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浓郁的夜色覆盖了晚霞最后的一丝喧嚣，街灯一盏盏亮起，食客三五成群，在老旧的街巷里穿梭。

        许荧手机一路不停收到来电，全是婉拒的回复。自从接手了家里的玩具厂“趣玩”，许荧就在四处碰壁。每天早出晚归，但是始终没有找到资金注入来解决眼下的问题。

        许荧又累又饿，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校友群正在激烈讨论着下月的聚会，兴趣缺缺，退出了微信。

        许荧正在考虑外卖吃什么，合租室友萧露的微信就来了。

        【来陪我，我又分手了。】

        许荧看了一眼，熟练地从表情包里找出使用频率最高的那一个——“我听我闺蜜放连环屁”，发给了萧露。

        萧露：【这次是真的。骗你我是狗王八。】

        许荧又找出表情包里使用频率第二高的那一个——“你真是个狗王八”，发给了萧露。

        萧露：【快点，海伦司等你。】

        许荧：……

        海伦司里，萧露点了几件啤酒。

        真是疯了，一杯杯倒出来，许荧看了一眼，就有种膀胱要爆炸的感觉。

        萧露嫌弃地看向许荧：“喝啊许荧！”

        许荧将酒推到一边，开始试图感化萧露：“姐妹，你冷静点，你在这喝死，他也看不见，但是你加班加死，老板看得见。吾辈当勤勉，加班耀中华。”

        “少废话！快给我喝！”

        “哎。”许荧见这法子没用，只能把酒给满上，萧露牛饮，她小酌。

        毕竟每一任男友都是一年好几次，通常都是当晚就和好，她吃多了才跟萧露真情实感。

        萧露瘪着嘴，表情有些惆怅：“为什么说好了要一生一世，通常几个月就分手了呢？”

        许荧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别人也不好跟你说实话啊，难道他和你在一起就说，就在一起几个月，你别太真情实感了。”

        “……你说的也对。”萧露说：“不过他说他还爱我，不是我，以后和谁结婚都无所谓。”

        见萧露还沉迷其中，许荧啧啧摇头。

        “两个人分手，女的是‘不是你，谁都不行’，男的是‘不是你，谁都无所谓’。”许荧耸了耸肩，“所以女的分手就孤寡了，男的分手很快就谈了下一个。”

        萧露灌完几瓶酒，稍做休息。此刻听到许荧这么说，侧头过来，认真看了许荧几眼，看得许荧直发毛。

        “干嘛啊？“

        萧露点了点头，认真得出结论：“所以，你孤寡四年，是因为你‘不是前男友，谁都不行’吗？”

        许荧也是没想到会挖个坑给自己跳，直接拿起了眼前盛满的啤酒，举起来和萧露碰杯：“不说了，还是干了吧。”

        ……

        萧露喝多了，终于开始哭了。

        “罗然真是个狗王八！当初追老娘的时候怎么千依百顺，现在翻脸不认人。”萧露哭哭啼啼拿出手机：“我要给罗然打电话，骂死他个狗渣男。”

        “……”

        许荧一贯不喜欢喝酒，此刻站在酒吧门外，看着眼前人来人往。夜风拂过，带着些许初夏的黏腻，空气中似乎都漂着令人心痒的浮躁。

        耳边是萧露叽叽呱呱对男友的辱骂，词汇量之丰富，许荧自叹不如。

        挂断电话，萧露却没有什么解气的表情，反而更加低落。酒劲儿上来，她已经开始脚下踉跄，语无伦次。许荧只能用力拖着萧露走到路边。

        许荧虽然长得高但是力气并不大，驮着一个完全没有骨骼的流体走路，也是十分吃力。顾着眼前顾不了脚下，顾着脚下顾不了眼前。

        刚走了两步，两人面前的路，就被两个男人拦住了。

        “妹妹，喝多了？要不要送你们回去？”

        男人满身酒气，脸上泛着油光，说话的时候一直抖腿，看上去流里流气。

        许荧不愿和这样的人搭讪，驮着萧露往左踏了两步，越过那两个人准备离开。

        许荧这一举动，让男人丢了面子，表情立刻垮了下去。

        “妹妹，你听不见我们说话吗？我们问你要不要送你们回去。”

