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冷暖应了一声，重复了他刚刚说的话：“嗯，好久不见。”

        他笑：“聊聊？”

        冷暖重新打量了他一遍，一身正装，长款西装外套，金丝眼镜，和记忆中的夏之星完全判若两人。

        可能是两人少说已经有四年的时间没有见过面了，气氛未免有些尴尬。

        她收回目光，似有若无的问：“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两人并肩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相隔距离并不近。

        夏之星答：“上个月，一直在办一些手续。”

        冷暖“嗯”了一声，问：“这次准备待多久？”

        “不出意外应该不走了。”

        听到预料之外的答案，冷暖怔楞一下，很快恢复过来，她没看他，“那你想聊点什么，”

        没等夏之星回答，冷暖接着说：“天文学入门还是经度与时间，或者说你想聊聊地球公转及其影响？”

        “……”

        夏之星轻咳两声，淡淡说：“这些东西我后面的课会说到，但如果你好奇的话我不介意提前和你说一遍，”他抬手指了指前方，一本正经说，“图书馆就在前面。”

        冷暖：……

        冷暖没回复他，很快结束掉这个话题，“你在国外这几年都还好吗？”一想到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天文学教授，冷暖话锋一转：“看来是挺好的。”

        “……”

        夏之星笑着，不回答也没否认，只是叫了她的名字：“冷暖。”

        “嗯？”

        以为他会说什么类似于“久别重逢”的话，但话到耳边听到的是一句：“周四还有我的课，记得做作业，”

        他停顿两秒，仔细想了想后又补充说：“要交的。”

        “……”

        后来，夏之星归还给她的作业本上，盖了一个红色的章，竖起的大拇指旁边写着两个字：很棒！

        冷暖扯了扯嘴角，在图书馆门前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他问：“好的，我会记得做的，那么夏教授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夏之星顿了顿，似乎是大脑在飞速转动，在寻找着一个理由。

        半晌过后，他不出所料的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冷暖朝他点了点头，“那么我呢现在要去图书馆了，教授再见，”说完她很快转身，又回过头，语气郑重：“路上小心。”

        语毕，她很快消失在他面前。

        ·

        和夏之星道别，冷暖回到图书馆。

        她平常都会固定的找一个位置学习，今天来的比较晚，一直以来的位置已经被人占掉了，她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从包里拿出语法书，突然想到夏之星临别前叮嘱的话，她抿了抿唇，将书塞回了书包。在包里翻了半天才想起来，她好像没有订这门课的书。

