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已修）

眼前的黑衣男人让蒋白容着实有些陌生。

        但实际上他与自己这个所谓名义上的师兄沈离修也并没有多熟悉，或者说这个人跟任何人似乎都不熟悉。

        沈离修这个人很奇怪，在整个修仙界存在感非常强，但矛盾的是也可以说存在感非常弱。

        要说强是指这个人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修为让人望尘莫及是大剑仙不说，一颗道心也非常坚定，不为名利不为钱财不为世俗的一切所困，简直称得上是正道之首。

        若是当初的沈离修没有离开乾元山，那这个仙门首位乾元山的掌门一定就是沈离修的了。

        要说他存在感弱，是指沈离修这人一直独来独往，身边也没有个亲近的人或者徒弟，他很多年前便云游四海潜心修道，只在修仙界有什么要紧事需要的时候出现一下，之后便又行踪不定。

        与他见过的人少之又少。

        在沈离修离开乾元山的这些年里，就连蒋白容这个正经一个师门出来的师弟都只见过他几面。

        在这为数不多的几次相见中，沈离修每一次都只着粗布麻衣，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或许只有他的那把云中剑，说话时也是言简意赅，只做自己该做的，其余一概不管，也从不出风头。

        但蒋白容仔细回想，不知怎么那些年沈离修的模样似乎都有些模糊，好像是每次出现这个人身上的灵力都很充沛，若有时他有意为之，即便是在同是修道之人的眼里，他高深的修为也足够让一些修为不够的人直视不了他的脸。

        若不是云中剑太特别，且这一下子乍然相见的视觉冲击力太强，让他下意识将过去的沈离修现在对比，蒋白容或许都要愣一下。

        此时的沈离修好像突然改头换面一般，披着一看就是上好裘皮锦缎织造的斗篷，五官像是被擦去了过去的蒙尘，一眼夺目。

        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清的慵懒矜贵，和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矜骄。

        但他的一身黑色在这昏暗血腥的战场上又让他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

        “危险”这个词一冒出来蒋白容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可能，这可是沈离修，谁都不能怀疑他的正义和赤诚。

        或许是好几年没见，沈离修换了自己的行事风格，反正他一向做事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果是沈离修想要救这个凡人，蒋白容其实并不奇怪，本来自己也是察觉这个战场中有活人灵力的波动才过来看看的，沈离修若是路过或许也察觉到了，而他本就心善。

        只是没想到这个灵力波动竟然是这个凡人身上的灵骨。

        只是这个凡人不愿意跟自己走，反而喜欢沈离修。

        思忖片刻，蒋白容开口：“沈师兄要带她走？”

        沈离修眼也没抬，也没应。

        他来时就没搭理这个人，他一向不会给自己不在意的人多一点眼色。

        原本小乞丐按照书中剧情是会被这个叫蒋白容的人救走，他原也是这么打算的。

        只不过……出了点差错。

        他摸了摸耳坠，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里面黑气胡乱窜着，这都是翻涌的戾气和怨气。

        他在穿书总局做了太多年的主神，也救了不知道多少反派角色，而每个被掰正的反派角色的黑化值无一不被他自己吸收承受，所以他对于很多重要角色的负面情绪感知非常敏感。

        尤其是此时在同一个世界的若姬。

        他看着面前怯怯的小乞丐，觉得有些意思，书中小乞丐前期可是把蒋白容视作天上月的，如今一开始却对他如此的抵抗。

        既然如此，那他肯定是要帮一把。

        否则小乞丐黑化之路岂不是开始便夭折了，他还需要她做很多事。

        不知怎么小乞丐好像又紧张起来了，沈离修问：“想好了？”

        听到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叫面前的神仙师兄，若姬就知道这两人认识，但似乎又不像很熟的样子，毕竟神仙都没搭理那个人。

        她有些紧张，怕神仙把自己交给别人，她别无选择，在这冰天雪地里等死，或者…

        余光看到旁边的白衣一角，若姬轻轻点头：“想好了。”