        许荧停步，瞥了一眼：“麻烦让让。”

        那两人被她激怒：“你聋啦，和你说话呢！我们是瞧得起你们，想一起玩，别给脸不要脸！”

        “好狗不挡道，让开。”许荧的语气多了些不耐。

        那男人大约是没见过头铁如此的女孩，撸了撸没有袖子的胳膊，一副要找许荧麻烦的样子。

        “我看你这个丫头真是不知死活！”

        那个男人表情凶狠地抬起手，就在许荧准备反击时，一只大手从身后横插过来，牢牢扣住了他的手腕。

        蓝灰色的高级衬衫，袖口微微下滑，露出江诗丹顿的手表。

        许荧和那俩男的都下意识抬起了头。

        男人一身蓝色条纹衬衫，黑色西裤，站在路灯下，挺拔如竹。昏黄的灯光在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深浅不一的光影，勾勒出他从肩背到腰的线条，朦胧又性感。他的五官背光，在疏淡的光线中，看不出什么表情。

        只有那双漆黑的眸子，在硬朗深邃的轮廓里，显得过分漂亮，让许荧看了一眼就移不开。

        “杜霄？！”

        许荧几乎是下意识就喊出了他的名字。

        分手四年的情侣，再次重遇，居然是这样的情形。

        杜霄的目光从许荧身上淡淡扫过，无视了许荧的惊讶，眸中没有什么情绪。

        他比那两个猥琐男搞出一个多头，腰线在别人胸前，他用那张英俊又有些嚣张的脸看向那两个男人，也就闲适瞥了一眼，气势就足够骇人。

        “这女人练过自由搏击，你确定你想当沙袋吗？”

        那两个猥琐男看到眼前高大的男人，再听他这么一说，瞬间酒醒了大半，对着许荧啐了一口，临走挽尊式撂话：“看你是女人，算了！”

        许荧转了转手腕，不屑撇嘴：“别啊！怎么能算了？”

        才几秒钟，那两个男人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孬种！”

        爽完的许荧突然意识到，那俩垃圾走了，留给她的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许荧紧张得看向杜霄，手脚都有些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感觉：“没想到你会帮我，谢谢。”

        没等到杜霄的回话，萧露就踉跄着在许荧的肩膀上拱了拱，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浑然不觉。她一喝多了，就开始话多，嗓门又大。

        “许荧，你说得对，前男友这个话题就不能提！死者为大！”

        想到杜霄就站在自己面前，还刚刚帮了自己，许荧尴尬得要为自己抠魔法城堡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分手了就算不是朋友，也不能诅咒别人啊，再说了，我说的是你的前男友，可不是别人的前男友啊。”许荧干笑两声：“呵呵。”

        萧露睁着迷迷瞪瞪的眼睛看着许荧：“是吗？看来你对你前男友还有眷恋。”

        许荧都要疯了：……快别说了啊萧露！

        许荧又干笑两声：“我没有。”

        “好遗憾啊，从来没有见过你的前男友，你前男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萧露说到这一句，许荧看见杜霄缓缓抬眸，看了许荧和萧露一眼。神色间的沉稳在他这张年轻的脸上，显得有些不符，带着几分不融于世的清冷。

        许荧此刻真想把萧露丢在路边赶紧逃跑，可她终究不是那种禽兽。

        偷看了杜霄一眼，许荧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说：“我的前男友，他……是个好人。”

        杜霄淡淡瞥了许荧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冰冷。

        “死者为大，我先走了。”

        ……

        和前男友重逢，什么百转千回，柔肠百结。

        许荧通通没有。

        留给她的，只有那一夜用脚抠出的魔法城堡。

        那一夜之后，许荧心中又多了一个禁忌，也又多了一个不想提的日子。

        不过她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那天发生的事，因为她的生活，还有更多困难等着她去解决。

