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肺痨病

皇城,  幽深宫廷。

        华丽的帝王寝宫内，年龄不过十三四岁的当朝圣上，身披一袭明黄色寝袍,  不复君王的威严,  正病恹恹地歪倒在龙床上。

        此时，他颇有些诧异地重复了一遍李秋云的话:

        “此次外出，你遇见一群活神仙,  朕的病有救了？”

        六扇门名捕李秋云跪倒在龙床前,  虽然恭顺地低着头，但他的语气却格外坚定:

        “臣知道,  这件事听起来匪夷所思，臣一开始也是不相信的。”

        “但后来,  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不得不信。”

        因为病痛的折磨,  小皇帝的脸色格外苍白，他虚弱地在龙床上挪动了一下身子,  半坐起身:

        “李爱卿，你莫不是被那些江湖术士给骗了？”

        骗子爱以怪力乱神之事蛊惑君主，古今常有。

        “臣虽然年轻,  但江湖经验并不浅薄,  绝不会被拙略的江湖骗术欺诈！”

        李秋云再一次重重叩首:“臣敢以性命担保,  那些黑衣仙者拥有真正的仙家法术,  定然不会是糊弄人的障眼法。”

        “而且那些被仙人们所豢养的钢铁巨兽,  此刻就隐匿在京城外的荒林中,  若陛下亲身前往探视,  也绝对会相信……”

        “大胆！”

        小皇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  见他越说越放肆,  忍不住怒斥道:

        “陛下乃万乘之躯，此刻又身染重疾。你为了证明一群江湖术士，居然敢让陛下挪动龙体？”

        “不敢！微臣并未藐视圣上之意。”

        李秋云惊觉自己已然失态，顿时脸色一白，急忙低头请罪。

        幸好，眼前这位小皇帝并不是一个性格暴戾的君主。

        他对于自己信赖的臣子，态度向来宽和。

        小皇帝咳嗽几声，有气无力地抬抬手，示意对方无需紧张:

        “李爱卿这次前往玉门关，不但从摩云教手下抢回一名神医，还找到了失踪已久的六扇门总捕头谢少云。爱卿连立两次大功，何罪之有？”

        “既然爱卿又找到了一群拥有仙家手段的江湖人，觉得他们的医术能治愈重疾，何不将他们一起带进来？”

        圣上既然已经下令，那其他人就再没有任何质疑的余地。

        李秋云嘴唇嗫嚅着，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他也只能沉默地退下去。

        而刚才出声呵斥的大太监，也只能压下心中的不满，领取陛下口谕，高声宣人进殿。

        忐忑不安的薛不义，还有淡然平静的夏白微，已在寝殿外等候已久。

        夏白微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探索小队在抵达京城外围后，并没有贸然全员进城，而是将装甲车和各种装备，暂时藏匿在京城外。

        经过商议，其他人驻守原地，以作策应。

        而夏白微则作为医生，和薛不义一起进京，在李秋云的引荐下，一路畅通无阻地见到当朝君王，做最先的探索。

        为了能够顺利进宫，夏白微这一次甚至连天南星都没有随身携带。

        骤然见到一位身姿挺拔高挑、气质儒雅、姿容俊美的青年缓步走入寝宫，病重的小皇帝顿时眼前一亮，不由得心生好感，暗叹此人倒是一表人才。

        希望对方确实有真才实学，不要是个江湖骗子！

        在小皇帝上下打量夏白微的时候，夏白微也在悄悄打量着他。

        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孩，一直在咳嗽，身体极其瘦弱，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若是放在现代，顶多是个还在上初一初二的中学生。

        但放在古代封建社会里，眼前这名弱不禁风的孩子，在名义上却是天下人的共主，享有无比崇高的地位。

        即便身为不守规矩的江湖人，神医薛不义在见到小皇帝的时候，也在第一时间紧张地扑倒在地，跪地叩首虔诚行礼。

        因此，旁边没有下跪行礼的夏白微，便格外显眼。

        大太监顿时横眉倒竖，毫不客气地呵斥道:“大胆刁民，既见圣颜，为何不下跪？”

        “罢了、罢了！”

        没等夏白微说话，倒是病榻上的小皇帝虚弱地抬起手，为其辩解:“都是一些江湖人，向来粗野无礼，早已成了习惯，无需怪罪他们。”

        长久的病痛，将这个十几岁的小皇帝折磨得形销骨立，几乎没什么精力去生气。

        他现在只有余力关注眼前两人的医术。

        尤其是“妙手神医”薛不义，他虽然只是个江湖大夫，但因为医术精妙，过去经常被民间吹捧传颂。

        小皇帝几乎把大部分希望，都压在薛不义身上。

        “薛神医，你无需害怕，且上前来。”

        他堪称和颜悦色地招手，让薛不义上前为他诊脉。

        薛不义咽了口唾沫，手脚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却依然不敢直起腰身，只敢弓着背，一步一步向前挪，慢慢挪到龙床边。

        无论是宫廷御医还是江湖神医，所用到的诊治方法，无非就是望闻问切四个字。

        薛不义很快便了解到，小皇帝身上的病症迄今已两月有余，不断发热，日渐消瘦乏力，胸口闷痛，咳嗽不止，口中常有脓痰。

        长时间求医问药无果，他渐渐的便连喘气都觉得困难，做什么事都没有精神，也没有力气，只能整天躺在床上修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小皇帝并没有像传闻中那样直接吐血，只是常常会咳出血痰。

