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一念生死（上）

万尺高空乌云密布，夜幕之下位于四国疆土之外的万鬼山磷火萦绕，幽绿可怖若隐若现，照亮通往山顶的唯一阶梯。

寒风过境席卷阶梯残叶漫天飘零，撩拨连接满山古树的红线，触发线上银铃晃动，荡出渗透神魂的叮呤回鸣。

一阵阵刺耳慎心间一记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踏响山下第一层台阶，惊飞停候在古树上的玄鹰。

玄鹰展翅鸣叫盘旋半空，低头对上来人视线，一鹰一人目光交织，下一秒玄鹰挥动翅膀自山下直跃山顶魇殿。

魇殿内磷火摇曳如星罗棋布临空悬浮，与殿顶中央镶嵌的夜辰珠交相辉映，仿若一幅包罗万象的浩瀚星空。

磷火星空之下，光耀集聚中心，一乌发男子白衣胜雪，五官精致如玉，仰头间双手背负身后，一双锐眸嵌着足以窥视众生的凛冽，紧盯空中二十八宿所指天命的磷火星光。

由着磷火星光乍现刺目光耀，男子眉峰一蹙，眸光含戾荡出譬如深渊的幽暗可怖，垂首眼珠一转，抬眸对上飞入殿内的玄鹰。

“叽！（王！）”

玄鹰挥动翅膀落于邢魈右手臂，扬首高鸣一啼。

“叽叽！叽叽叽！（来了来了！人来了！）”

邢魈看着玄鹰冲自己不停晃动脑袋同时瞳孔中映现出的来人身影，嘴角噙笑冷意染眸，怵得玄鹰啼叫间再次挥动翅膀。

“叽！叽叽！（王，可否需要我去迎接？）”

“不用，人已经到了”

话语同时邢魈左手轻拍了下玄鹰，不着喜怒的面容上眸光一沉，令玄鹰猝然停下动作，偏头望向邢魈。

“叽？（啊？）”

“你去等待下一位吧”

闻得邢魈示意，玄鹰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转头随邢魈望向殿外来人，心下顿生惊愕，只觉此人速度好快，不仅轻而易举躲过了鬼王设置的毒障，还毫发无伤顺利到达魇殿。

由此玄鹰正准备再声启齿，一感邢魈右臂轻抬，其举止所含令意使得玄鹰瞬息噤声，挥动翅膀往大殿外飞去。

临过门庭时，玄鹰低眸不经意对上来人目光，触及来人眸中深邃，愣得险些撞上屋檐，仓促展翅飞往山底等候下一位客人。

玄鹰滑稽的掩饰落入庆毓光眼中，逗得庆毓光垂眸沉笑，引得殿中邢魈锐眸一挑，斜目将庆毓光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透彻。

剑眉星目英气十足，气宇轩昂仪表非凡，行走间威风赫然的似曾相识，令邢魈视线落至庆毓光腰间炽炎血玉时恍然大悟。

原来是陌炽尘的后嗣，怪不得让他如此熟悉，遥想死于灭世乱战的陌炽尘，邢魈嘴角一勾，回神同时刚好对上正看着他的庆毓光。

一瞬之间跨越数百年的“重逢”，牵引邢魈暗藏心底的过往逐渐浮现脑海，而今他亦如当初，陌炽尘却已非昨日。

反观庆毓光却在触及邢魈面容时不由得一愣，脑中闪现出魏言书的身影，直觉眼前的邢魈与魏言书有一种说不出的相似。

这种相似并非容貌亦非气场，而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宿命相连的惺惺相惜，而这种相惜不同于情愫，倒像是贯穿生死的轮回纠葛。

直让庆毓光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呆呆站在原地，盯着邢魈一言不发。

邢魈寻着庆毓光眸中茫然，扬了扬眉，这些年他极少踏出万鬼山，关注点都在幻吟谷那妖孽身上，以至于庆毓光此时的诧异令他颇感好奇，不过眼下时间尚早，还有一位客人未到，所以他并不着急。

思已至此，邢魈暂压疑惑，沉眸踏步朝殿中正席走去，末了转身望向庆毓光，抬手向右一指。

“请坐”

庆毓光闻言回神，转头顺着邢魈所指看向右方席位，忍不住又回头望了眼邢魈，本能的握了握十指。

细微动作落入邢魈眼中，让邢魈对庆毓光的迟疑更生有趣，启齿同时接过侍女递来的清茶，轻呡间言语耐人寻味。

“怎么？庆国君有胆来，无胆坐啊？”

话音落下，邢魈见庆毓光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那眸中暗藏的无措与惊讶，令邢魈从庆毓光眼底似乎看到了另外一抹影子。

瞬让邢魈想起方才闪烁的天命星光，心下一沉，故作平静的放下茶杯，抬眸就着庆毓光面上错愕，继续道。

“难倒是我长得太让你意外？还是说我让你想起了谁？”

话中寒意呼之欲出，袭上庆毓光面颊，带起渗透背脊的凉意促使庆毓光下意识垂首敛眸，抬眸嘴角上扬，笑望邢魈。

“鬼王此话倒是让庆某无颜以对，庆某初次拜访鬼王，有幸得见鬼王真容，不免失礼还请鬼王见谅！”