        许荧家的玩具厂，在爸爸去世后，因为家里经营不善，负债太高，账面已经没有钱可以用于生产。

        为了盘活“趣玩”，许荧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转型潮玩。

        但是这么久了，还是没有人对许荧的潮玩产品计划感兴趣。

        如果许荧再找不到投资人，许荧妈妈可能会把家里的厂卖掉，这是爸爸唯一留给许荧的东西了。

        考虑许久，许荧决定放手一搏，去找玩具圈现在最火热的天使投资人——dx。

        许荧通过一些渠道，打听到dx刚从北都被调回安城，住在安城老租界那一片最有名的豪宅——名汇苑。

        以“闪送”名义混进去以后，许荧觉得自己好像在搞谍战的地下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紧张而有序地在一堆信箱里，找到了1201。

        也是巧了，这个数字正好是许荧的生日，许荧赶紧把项目简单的资料和自己的名片投进了dx家的信箱。

        许荧的信封太厚了，半天才塞了一半进去。她琢磨了一下，掉不出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许荧蹑手蹑脚准备离开，刚走两步，就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一抬头，好死不死，怎么又是杜霄呢？

        他穿着一身休闲装，像是散步回来。见许荧撞上来，嫌弃地抬手推开了她。

        “你住这里？”许荧一脸惊讶。

        杜霄浑眉紧皱，看了许荧一眼。

        还不等许荧反应过来，杜霄已经按下了呼叫铃，直接把大楼的保安叫来了。

        豪宅就是豪宅，保安出现才花了不到一分钟。

        杜霄看到保安后，直接给许荧定罪。

        “她跟踪我。”

        许荧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整个人都惊了，这可真是荒天下之大谬了。

        “我先到这里的啊！”许荧忍不住声音都拔高了一度。

        杜霄的气息慢条斯理，低沉的声音还带着慵懒的尾音：“原来如此，看来，她这是有计划的蹲点。”

        许荧：“……”

        保安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只想着业主最大，直接推许荧走：“你说你是闪送的一定要面交，我才让你进来的，你居然在这里骚扰业主！”

        许荧慌了，赶紧解释：“不是，我承认我不是闪送，但是我真不是来蹲点的，我是来找1201的业主的！”

        杜霄低头看了许荧一眼。

        “我就是。”

        许荧听到杜霄这么说，整个人惊掉下巴：“你是dx？”

        得到了杜霄肯定的回答。

        “是。”

        dx，杜霄。

        可不就是么？

        许荧懊恼，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

        许荧这下急了，赶紧转变了态度，恳求道：“可以给我五分钟，让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趣玩’玩具厂的最新潮玩产品计划。真的很重要，求求你了。”

        杜霄淡淡扫了许荧一眼，随后冷酷地对保安说：“请她离开，一分钟内。”

        ……

        许荧纵是百般纠缠，还是被赶出了大楼，人保安也不是白领工资的。

        一个人走在绿化成荫，幽静又隐蔽的小路上。

        真是狼狈啊。

        分手四年，许荧还以为已经都忘得差不多了，冷不防这么重遇，很多东西好像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回忆竟然还是五彩缤纷的。

        还记得那一年，安城遭遇了五十年难遇的雪灾，连下了十几天的雪，天冷得出门风一吹，脸上都是麻的。

        走在路上，雪被踩过一轮又一轮，已经压实了，又撒了化雪的盐，但是效果不佳，还是滑滑的。

        两人走得都很慢。

        寒风凛冽，杜霄见许荧忘了戴手套，将自己的手套脱下来，强行给许荧戴上。

        然后傻兮兮地牵着许荧的手，那么宝贝。

        爱人的手是暖的，好像可以抵抗所有的寒冷。

        许荧忍不住问杜霄：“你对我这么好，万一我们以后分手了，你怎么办？”

        杜霄脸上是冷傲又笃定的表情：“我永远也不会跟你分手。”

        许荧却是较真了：“那万一是我要分手呢？”

        “如果你一定要分手，那我同意。”杜霄突然低头，捧住许荧的脸，无比认真地说：“但是下家，只能是我。”

        “我要是不呢？”

        杜霄说：“那就永远别在我面前出现。”

        许荧笑：“我偏出现呢？”

        “直接赶走。”

        ……

        后来他们分手了，许荧提的。

        下家也不是杜霄。

        什么都和当年说的不一样，只有许荧偏出现这一条，完美契合。

        杜霄说赶就赶，真是信守承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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