        被强行赶鸭子上架的薛不义，战战兢兢地给天下第一尊贵人诊治之后，不禁眉头紧皱。

        他在床边跪下，支支吾吾地禀告:“以草民愚见，陛下所患的乃是…是痨病！此病只能静心修养，草民可为陛下开一副散热清肺、安神养心的方子……”

        古人只是局限于科学技术的发展，但并不是白痴。

        皇宫内前前后后经历过那么多大夫，大部分人还是能诊断出小皇帝所患的病症。

        发热、乏力、消瘦、咳嗽、血痰、胸闷以及呼吸困难……

        这摆明就是肺痨病！

        一旁的夏白微，也听到了薛不义的诊断，不禁眼眸微动。

        古代的肺痨病，就是现代所说的肺结核。

        在现在，可以通过给儿童接种卡介苗，来预防肺结核。

        成年人不幸患有肺结核，也可以通过服用各类杀菌药物来治疗，几乎不会有生命危险，只不过治疗的时间比较长，一般需要半年或两年。

        但是在古代，肺痨就是绝症，没有任何有效的治愈方法。

        就算薛不义的医术再高明，他对于肺痨病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开一副方子慢慢养着，作用聊胜于无。

        果然，小皇帝在听完薛不义的禀告后，眼眸中顿时流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失望。

        但他也没有感到意外。

        之前那些太医院里的御医，还有无数民间的大夫，他们几乎都是这么说的，所开的方子也都大同小异。

        治疗效果也差不多，他的病症丝毫没有缓解。

        只不过是又经历一次失望而已。

        小皇帝甚至提不起任何惩罚的兴趣，只是意兴阑珊地挥挥手:“退下吧！”

        薛不义犹如劫后余生一般，手掌颤抖着擦了擦自己脑门上渗出的冷汗，瑟缩着离开。

        顿时，寝宫内的医者就只剩下夏白微一人。

        小皇帝病恹恹地看了看他，突然想起李秋云之前信誓旦旦的模样，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他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嘲弄似地开口:

        “怎么样，活神仙？您下凡来窥得我这副病躯，可有什么诊疗之法？”

        “仙人是否准备随手掏出一丸仙丹，让我服下这颗灵丹妙药之后，便立刻药到病除，让我恢复生龙活虎的模样？”

        夏白微摇摇头，十分严肃地说:“遵照科学定律，任何药物都不可能瞬间痊愈陛下的病症。如果您所患得果真是肺痨病，那么治疗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至少也需要半年。”

        小皇帝眉梢抽动了一下，眼神中突然流露出一种奇异的光芒:“依你所言……你似乎有方法治愈肺痨？”

        大约是无数次失望之后，突然有人给予了他一个不一样的答案，他终于提起了一点精神。

        即便希望渺茫，但他还是不愿放过任何活下去的机会。

        可事已至此，夏白微反而不着急得出诊断结果。

        他还在向周围的宫人问话，了解更加详细的病情:“自从陛下患病以来，宫中可有人被他传染？”

        被问话的小太监胆怯地瞄了一眼小皇帝，在得到小皇帝的点头之后，他才敢回答:

        “的确有人被传染，足足有三人，都是宫里的小太监。”

        夏白微一怔:“只有三人？”

        肺结核是乙类传染病，经由呼吸道通过空气传播。

        小皇帝患病已有两月，期间负责伺候他的宫女和太监，几乎没有丝毫防护措施。

        如果小皇帝真的有肺结核，那么但凡与他说话或者密切接触的宫人，都有可能被传染。

        不可能至今为止只传染三个人！

        他又追问道:“被传染的病人，是陛下身边贴身伺候的太监吗？”

        小太监摇头:“不是，能贴身伺候陛下的人，都是有身份地位的大太监。被传染的只是三名负责轮班倒痰盂的小太监，在宫里面的身份等级最低。”

        夏白微的眉梢微挑。

        通过空气传播的乙类传染病，越是与患者亲密接触的人越危险。但贴身伺候小皇帝的宫女太监没事，反倒是三个倒痰盂的小太监被感染……

        也许……虽然生病后的症状非常相似，但小皇帝所患的并不是肺结核。

        另外一个疾病的名称，突然跳入他的脑海中。

        细菌性肺炎！

        同样的肺部疾病，同样的症状，患病后通常都会伴有发热、咳嗽、胸痛，情况严重的还会咳出血痰。

        但与肺结核相比，细菌性肺炎只是一种常见的感染性疾病，由于肺部黏膜受到病原体的感染，所以才会有炎性分泌物渗出。

        细菌性肺炎并不属于“法定传染源”，这种疾病的传染性非常弱，在一般情况下并不会传染给别人。

        只有一些身体免疫力特别差的人，接触到细菌性肺炎患者吐出的痰液，才有一定几率被病菌感染。

        所以小皇帝病了这么长时间，身边不缺亲密接触的人，但最终也只传染了三名专门倒痰盂的倒霉小太监。

        因为他患得不是肺结核，只是普通细菌性肺炎。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因为两者的病症十分相似，所以之前的医者都误将其混淆。

        虽然在古代，普通的肺炎依然是无解之症，同样能要人性命。

        但使用现代医学的手段，就算更严重的肺结核都能治愈，那么杀伤力更小的细菌性肺炎，治疗起来就更加简单。

        只要使用一些抗感染药物，一般输液三至五天，病症就能得到显著改善，输液一个星期，大多数患者都能痊愈。

        但为了医学的严谨，想要印证他的猜想，确定小皇帝是否真的患有细菌性肺炎，还需要拍x光。

        古代自然没有x光机。

        但是没关系，他们有。

        夏白微看着面前虚弱的小皇帝，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对待病人的善意微笑:

        “陛下，想看点有意思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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