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被人当着面骂心肠狠毒，尹清瑶脸色登时一变。

        她正欲发怒，长公主却笑盈盈地走了上来。为了在长公主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她硬生生忍下来，只是眼神怨怒，狠狠地瞪了尹清婉好几眼。

        尹清婉全当没看见。

        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姑母，与先帝一母同胞，是嫡亲的兄妹。圣上年纪尚幼，长公主时常照料于他，因此颇得敬重。

        她握着秦氏的手寒暄了几句。

        秦氏先笑着同她说了一会儿话，而后随意找了个话头，将尹清瑶往她面前一推，笑盈盈道：“瑶儿也喜欢养些猫儿狗儿，平日里颇有心得。若公主愿意，可以让瑶儿来陪公主说说话。”

        长公主看了一眼尹清瑶，“清瑶如今竟长这么大，出落的越发标致了。”

        尹清瑶含羞一笑。

        长公主环视一圈，却走到尹清婉面前，“这便是晋王妃？”

        尹清瑶嘴角的笑一下子便僵住了。

        她拉起尹清婉的手笑道：“本宫只听过你的大名，如今方才得见真容。你同晋王成亲的时候，本宫有事耽搁才未能前往。但这句恭喜却是要送到的。本宫听闻，你似乎是在尹夫人的膝下长大的？”

        秦氏在旁勉强笑道：“正是。”

        长公主称赞道：“尹夫人倒是养出了两个钟灵韵秀的好女儿。”

        秦氏的脸色隐隐有些难看。

        尹清婉有些受宠若惊。

        不知为何，长公主似乎对她青眼有加。

        她这些年辅佐幼帝，发号施令惯了，眉宇间也积攒了几分威严。但如今眉眼柔和下来，又平添了几分温柔高贵。

        这般温和的模样，倒是像个亲切的长辈。

        尹清婉姿态端庄地道：“多谢殿下赞扬。”

        宴席正式开始。

        因着是晋王妃，她被安排在长公主的右侧。

        尹清瑶看着不远处的人，脸色气得发青。

        若从前参加这样的宴会，尹清婉只有跟在她身后服侍的资格。而如今却能坐在长公主的下方，一夕身份地位幡然转变，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见她和长公主笑语吟吟，尹清瑶不由得和秦氏抱怨：“娘，你看她。”

        “看什么看。”

        秦氏冷眼哼了一声：“你若有她一半不要脸的本事，能爬上晋王殿下的床，你如今也能坐在那个位置。”

        尹清瑶咬牙：“明明是她耍心机耍手段，晋王殿下位高权重，怎么就娶了她做正妃。”

        秦氏没吭声，但眼中却也有不满之意。

        她性格好胜要强，这个她向来没放在眼中的不起眼的庶女，如今却压在了她女儿的头上，这让她如鲠在喉，十分难受。

        “嫁给晋王殿下又如何，区区庶女，她绝不会越到你的头上。”

        说话之间，已经等了很久。

        长公主命人将小貂带过来，却始终没有人出现。她本来等得有些心烦意乱，见底下的夫人小姐们在小声地窃窃私语，更是心中不满。

        于是柳眉一竖，对身旁的婢女喝道：“还不去看看，怎么这么久还不上来。”

        婢女连忙下去，却带回来了养紫貂的两位师傅。

        一个穿着短布衫的中年人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两人脸色煞白，跟在婢女后面一前一后进了前厅。

        两人一进去便跪下了：“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长公主皱眉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穿短布衫的中年人急得冒出冷汗：“禀公主，小貂……小貂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现下身体虚弱，奄奄一息。奴才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啊。”

        紫貂数十年难出一只，很是难寻，长公主颇为珍爱。

        闻言她当即拍案，神情露出几分焦灼。

        “快，奉上来给本宫看看！”

        身后的小孩将手中一直捧着的小金笼小心翼翼地放到地方。一只小紫貂被关在笼子里，四面八叉地躺着，半阖着眼，呼吸微弱无比。

        长公主见了心痛无比，又怒不可喝：“三天未进食，你到如今才告诉本宫，你当本宫好糊弄吗？！”

        中年人微缩肩膀，额头冒着冷汗，战战兢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初时，他见小貂不进食，以为只是没胃口而已。他是养貂的老手了，自信满满能够应对，便偷偷隐瞒下来，没有向上汇报。这些日子里他想尽各种法子，但小貂仍然不肯进食一点。

        眼看宴会在即，瞒不住了，他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当初主动请缨来照料小貂，本来有邀功的意思，结果却没想到接下了这个烂摊子。现在功劳没有了，反而有可能被长公主责罚。

        祸不单行，他只盼不要连累家人才好。

        本来严肃正经的场合，尹清婉不好说话。

        可是她突然听见……

        一道稚嫩的童声：“嫩死老子算辽。”

        尹清婉：“？？？”

        她疯了？已经出现幻觉了？

        但那道稚嫩的童声又响起来了，这回带着忿忿的意味：“把老子抓住关起来，老子失去了自由和隔壁的小花，娘的来的，老子死了算了，绝不做这群大傻个儿的奴隶！”

        尹清婉：“……”

        她凝重地环顾四周，最后郑重地把眼睛落在唯一一个被关住的东西上面。

        同时脑海中有个不可置信的猜测。

        她似乎听见了这只小紫貂在说话？

        长公主仍然在发怒：“来人，将这两个欺上瞒下的狗奴才拉出去砍了，这两个废物照顾不好紫貂，就找能照顾好的来！”