        她一说完，便发现面前神仙脸上笑意更甚，给他的眉眼都染了几分道不清的昳丽。

        太好看了。

        “好。”沈离修直起身来，“我带你走。”

        “沈师兄，你一向在外游历，这姑娘受了伤怕是多有不便。”蒋白容这话一半真心一半假意，这凡人身上有灵骨，难得一遇。

        说不准，会有办法救季灵。

        “哦？”沈离修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那你觉得？”

        蒋白容笑道：“不如我带她回去，药堂也有弟子照顾。”

        他有理有据，毕竟论好坏，这个凡人现在跟他回去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沈离修行踪不定，带着个伤患对他对这小姑娘都不好。

        “有道理。”沈离修收回视线。

        忽的感觉到地上的小乞丐动了，她那双手又被冻又受了伤方才似乎还在地上爬过，此时竟是直接轻扯住了他的披风一摆。

        沈离修皱了下眉，脏。

        他正要说话，却察觉到了小乞丐似乎在颤抖，那双让他一眼觉得漂亮的眼睛里似有不安。

        毕竟还是个小孩，不懂得掩盖自己的情绪。

        沈离修做主神这么多年，每日都没什么事，便时常盯着那么多屏幕中每个小世界的主角们，去看别人的表情，观察别人的细微神色，没人比他会更擅长。

        是真的不想跟蒋白容走。

        他道：“松手。”

        若姬动作一顿，几乎是瞬间就松开了手。

        神仙真的要把她……

        “脏。”

        若姬一愣，随即看到了神仙披风上自己那么明显的手印。

        她有些无措地将手收了回来，本来就不干净，方才为了活下来还在这死人堆里爬过，自然是脏的。

        将双手悄悄地拢在破旧的衣袖里，若姬重新抬头。

        沈离修还是觉得有些隔应，本想施个清洁术，但低头就是小乞丐眼巴巴的样子，她身形实在单薄，受了伤此时又下着雪，身子还在微微发着抖。

        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沈离修心想，但又不得不把她带走。

        若姬还在期盼着，忽的见神仙动了，下一瞬带着他体温和淡淡花香的披风就笼罩在她头上，顿时将她包裹严实。

        久违的温暖，若姬缓了好一会儿才从披风里找到口，轻轻拱了拱才露出头来，她动也不敢动，本想揪一下披风的位置，但想着神仙说自己脏就不敢动了。

        一旁的蒋白容见状，道：“那我先带她…”

        沈离修轻啧：“没听到？”

        “什么？”

        沈离修：“她是要跟我走。”

        蒋白容顿了顿：“但是现在的情况，她只是个凡人，不适合奔波。”

        “你说的有道理。”沈离修此时里面穿着件灰色的长袍，见小乞丐动都不动，他随手将斗篷的帽子掀起来给她盖上，冻坏了还得更麻烦，“药堂不错。”

        这下子蒋白容是真的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是一直想让我回去？”沈离修收回手直起腰懒懒道，“我同意了。”

        蒋白容：“……！”

        缓了会儿神，他才明白沈离修的意思。

        沈离修很多年前离开乾元山后就不属于任何一个仙门，只是个散修，就是他觉得那些虚伪名号烦。

        很多邀请他的人都被无情拒绝，蒋白容早些年提过几次也是如此，后来也就放弃了。

        沈离修可是仙门各修士之首，修为和资历摆在那儿，放在任何一个仙门中都是一件能够让这个门派地位更高的事，毕竟这样的人坐镇就是一个噱头。

        乾元山大祭礼在即，不少有名有姓的仙门长老或者掌门都会过来，现在沈离修答应回去可是一件能够让乾元山更加风光的事，也是一个威慑力。

        蒋白容心里很快就转了好大一圈，真心喜道：“沈师兄总算是想开了，我可一直给你留着位置。”

        沈离修略一勾唇。

        见他视线还在地上的人身上，蒋白容反应过来：“那我们先回去，这小姑娘可耽误不得。”