庆毓光言语间掩去心中错愕，他不傻，他听得懂邢魈话中深意，闻似询问实则致命。

这邢魈看似若无其事，但既然会问必然与他所想有所关联，否则以邢魈匹敌修罗的身份，岂会在意自己一个人类的想法。

更何况魏言书和自己的关系，若是自己此时说出，又恰好正中邢魈症结，那他难免会成为邢魈的眼中钉。

不过庆毓光转念想来，此端倪似乎更合他心意，来万鬼山之前，他对邢魈一无所知，而今倒是有点意思了。

他既是来与邢魈谈判与合作，若无所牵制，他岂不成了邢魈手里一颗任其宰割的棋子？！

由此庆毓光勾唇一笑，满腹从容不迫瞧得邢魈忽觉庆毓光当真是比陌炽尘有趣多了。

常言道同天斗，他与天同寿，与地斗，他乃万鬼之王，与人斗，其乐无穷，若是庆毓光，倒是有那么点儿勾起他的兴致了。

邢魈抬头看向庆毓光，两人视线交织间邢魈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顺应庆毓光所言，启齿附和笑道。

“原来如此”

庆毓光见此，双手抱拳行了个君子礼，虽说他乃南祁国君，但面对与修罗同世代而存的王者，该做的表面功夫亦不能落下。

“鬼王！庆某这厢有礼了！”

话语间庆毓光偷瞄了眼邢魈，寻得其面上神情自然，更是端起茶杯轻轻呡了口茶，言行举止并无一丝不妥。

直让庆毓光生出些许恍惚，难不成自己方才感知错误了？又或是邢魈在故意糊弄自己？

庆毓光笃不定邢魈心底所想，故而顺应其意坐到椅子上，借住端茶空隙垂眸沉思间邢魈再声言来。

“不知贤侄今日前来，找我何事？”

话语同时庆毓光眉峰一蹙，抬头看向邢魈，他并不诧异于邢魈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他惊讶于邢魈开口的“贤侄”二字。

据他所知，祖上陌炽尘与邢魈乃同时代闻世人物，两者间并未有血缘连接，如今邢魈唤自己“贤侄”，难不成别有关系？

邢魈擒着庆毓光面上错愕，低头饮茶间隐于杯口的嘴角上扬，荡出映现茶水面的眸底笑意。

末了邢魈放下茶杯，抬眸望向庆毓光，启齿目光悠远道。

“估计庆国君还不知道，当年陌将军与我可是结拜兄弟”

话音灌入庆毓光耳中，僵了庆毓光面上神情，结拜兄弟？！那他为何未在族谱内看到，庆毓光思索间邢魈继续道。

“只不过后来发生了点儿小矛盾，由此断了情谊”

邢魈说着眸中透露出些许哀伤，引得庆毓光扬眉敛眸，心生疑惑同时抬头回望邢魈。

“小矛盾？”

闻得庆毓光启齿，邢魈仰望殿上星辰棋局，眸光流转闪过一抹隐晦杀意，忽而沉眸盯向庆毓光。

“我想这个小矛盾就是今日贤侄来找我的目的！”

“鬼王此话何意？”

“修罗内丹！”

一问一答，邢魈锐眸藏锋话如利刃，刺得庆毓光端着茶杯的手不经一晃，洒出些许茶水溅湿锦袍，瞧得邢魈低声沉笑，其声中不以为然令庆毓光下意识的咬了咬牙，强颜笑道。

“鬼王所指，我不太明白”

邢魈擒着庆毓光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眼珠一转嘴角噙笑，果然这庆毓光还是年轻了点儿。

不过如此年龄能有这番思绪已是不错，若是庆毓光太聪明反而会坏了他的事，如今恰到好处。

“庆国君明不明白一点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庆国君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

“你来找我，无非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一个人如何完全将修罗内丹据为己有，对吧？！”

邢魈正中心结的话语抨击庆毓光思绪，刺激庆毓光手一用力握碎了掌中茶杯，锋口划破掌心落下腥红。

刺目腥红映入庆毓光眼底荡显内心不甘，他不同于先祖陌炽尘，他是人，除了魏氏留下的武学，并无其他。

所以他只能另辟捷径，登上欲望驱使下想要达到的巅峰，其中修罗内丹便是他不容忽视之物。

可纵使是先祖亦无法完美融合其他同属强大妖物的内丹，以至他翻遍了整个古籍，才发现了邢魈的存在。

由此他才会前来万鬼山，不料他还未启齿，便被邢魈看穿了心思，直让庆毓光懊恼同时生出一丝释然。

懊恼是因为他小觑了邢魈，释然却是由此开始正中心意，庆毓光压制着五指连心的刺痛，看向邢魈，启齿一字一字道。

“鬼王所言甚是有理”

四目相对间邢魈扬唇浅笑，深看了眼庆毓光，缓缓放下茶杯，抬头望向殿外通往山底台阶上愈加明亮的火光。

“既如此，那贤侄就再等等吧！”

庆毓光闻言由着邢魈目光指引，也转头看向殿外，可他什么都没看到，故而回望邢魈。

“什么意...”

话还未说完，庆毓光只见殿外迎接自己的玄鹰再次跃进殿内，不多时殿门处一抹熟悉身影映入庆毓光眸中。

来人触及殿中庆毓光，两人视线交织刹那皆浑身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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