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落脚点

“夏医生，装备已建设妥当。”一名武装人员报告道。

        在他身后，一座小小的医疗帐篷被搭建起来，矗立在贫民窟的空地上。

        他们这支探索小队在进入异世界时，除了防身的武器和交易的物品外，还随身携带了不少医疗器械和药品，足够建立一个简化的战地医院。

        因为时间的限制，他们现在只是搭建了一个临时性的简陋手术间。

        “辛苦了。”夏白微向自己的同伴道谢，然后搀扶着生病的老太太，进入医疗帐篷。

        将病人搀扶到病床上，他摘下眼镜，露出一双墨青色的眼眸，平静地征求对方意见：“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您上麻醉，治疗伤口。”

        面对询问，老奶奶如同一潭死水般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微变化。

        她抬起头看向医生，干瘪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如果有机会存活下去，谁又想放弃自己？

        可她的眼神却依旧麻木，没有一丝希望。

        此处没有专业的麻醉师，但所幸夏白微涉及过这方面的医学知识。

        经过他的观察诊断，老人身上溃烂的伤口是因为褥疮。

        因为长久得不到有效治疗，病人的伤势非常严重，已经达到部分肌肉坏死的地步，需要动用手术清理身体上的坏死组织。

        按照规定，医生做这种清理手术的时候，需要给病人进行全身麻醉。

        但这里没有正规的无菌手术室，为求谨慎，夏白微只能一切从简，只为病人采取半麻状态，让病人保持有一定意识。

        在周密的消毒过后，他捏起手术刀。

        此时的医疗帐篷外，那个凑过来看热闹的中年人，一边咳嗽，一边高声地冷嘲热讽：“年轻的小医生，你可别太烂好心！说不定你给别人治好了伤，病人反倒拍拍屁股跑了，小心你连一毛钱的诊金都收不到！”

        夏白微无视了帐篷外聒噪的干扰声。

        从他拿起手术刀的那一刻起，他周身的气质便陡然一变，仿佛瞬间与整个世界剥离开，任何异常都无法阻止他手术时专注的状态。

        疮褥症最容易滋生病菌，造成持续感染，而感染引发的炎症又会持续向周围扩散，造成正常人体组织坏死，病情严重时可致人死亡。

        但治疗疮褥的手术并不困难。

        等到病人彻底陷入麻醉状态之后，夏白微先用双氧水软化伤口的黑痂，再用生理盐水清洗伤口，稀释掉伤口滋生的脓液，使腿部坏死组织暴露。

        然后，用镊子和手术剪剔除清理掉腐肉，再用褥疮膏涂抹伤口创面，填充腐肉被剔除的空洞部位，裁剪纱布，包扎伤口。【注释】

        他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治疗，一切手术步骤早已轻车熟路。

        处于半麻状态的老人，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还保有清醒的意识。她在整个手术过程中，一直在用惊愕的目光，盯着夏白微拿手术刀的手。

        这个连行医执照都拿不出的年轻人，居然有着无比丰富的医疗经验、和如此娴熟的医疗技巧。

        老人浑浊的眼眸一动，渐渐泛起一丝泪光。

        她看到了生的希望！

        等到麻醉效果渐渐褪去，老人颤颤巍巍地从病床上爬起，柱着拐杖，拖着那条伤腿，居然依靠自己的力量再次站起来，并艰难地走出医疗帐篷。

        帐篷外，等着看热闹的中年闲汉，在看到已经可以走路的老太太后，也不禁一呆。

        他所有的未说出口的讥讽言语，一下子全都堵在喉咙里，反倒把自己憋得面红耳赤，只能捂着喉咙，拼命咳嗽起来。

        而重获新生的老奶奶，则是一把抓住夏白微的双手，脸庞上原本的麻木绝望一扫而空，声音哽咽，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她颤抖许久，突然在自己破旧的衣裳里翻找起来，仔细翻了很长时间，才从缝制的暗兜里，翻出一个手镯。

        老奶奶感激地抓着眼前的医生，努力把手镯往他手里塞。

        这个手镯并非黄金制造、也不是白银，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黄铜手镯，做工粗糙，价格低贱。

        可这个铜手镯，却是老人此时唯一能拿出来的值钱东西。

        她知道自己没有钱，但仍然努力地想付清医生的诊金。

        夏白微并没有鄙夷她的贫穷，也没有推辞掉她的谢意。

        他只是平静地收下手镯，就像医生收下病人的诊金，仿佛一切再正常不过：“既然治疗费用已经付清，您现在就可以离开，别忘了几日后再来复诊。”