        起先她是想着上课来挂个名，不挂科就好。

        更何况学习外语语言这种专业，要记的东西本来就多，她也没心思再去学别的。

        但刚刚见到夏之星开始，她好像有点动摇了。

        她想学好这门课，但不是因为喜欢，就只是一个突然而来的想法。

        说做就做，冷暖三两下收拾好东西，刚刚坐下凳子还没捂热又很快起身离开。

        她单背着包，走在长廊上，一阵悦耳动听的琴声从一楼传来，冷暖愣了两秒后，抬脚向前走了两步趴在栏杆上。

        图书馆里的这架钢琴几乎没有人弹，她甚至都要以为再过不久学校就会将它回收卖掉了。

        冷暖轻闭上眼，仔细倾听着这余音绕梁的曲子。

        这是香港摇滚乐队的一首粤语歌曲，是一首老歌了。

        但每次听到它，冷暖就总会感觉到一种“自由”在身边的感觉，总觉得可以放荡不羁，不管一切。

        碰巧这种可以不管一切的自由，是冷暖最想要的生活。

        她阖上眼帘，趴在栏杆上静静地听着，脑海中浮过无数画面。

        澎湃又深邃的大海，辽阔一望无际的天空和那年洋溢着桂花香的琴房里少年气息十足的人。

        那一瞬间，冷暖突然发现，这年二十岁的夏之星，和记忆深处十六岁的少年，身影并不能重叠。

        一直到琴声停止，她才缓缓睁眼，钢琴前弹奏的人已经离开。她直起身，拉了拉背包的肩带，准备离开。

        ·

        夕阳斜下，暮霭沉沉，两边的小草都镀上了一片金黄色，靠近地平线的太阳，像一团快要熄灭的火。

        再经过篮球场时，球场的人明显要比刚才多了。冷暖并没有驻足，抬步很快离开。

        可能是工作日，书店今天人并不多，冷暖娴熟地找到“天文”这一栏书架。

        一排排看过去，书架上应有尽有，冷暖很快找到课程需要的教科书，她随意一瞥，目光最后落在一本《天文学入门》上。

        她抬起手将它从书架上拿下来。没记错的话，她曾经在夏之星家里看到过同一本书。

        他从小就热爱天文，对宇宙充满好奇心。

        夏之星搬到冷暖隔壁的那天，是她刚过完十三岁生日的第二天。

        这么多年过去，冷暖依然记得那天烈阳高照，蝉鸣声不止。

        因为阮鸣那天突然有一个紧急会议，所以没有办法去接她下课。

        正午当头，她上完钢琴课回来，刚从电梯门出来就听见男生一阵阵的吐槽，总之就是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不是叔叔你们搬的时候小心点啊，可别砸坏了，这望远镜可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等等等等叔叔这个不是放这儿的！”

        “叔叔您当心点别磕着了！”

        冷暖抬步慢慢走着，目光却一直盯着对门看。

        其实之前她就已经听妈妈说过对门那户房子卖出去了，只是不知道户主什么时候会搬过来，没想到这么快。

        冷暖走到家门口，凭借着记忆在门上按下密码。

        小手刚搭上门把手，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妹妹，你住这屋？”

        冷暖下意识回头。

        男生穿着朴素，一件纯白色短t配上运动短裤，面容棱角没那么分明，黑发凤眸，格外好看。

        阳光透过楼道窗户正好照在他身上，少年气息十足。

        冷暖呼吸一滞，而后点头，握着门把手的力度加重了一些，心跳也不由得加速。

        男生似是看出了她的紧张，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转身，从屋里刚搬进去的茶几上拿了一包不二家的棒棒糖，伸手递到她面前，自我介绍道：

        “别紧张，我不是坏人。我叫夏之星，夏日南亭怀辛大的夏，求之不得的之，星是宇宙间能发光的天体，”

        他停顿一下，看着眼前一头雾脑的女生，他抓了抓头，补充说：“其实也没这么深奥，就是夏天的夏，之后的之，星星的星。”

        冷暖的目光停在男生另一只手拿着的书上。

        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夏之星沿着看过去，解释说：“这本书叫做《天文学入门》，是讲宇宙天体的，有点深奥，如果你对宇宙好奇的话，欢迎你随时来找我，”

        见她迟迟不接，夏之星一笑，硬是把这包糖塞到她怀里：“就算是见面礼，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还请你多多关照。”

        冷暖遇见生人说话会不利索，断断续续的又有些稚嫩：“你、你好，我叫冷暖，冰冷的冷，温暖的暖。今年13岁，申城中学延安校区初一三班，我妈妈叫——”

        话音未落，夏之星憋不住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冷暖不明白他在笑什么，问：“你怎么了？”

        男生扬着唇，如实说：“没什么，你这名儿挺有意思的，冷暖……挺矛盾还。”

        冷暖眨眨眼，“噢”了一声，面容平淡，语气依然：“你的也不赖，跟小姑娘的名儿一样。”

        “……”

        他扯了扯唇角，有些尴尬地笑笑。

        只见小姑娘脱下书包，拉开拉链从里边拿了两包饼干出来，这本来是她练完琴的零食，但因为今天发挥不好被老师留堂了，饼干也就没来得及吃。

        她拉过男生比自己大了一圈的手，将饼干塞到他手心说：“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这个是我今天的零食，就当做回礼吧。”

