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西部绿洲的过去

“老子倒要看看，你到底怎么个谈心法。”

        嘴上这么嘟嚷着，卡尔文心里其实很慌乱。他是个落魄的中年alpha，若不是赌了一把、跟联邦军队勾结，只怕以后得过乞丐一样的生活。

        疼，他不怕。但他怕死。

        昨天来的那个alpha，显然身强力壮。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未得几次见的那个叶上校。看那衣服上的军队标志，或许正是从军队里叛逃的。这就意味着，能够突破重围脱逃成功的，必然不好惹。

        他带着的这个女人，长的好看、看起来瘦削。要么也是个实力差不到哪里去的alpha，要么就是个惑人的omega。

        危险很大，但于他而言，机遇也很大——

        想必联邦军队一群人也在紧急寻找这两个人。只要他挺过来，将两人的消息传到王冬那里，必有重赏。此后不用说这个村子的人，连整个西部绿洲都得看他脸色。

        这么想着，他的眼睛咕噜噜地转着，不停地望着屋外恒星升起的地方，胡子拉碴的唇边溢出恶心的低笑。

        “我猜猜，你看着那里，是因为他们会从那里来吧？”

        女人浅浅地笑着，但是很冷——比夜晚的沙漠更冷，使他的笑声卡在喉咙里，被迫刹车般措不及防地停顿住了。她那双漆黑的眸子，似乎望不到底。

        “他们总会来的，最多六天。”他心虚地移开视线，装腔作势地恶狠狠道，“到时候你们等着吧！”

        “六天？”女人慢里斯条地掰开自己的手指头数，漫不经心道，“我们想立刻见一个人。六天，等不得。”

        “你肯定知道怎么做，是不是？为了防止自己忘记，你总得再复习一下操作流程吧？”

        额角滑落一滴冷汗，他一点威胁与狞笑也摆不出来了。他悄悄地移转目光，瞄向自己的上衣口袋，却错愕地发现那里干瘪瘪的，空空如也。

        他的特殊联系器不见了！

        “哎呀，让你复习你还真复习。”女人笑嘻嘻地挑起好看的眉，一副遇到了前所未闻的笑料的模样。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直是这个女人在引导着他作出这些异常的举动！破罐子破摔，他恼羞成怒地说，

        “只有老子能联系，你拿到也没用！”

        “那个小玩意？你告状的时候用手一摁不就行了吗？”在一旁看戏的安特插上一嘴。

        “这样啊。”女人若有所思地说，“那不就是很原始的指纹解锁吗？你们现在还用这玩意啊？”

        “看来你也不是很受重用嘛，军用科技都不让你碰。”

        全完了！他脸色变得煞白，投向女人的目光里充斥了恨意与杀意。拼了命地，他挣扎着，老旧的麻绳嘶嘶地发出哀嚎来，——最终，砰地一声，崩断！

        他扑地一声狼狈地从椅子上跌倒。但突如其来的自由足以让他忽视因为长期不流通而阻塞麻痹的双腿。踉跄地从地上爬起，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涌现全身，而随之而来的撕裂的痛苦又让他惨叫。

        他咬着牙，让杀意与求生欲覆盖过痛苦，飞扑向身前的女人。

        他不怕疼，只要为了活着！只要杀了这个女人，只要逃出这里，只要跟军队取得联系

        骨骼像是被重新捏造一般咔哒咔哒发出声响，诡异的骨刺与锯齿从手指的末端穿透而出。他忍着痛，举起拳头来，砸向被扑倒的女人。

        他从女人漆黑的双眼中，看到的是一张酷似蝗虫的脸，咀嚼式大颚在绿纹漫布的脸上分外凸出。

        力量充斥遍这具荒废已久的躯体。

        “小心，莫妮莎大嫂！”安特尖叫出声！

        “噗呲”——

        一滴血从江离脸颊上滚落。随即越汇越多。

        异化成虫族的卡尔文支撑不住，轰然倒在她身上。一对非人的复眼中早已机械地看不见情感，但颤抖的、长满倒刺的类虫肢还在不甘地举向天空。

        “还好你来了，阿尔大哥！”是安特兴奋的喊声，“快去看看大嫂怎么样！”

        江离屏住呼吸，心怦怦而跳，说不清那是紧张还是期待、亦或是生还的感激。她的视线全被尸体遮挡住了。而片刻后，虫尸被推向一旁，蓝色的光线重现眼前，她眯起眼睛来，不期然撞入一双熟悉的绿眸。

        “没事吧，莫妮莎？”

