说话很尖酸刻薄，他一向说话都是如此，我也早就习惯了。
  我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感觉到脑门被穆罕默德的手指顶住，抬眼看去，他表情冷冽，与刚才的温和完全不同。“希望你在那一天到来时不要像现在这样......否则，我会第一个处决你。然后......哪怕搭上这条性命，我也要把那祸害从世上消除。”
  风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猎猎作响，刮在脸上像是刀子一般生疼。穆罕默德就这么直勾勾盯着我，冷峻的表情冰冷到像是深冬的冰雪，让我忍不住背脊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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