        在一旁徘徊的中年闲汉，在听到这句话后，顿时震惊地瞪大眼睛，连咳嗽都忘了。

        因为医疗帐篷的搭建，除了中年闲汉之外，在手术过程中，一些生活在附近的贫民窟居民，也好奇地凑过来看热闹。

        此时，他们也听到了夏白微的话，于是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诧的喧哗。

        贫民窟的医生本来就少，而且大多医术都不怎么样，诊金倒是一个比一个贵。

        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医术高明、诊金还收得如此便宜的年轻医生，简直堪称诡异！

        这样的医生，不是圣人，就是骗子！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而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终于按捺不住，鼓起勇气走出人群，来到夏白微的临时诊所前。

        她的孩子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从昨天就开始不吃不喝，一直嚎啕大哭，直到哭得喉咙沙哑，依然哼哼唧唧，满脸痛苦。

        夏白微稍微给孩子做了一个检查，立刻找到了原因。

        大约因为父母看顾疏忽，小孩的一条手臂意外脱臼，但因为年纪太小，无法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痛苦，孩子只能一直嚎哭不停。

        这个问题治疗起来更加简单，连手术都不用。夏白微托起孩子的手臂，干脆利索地向上一扳，瞬间将脱臼的骨头复原。

        治疗效果立竿见影，哭累了的小孩很快便安静下来，依偎在母亲怀里沉沉睡去。

        这位年轻的母亲一脸惊喜，高兴地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七手八脚地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双手捧到夏白微面前。

        看着眼前这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夏白微无声地叹息一声，只取走了一枚钢镚，象征性地收取了一块钱的诊金。

        连续两次精妙地治愈病人，周围的围观群众先是诡异地安静了一瞬，然后山呼海啸般尖叫喧闹起来。

        是真的！

        在这块贫穷混乱的土地上，真的出现了一位圣人般的医生。

        医术这么好、诊金收得这么少，贫民窟里的人们才不管对方有没有行医执照，当下一窝蜂地向医疗帐篷冲来。

        夏白微身边的武装人员，不得不厉声呵斥、强硬地维持秩序，才勉强让人群排起长队。

        消息迅速在贫民窟里散开，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放下手头的工作，从自己栖身的破旧房屋中冒头，赶来这里排队。

        甚至就连那个在一开始时冷嘲热讽的中年闲汉，此时也厚着脸皮钻进排队的人群中，尴尬地咳嗽着。

        等到白向帆探亲失败，失魂落魄地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一眼望不到边的长队。

        他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犹豫片刻，绕开排队的人群，从后方找到医疗帐篷前的夏白微。

        当他走过去时，夏白微正在给一个发热的病人打退烧针。

        放下针筒，夏白微抬头看见白向帆，他没有任何寒暄，甚至连客套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吩咐道：“你来得正巧。”

        “其他人需要维持秩序，抽不出空闲。你现在去找孙教授一趟，告诉他，我们的医药资源快用完了，老师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他们这支探索小队，从刚才起兵分两路，孙教授负责带领着其他武装人员，去找贫民窟的地头蛇，建立他们自己的落脚点。

        白向帆领取命令，还沉浸在复杂的心情中，浑浑噩噩地向外走去。

        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身后正在排队的人群。

        这里的居民普遍贫穷，医疗资源匮乏，日常有不舒服的地方，只要不是要命的大病，一般人都选择硬熬过去。

        多年积累下来，很多人就攒出了一身的老毛病。

        而现在，这些人正殷切地守望着夏白微，如同守望着自己生活的希望。

        每个人眼里都泛着希冀的光。

        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怎的，白向帆觉得内心突然平静下来，仿佛一块无形的石头被拿开，不再压得他喘不过气。

        在原生家庭遭遇的一切，此时全都被他抛之脑后。

        白向帆缓缓吐出一口气，以最坚定的步伐，去寻找孙教授一行人，去完成夏医生交给他的任务。

        当他循着位置地点找到另一队人马时，孙教授正领着大部分队员，站在两家空荡荡的商铺前，手里拎着一串钥匙。

        “医药资源快用完了？”

        孙教授听完他转述的话，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和蔼地笑了：“我就知道，肯定是小夏那孩子去义诊了。”

        他并不在意，大手一挥：“我们有了现在的落脚点，就能抽出人手与时空裂缝那边建立起一条正常的运输路线，只要保证运输安全，我国政府就可以大批量向我们运输任何所需的资源。”

        孙教授又笑着指了指眼前的商铺：“我已经想出在这个世界里，最快扩散势力的方法。”

        白向帆诧异地盯着两家商铺：“这是您盘下的店面？可你们是贫民窟的外来户，这里的地头蛇怎么肯轻易地让出……”

        “诶！只要拿出诚心来，再顽固的人也会被感动。而且我看这里的地头蛇，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嘛！”孙教授继续笑着，脸上的表情堪称慈祥，“再说了，我们也不光是有钱。”

        他伸手拍了拍旁边武装人员身上的枪。

        枪口还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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