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底线（中）

夜，并不冷。
  身后飞快旋转着的螺旋桨将此刻基地里肃穆冷清的气息吹起，在数人的衣袖之间盘旋起舞，随后轻飘飘地带走留存在皮肤上的暖意，让人一下子回想起冬天的瑟瑟严寒。
  琛辰面前的二层小楼忽然亮起了几盏暖白色的灯，明亮而不炫目的灯光让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时他看到了站立在门口处那唯一的人影。
  靳新城如同一株挺拔的青松般屹立在门前，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倒下。他那双鹰眸般的双眼直视着琛辰，眼角处尚未平整下来的鱼尾纹让人读出了他的一丝笑意。
  “琛辰同志，好久不见！”靳新城率先说话了。
  “您好！靳局长！”琛辰向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却只是简洁地问了个好，一时间竟是沉默了下来。
  齐珊珊似乎看出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向前一步示意琛辰继续往里面走，几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说话。
  只是等到琛辰快要消失在转角处时，站立如松的靳新城突然回头看着他的背影低声说道：“你要记住，你是一名人类！”
  琛辰的听力早已远超常人，即使靳新城与他相隔了十数米，他依然异常清晰地听到了靳新城所说的话。
  他在拐角处向着靳新城轻轻点头，示意对方无需担心。
  尽管他与这名姓靳的局长来往并不算多，但从两人仅有的的数次谈话便能看出，对方所站的立场是为这个国家的人民百姓，也是实实在在地将自己视作这个国家对抗怪兽的希望。
  然而，谁又不是呢？
  琛辰此刻已经有所明悟，自己身负奥特曼的强大力量，便不能再被普通人类的世俗所束缚。他要将自己的力量充分运用起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个名叫地煞的可怜孩子，地煞那双巨大的羽翼在爆炸中烟消云散的场面历历在目。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他想自己一定会努力阻止这场悲剧发生的吧？
  “我要阻止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为了人类未来的希望，我只要成为指引他们的那一道光便好。”看着眼前电梯不断跳动的数字，他这样想道。
  没有人看见的是，在他背后一直沉默着的女军官齐珊珊竟是不经意间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下行的电梯似乎很快，不到一分钟的功夫电梯门再次开启，但琛辰隐约估算出他们现在应该是处于地下一百多米的位置了。
  “这个地下深度……”琛辰略一思索，脑海里立马蹦出来一个名词——地下防核工程。
  “这是用来防核的，也是拿来防我的吧？看来里面的大人物也是个‘脆弱’的人类啊！”
  他暗自发笑。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在获得奥特曼的力量前，不也是这样一个“脆弱”的人类吗？
  身旁的齐珊珊一直留意着他，这时她主动开口解释道：“你似乎想得太多了。选择这里，一方面是出于首长安全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另一些心怀不轨的家伙~”
  “并不是出于控制你能力的考量，”她朝琛辰眨了眨眼，“首长对你还是很放心的。”
  说罢她迈开脚步走出电梯，在一扇十分朴素但看起来极其厚重的门前停下，再次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琛辰站在走廊里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清一色刺眼的白炽灯和雪白得一尘不染的墙壁，并没有传说中的卫兵和搜身流程，甚至连监控摄像头都没有。
  看起来她所说的“首长对自己放心”是真的。
  只见齐珊珊按住门旁的对讲向里面进行请示，随着一个有力的声音从对讲中传出，门也自动打开了。
  “进来吧。”门内的声音再次传出，不知怎的琛辰心里竟多了一丝期待。
  这只是一间十分普通的会客室。室内的装潢一贯的简洁，没有富贵奢华的锦玉金器，没有优雅上乘的白瓷锦绣，有的只是洁白的墙壁，和一套古朴的木质桌椅。
  不对，还有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色彩并不艳丽的世界地图，灰与黄占据了地图绝大部分的面积，唯有中央处独一无二的淡红色以及其上以繁体所书写的“华”字极其的引人注目。
  齐珊珊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出了门外，直到身后的房门关闭时发出一点声音他才发现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与一位老者。
  老者身着一套藏青色的中山装，此时正轻轻地把手中的褐色茶杯放下，头顶圆形的吸顶灯在茶杯的内壁投下圆形的光影，和煦的笑容在脸上的皱纹深处绽开，竟是让琛辰刹那间想起了久远记忆里的爷爷，即使两人样貌绝不相像。
  “坐吧。”老者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并亲手为其斟上一杯热腾腾的茶。
  “可真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啊！”老者笑呵呵地端详着琛辰的脸，慈祥得就像闲来无事坐在球场旁看年轻人打球的老大爷。
  “这真的是国家首长吗？”琛辰有些怀疑。
  “呵呵，不用怀疑。”老人仿佛早已看到了他内心的疑问，“我是华国的三号首长，胡国臻，目前主管特殊能力者和特殊灾害方面的工作，你所在的特殊灾害应急管理局就是我牵头成立的。”

  “我……”
  “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的，我尚且不怕你这个弹指摧毁航母的家伙，你难道还怕我这个老头子不成？”说罢老人自顾自地喝起了茶，已有些花白的眉毛在茶水入口的瞬间悄悄舒展，让这个画面像极了准备促膝长谈的爷孙两人。
  “我知道小靳问过你究竟是人类还是奥特曼的问题，”老人放下茶杯接着说道，“但你其实不用在意，我也从不拘泥于身体构造上的人类与非人类之分。”
  “我说的非人类可不是外面随处可见的猫猫狗狗，而是你们所说的外星人。或许你见过不少，但我敢笃定我见过的比你多得多。”
  老者的声音忽然大了一个度。琛辰略一抬头，双眼恰好遇上老人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深邃明亮的眼珠炯炯有神，此刻正在他的脸上发着光。
  “人们常说：人类是万物之灵，有别于一切不能使用火、无法直立行走以及只拥有低级智能的低等动物。但如果外星人也拥有与人类一般的智慧和意识，懂得文明，拥有社会，能自主地创造工具……在去除身体构造等外在因素后，他应该被划分为人类还是外星人？”
  “其实人也好，外星人也好，根本的区别还得看这里——”说到这里，老者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脑袋上戳了戳，“一个文明的独特意识和文化核心绝不是某些人刻意模仿可以得到的，即使人类文明在这个宇宙里是如此的低等和拙劣。”
  宏大主题的探索往往更能发人深省。琛辰并不是没有想过相关的问题，但以他当前的阅历和见识无疑难以获得接近真相的答案。
  不过老者却点到即止，转而问起了他关于奥特曼的事情：“其实我很好奇奥特曼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外星种族。截至目前，我们只知道他的外貌和强大的能力，但却对其内在的处事方式、价值文化等一概不知。”
  “你是第一个遇到他的人，能跟我说说吗？”
  老者一手稳稳撑着桌面，上半身缓缓向着琛辰这边靠近，眼里的期待不言而喻。
  “他……”
  琛辰开口接话，但却猛然发现自己竟不知道如何去形容奥特曼。尽管自己多次变身成为对方，尽管他此刻就在自己的血液里，尽管自己早已与其融为一体，自己至今也依旧无法用贴合的言语去描述他。
  他又回想起初次在梦里与奥特曼相遇的梦境，那是如此的梦幻，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沉默半晌，他才从浩如烟海的人类词典中搜刮出近乎唯一的答案，鼓起勇气说道：
  “他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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