        脸颊上感受到的是粗粝而温柔的轻抚，拭去粘稠骇人的血渍，宛如真正的恋人那般他关切地注视着她，将她从地上扶起。

        他另一只手拎着的离子激光式狙击枪，枪口还冒着滚烫的热浪，毫无疑问是杀死卡尔文的直接推手。

        军备存仓芯片里总能放着些她从未接触到的武器。

        也幸好，他能即使赶到，恰巧拥有着远程武器。但如果她当初也能分化成一名alpha，成为一名高阶单兵，是不是也能拥有一份独立的军备存仓芯片呢？

        是不是，就不需要他人的救助了呢？

        但是，江离。

        ——这就是你为自己的堕落寻找的理由吗？

        “没事。”她撇开脸去，垂下眸，鸦羽一般的长睫在眼睑下洒下一片片阴影

        她感激地露齿一笑。

        随着顾止赶来的，还有一个个村民。他们无一不是面黄肌瘦、尘土满面，然而在睹见那两具瘫倒在地无力回天的虫尸时，那暗黄的脸上又重新萌发出光亮来。

        只是在窥见顾止和江离衣服上的联邦军队标志时，还惯性地带了几分畏惧，悄声地窃窃私语。

        “他们是不是军队的人？是军队里出了内讧？”

        “不像啊，他们还杀了卡尔文那个走狗还有虫族，军队的人是不会杀虫族的。”

        “瞎说，刚开始也杀，是最近才不杀的。”

        “啧啧，大快人心啊。你看卡尔文，跟军队勾搭连死也没个人样。”

        封尘已久的西部绿洲，曾经也有着不同于当下的繁荣。星罗棋布地排列在棘刺掌木之间的，是大型农业——种植着各种各样的的果蔬与经济作物。雨水方至，每滴降水都落入明镜般的河渠之中，东面缓缓流淌的河水如条带般轻盈温和。

        从首都星运来的机器人在田间运作着，人们黝黑却健康的脸庞上洋溢微笑。

        ——直到一艘邻星失事的飞舰坠落于此。

        火光照耀蓝色的天空，倒映出妖冶的绛紫色云彩。而无数人们所亲眼注视到的，则是从火光中爬出的怪物。它们是放大了百倍的昆虫，却有着比昆虫更凶残的本性。

        有着丰富阅历的人说，那是入侵的虫族。失事的飞舰里有未孵化的虫卵。

        它们暴食，任何生物在它们眼中都是食物。而且，比杂草更快地繁殖着。

        不过一个月，繁荣的西部绿洲再无农业，连劫匪都懒得流窜。因为无人维护而失修的无数机器人沉闷地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而散落的零件则被过路的流浪汉捡去变卖。

        虫族将目光投向人类。

        于是，再也没有欢笑声了。层层恐惧之下，人们把自己锁在家中，荒废农业，寄希望于自己的一呼一吸不被虫族敏锐的听觉所察觉。

        有消息灵通的人说，联邦要派军队来剿灭虫族了。

        但接着又传来了消息，说联邦不过将fx011看作一颗废星，军队是来回收有用资源的。

        那个叫叶辰安的司令官，有着银色的长发，但一双深蓝的眸子却冷到极致。他面容俊美，的确强大得超出fx011人的想象——无数包围着他的虫族一刹那间全都化为灰烬。

        女孩们将采集到的野花抛向那些身强力壮的士兵，目光偷偷打量着自己心仪的那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那一段日子，好像，fx011迎来了曙光。

        但，一次虫群暴动摧毁了一切和谐的假象。军队死伤很多，司令官不知道为什么下达了命令，要收缴所有机械设备。

        军令有言：“违者杀。”

        通讯断了、工业搁置。再次出现在人们眼前的，俨然是虫族模样的士兵。

        暴力镇压。

        这竟是血色黑夜前的最后一丝光亮。

        应该再相信光吗？那是幻觉，还是至深的黑暗？被锁在囚牢里的星球啊，将要迎接的是没有期望的未来吗？

        人群中站出一个面容苍老的老者，沟壑纵横的脸上浮现近乎哀求的神色，沙哑的音色如被风沙侵蚀的布满缺口的岩壁发出的哑音，

        “如果你们可以帮西部绿洲摆脱军队的控制，整个西部绿洲必将全力配合。”

        平心而论，两个年轻人，怎么能够抵过一支异化的军队？而且，是敌是友，还不得而知。

        然而，这是最后一次信任的选择了。西部绿洲人再无其他的退路，绝路之下是万丈深渊。是绝处逢生、还是万劫不复？

        总比坐以待毙好。

        江离勾起唇角，擦去脸上的灰尘，和身边的alpha相视一笑。

        “不知道你们，相不相信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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