        夏之星一顿，他还真没想到能收到小姑娘的回礼。

        他笑着：“行，我收下了，”他指了指身后一堆还没搬进去的纸箱说：“你赶紧进屋里去吧，我这还得搬东西呢。”

        冷暖颔首：“哥哥再见。”

        关门前的那一瞬间，冷暖听见他叫了自己的名字，她关门的动作一顿，看向他。

        “下回跟别人自我介绍的时候只说名字就行了。”他说。

        冷暖朝他点点头，随着门的关闭，将两人隔绝开。

        ·

        思绪回到现在，目光还落在这本《天文学入门》的书上。冷暖犹豫了一下，最后拿着两本书去了收银台结账。

        她揣着两本书，走在满是梧桐树的路上，这个季节的梧桐树还是茂盛的绿叶。

        “冷暖？”

        闻声，冷暖闻声下意识回头。

        女生背着吉他包，站在梧桐树下，神情震惊，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人。

        她揉了揉眼睛，确认了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高中同学时，神情顷刻间从全然不可置信变成了惊喜：“真的是你啊！”

        冷暖微蹙眉，大脑飞速运转着，回忆着以往十九年每一张熟悉的面庞。

        终于，散落的记忆拼凑起来，冷暖说着一句疑问句，其中包含着种种不确定：“安洛？”

        女生很快跑过来，激动到一把抱住她，冷暖还有些懵，“是我是我！我真的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安洛松开她，“你这两年上哪儿去了啊？怎么高中毕业之后谁都联系不上你了？”

        冷暖解释：“我高中毕业之后就换手机了。”

        眼看到了晚饭点，安洛带冷暖去了附近的一家老字号面馆。

        这家面馆的装修很简单，是很多年前的原木风格，朴素但很干净。

        两人找了空位就坐，冷暖将背包脱下，放在旁边的板凳上。她主动开口：“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洛放下吉他包，“我考上了这里的艺术学院，现在还在学音乐，”她想到什么，瞥了一眼桌上的书，不解问：“你现在是在学天文学吗？”

        冷暖否认：“不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冷暖垂眸，“比较感兴趣而已。”

        面上的很快，老板娘很快端着一个餐盘走了过来。安洛点了一碗招牌蟹粉面，冷暖则是点了一碗经典的鲜肉小混沌。

        刚刚光顾着和安洛聊天，点餐的时候忘记和老板娘说不要香菜了，冷暖抽了双筷子，挑着碗里的香菜。

        安洛注意到了，问她：“你不吃香菜吗？”

        冷暖颔首：“不怎么喜欢这个味道。”

        安洛点头，没再追问下去。她将蟹黄和醋一并导入碗内，搅拌均匀，她换了个话题问：“你现在还弹钢琴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冷暖下意识一怔，这两个字对于她来说太过于熟悉。

        她摇头，否认的干脆利落：“不弹了。”

        安洛继续说：“其实你转回文化生的时候，不仅是老师，大家都挺替你遗憾的，”就连她的话语中都透露中遗憾，“如果你能坚持下去，你会是天生的钢琴家。”

        冷暖笑着，往碗里到了一点点醋，没回答。

        她咬了口混沌，想到什么问：“不说我了。你现在还好吗？学音乐。”

        “一切顺利，”她吸了口面，脸颊骨动着：“就是比我想象的要累，”

        她想到什么，问：“你现在在哪个学校学哪个专业呀？”

        “苏陵大学，德语系。”

        “德语啊……”她喃喃：“那你有想过未来从事什么工作吗？”

        冷暖思考一番后低语：“目前还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但无非是翻译或者外交吧。”

        安洛颔首，低头嗦面，没再聊这个话题。

        过了很久，她清空碗里最后一点面，从桌上抽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

        “那我就先走了，你也赶紧回学校吧。”

        冷暖颔首，和她道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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