        若姬往后缩了缩，神仙要带她走，但神仙好像是要去这个白衣男人那里。

        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很抵触，仿佛是方才那个模糊的梦境还在影响着她。

        沈离修察觉到她的情绪，摸着耳坠更愉悦了。

        过去他一直都不喜欢那些反派角色的负面情绪，但现在不同，他巴不得小乞丐有更多怨气，这样黑化以后的她才会更强。

        执念越深的人，反抗起来才会越毫无顾忌和歇斯底里。

        所以为什么不去乾元山？

        既然小乞丐不愿意跟蒋白容这个主角去，那他就送她一程。

        他如此想着，脸上却衔着浅淡的笑意，温声说：“走吧。”

        “沈师兄，这小姑娘受了这么重的伤如何走？”蒋白容哭笑不得，此时也觉得自己这个师兄不太周到，“我们还需御剑回去，不如我带她吧。”

        沈离修觉得无所谓，他也不想带着这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所以随意地点了下头。

        若姬裹在披风里，见那个白衣男人走过来朝着自己伸手：“来，我带你。”

        “别怕，你看沈师兄跟我们一路的。”

        在披风的温暖里，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看向了沈离修。

        对上她的视线，沈离修：“……”

        还真会得寸进尺，这蒋白容是做什么了，怎么小东西连碰都不想被他碰一下。

        他轻压着眉，正想教育这个不懂事的小乞丐。

        “我不认识他。”小乞丐声音很哑很轻，带着些示弱的求助。

        沈离修觉得好笑，动也不动，不咸不淡道：“那你认识我？”

        对比这个说不清莫名恐惧的白衣男人，现在的神仙给了她保暖的披风，还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善意，还会为了自己回来，若姬自然会更倾向他一些。

        她低声说：“你是神仙哥哥。”

        沈离修：“……”

        片刻后，沈离修臭着张脸走到小乞丐面前，拉着她披风的帽子将她眼睛遮住，又将那披风将她上上下下脏的地方裹住，确定没有地方露出来了，才一把将人给提溜了起来。

        他指尖一动，云中剑便落在了脚下。

        提着不方便，他又不想让小乞丐碰到自己，便又将人给抱着：“不要碰到我，也不准随便动。”

        若姬松了一口气缩成一小团，果真不动：“好。”

        神仙果然是个好人。

        蒋白容在后面也不恼，总归这个情况是最好的，便御剑在旁跟着。

        御剑越来越高，若姬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有些害怕也有些好奇，但谨记神仙的教诲也不动，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夜里没什么看的就偷偷从那帽子透出的一点点视线去看神仙的下半张脸。

        没一会儿，沈离修垂眸：“看我做什么？”

        虽然她的小半张脸都被遮住，但修道之人对于这些实在敏感，更别说若姬是个凡人了，这直溜溜地视线忽视都忽视不了。

        他怎么知道的？

        偷看被发现若姬吓了一跳，她也不能说没地方看了，也不敢就这么睡过去，于是挑了个好听的：“好看。”

        沈离修挑了下眉，好听的话谁都爱听：“你不跟他走，是因为他没我好看？”

        那些梦太荒诞，若姬摇头只轻轻说：“我有点怕他。”

        那你是不知道该怕谁。

        过去要一段时间，沈离修闲着也是闲着，就会给自己找乐子：“那就是他比我好看。”

        若姬有些慌了，着急解释道：“不是，您，您比他好看，好看很多。”

        她动了一下，帽子就往后掉了一些，完整露出她的一整双眼睛。

        就是这双眼睛看着自己喊神仙哥哥。

        奇奇怪怪的，沈离修从来没听人喊过自己哥哥，他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从没人敢喊。

        沈离修这次空不出手给她拉帽子：“不许动。”

        若姬又老实了。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斗篷，想着自己那么脏，神仙给自己拉得这么严实也是因为这个吧。

        她轻声说：“我会给您洗干净这个的。”

        沈离修掀起眼敛，这斗篷他都没打算要了。

        即便再留下，修道之人一个清洁术就可以解决。

        但这么多年，沈离修确实没怎么用正常人的生活方式生活过。

        要不要是一回事，洗的话……

        他总算看小乞丐顺眼了一点，懒声道：“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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