        紫貂一脸懵逼：“这母的在说啥嘞。”

        两道声音一起像炸雷一般在尹清婉耳边响起。

        尹清婉头昏脑胀，竟然站起来道：“等等！”

        “？！”

        长公主错愕。

        她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这时插话。

        圣上年纪尚幼，根基不稳，仍需她的辅佐，她在朝中在圣上面前都颇为威仪，一言既出，旁人不敢轻易地反驳。

        她抬眼一看，见是尹清婉，脸色更加不好看。

        她本以为尹清婉是个温婉乖巧的性子，没想到却是个拎不清的。长公主脸色出奇地阴沉。

        尹清婉已然回过神来。

        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瞬间背后便冒出冷汗。长公主身份显贵，不是她能吃罪得起的，这个时候打断她的话，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但话已脱口而出，她也不好再收回去。

        于是只能强行露出笑来，尽量镇定道：“殿下，臣妾在家中自幼同小动物们相处，自有一套照料它们的办法。如今小貂不想进食，奄奄一息，臣妾似乎在那里见过这样的症状，不如让臣妾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治好。”

        长公主冷笑：“这可不是一般的阿猫阿狗，连此中老手可都没法子，王妃从前久居深闺，能有什么好办法。”

        尹清婉镇定道：“殿下尽管让臣妾去试。”

        长公主余怒未消，冷哼一声道：“既然王妃这般有信心，那便一试吧。”

        她并不相信尹清婉能成功。

        只是试完之后，才能打消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好好治一治尹清婉的脾性。

        尹清婉只能硬着头皮上。

        她走到紫貂面前，打开金笼，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心里。

        紫貂爱搭不理地任由她动作。

        尹清婉凑到它耳边小声地说：“小花？”

        “？！”

        紫貂软软的小身体像触电了般弹了弹。

        它猛然睁开黑豆豆眼，震惊地说：“这个母的说话了？”

        尹清婉微笑：“放心，没人想抢走你的自由和小花，也不会让你当奴隶的，所以你不必绝食抗议。”

        “……见鬼啦！”

        小紫貂尖叫。旁人听不见她说的悄悄话，只看见她附在小紫貂耳旁说了些什么，紫貂便睁开眼睛，活蹦乱跳起来。

        长公主连同那些个小姐们都不由睁大眼睛。

        长公主更是错愕万分。

        她没想到，尹清婉真的有办法？！

        紫貂更是震惊得肚子上软嘟嘟的肉肉都抖了三抖。

        它原本和小花安稳地生活一片竹林里，作为那疙瘩唯一的一只紫貂，它颇为自卑。

        好在在小花的安慰下，它才没有抑郁下去。

        但谁知道，突然之间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一天几只公的傻大个闯进竹林，它和小花感觉到了危险，连忙想要逃跑，却被他们做的陷阱抓住了。

        抓住它那个公的激动万分，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没听懂的，然后又辗转反侧几近人手，终于将它送到那个母的手中。它和心爱的小花在路上分别了，不知道小花现在过得好不好。

        那些人说话全都一个样儿，阿巴阿巴，它一个字都听不懂。

        被关在笼子里语言不通，又加上爱人天隔一方，紫貂越发灰心丧气，于是就产生了想把自己弄死的想法。

        但它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在这里能听懂其中一个傻大个的话！

        紫貂激动万分：“你也是我们那旮瘩的？”

        “……我不是。”

        紫貂抱怨这些天遭的罪受的苦，尹清婉安静地听完后，安慰地说道：“在长公主府上，今后绝不会再有任何人想要伤害你了。所以尽管放心，你很安全。你已经三天没吃了，身体会很虚弱的，我带你去吃些东西吧。”

        “我不要。”

        谁知紫貂很坚决地拒绝了。

        “我要弄死我自己！”

        “……为什么。”尹清婉颇为头疼，“怎么样你才不想死。”

        紫貂在她掌心上焦急地转了几圈，似乎在思索，片刻后两只小爪子拱拳，努力做出人类的姿态，豆豆眼中已然盈满了晶莹的泪水：“我真的很想念小花，你能带我见见她吗。”

        小花是它心爱之貂。

        尹清婉沉默了。

        她一向很喜欢小动物，不然也不会去当兽医，看着紫貂这般可怜的模样，她竟然动了恻隐之心。

        她叹了口气，郑重道：“我会尽力让你和小花见面的。”

        紫貂得到了保障，喜极而泣，婢女再来投喂食物，它便乖巧地吃了。长公主的脸色已经恢复往常，见到她，语气恢复了从前温和。

        “本宫没想到，晋王妃有这般本事。王妃既救了紫貂，便是功臣，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本宫尽力满足你，绝不食言。”

        尹清犹豫片刻。

        侧脸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那中年师徒二人。

        她求情道：“臣妾斗胆，想为那两人求情。毕竟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家中有儿有女，若死在此处，孤儿寡母又待如何。殿下仁慈，定然不会忍心看见这惨剧发生。”

        长公主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只要为那两人求情？”

        尹清婉坚定道：“是。”

        长公主沉默片刻，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那本宫便成全你吧。”

        死里逃生，中年人两腿一软，便趴到在地。

        他将一旁年纪尚幼的徒弟拥入怀中，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连连磕头感谢长公主的大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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