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棋逢对手

第四百九十四章  棋逢对手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虽然薛志坚排长看起来总让人觉得有些锋芒毕露，太过于锐利。这在老兵当中是不常见的，倒是经常出现在一些新兵蛋子身上。可这一开枪，就立刻让所有人一阵惊呼。

人家真有锋芒毕露的本钱和资格！

一声枪响，我就看到一百五十米外简易靶子上的红点应声不见了。后面围观的人群中，几个眼尖的战友已经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呼。

这一枪打得极准，正中靶心。

普通的射击考评的时候，都要打很多枪，然后取总环数。不过真正好的射手，开枪的那一刹那就能看出水平。仅仅这一枪，就顿时让我倍感压力。

原本标准的靶子上面的红色区域是比较大的，射击也并不困难。可不知怎么的，汽车连的战友们在制作靶子的时候，将那红点画的很小。

可能是为了省油漆吧……

我透过M1步枪小小的觇孔，看向枪口上方的准星，再越过准星看向150米之外靶纸上的红色圆心。那本就不容易看清的红色圆心，已经几乎完全被准星遮挡住。

这么小的红点，第一枪就能命中靶心，足以证明薛排长的射击技术。

但紧接着，薛排长并没有停。他拉动枪栓，退出弹壳，又推上子弹。

接连四枪，枪枪打中靶心，看得周边其他人眼睛都直了。

“厉害！”

“太准了！”“对手这么厉害，小葛还能赢吗？”

“我看危险，老子当兵八年，这么准的枪法真还是第一次见。”

“你他娘的八年运输兵，枪都没摸过几下，见识个什么枪法？”

薛排长的五发子弹已经打完，有条不紊地拿出一个新的弹夹。将新的五发子弹压进枪膛，取出子弹尾部的夹片装进口袋里。又伸手将散落在地上的五枚空弹壳捡起来，也塞进口袋里。做完这一切后，他这才扭过头来，带着一种挑衅的眼神冲我笑了笑。

我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但心里却认真起来。

既然薛排长已经打完了，那就轮到我了。我趴在地上，将步枪枪托抵实肩窝。

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压满了八发子弹的弹夹，将弹夹在枪身上磕一磕，让八发子弹磕实，然后将弹夹塞进枪机里。M1步枪虽然火力凶猛，但是这个漏弹夹却并不怎么好用，如果子弹不压实，很容易导致上弹困难。

所以我们也经常能够见到，在战场上，使用M1步枪的美国兵，会在上弹之前，将弹夹在钢盔上敲一敲。我没有钢盔，就在枪托上敲。

钢盔是好东西，关键时刻能保命。但是对于轻装战斗的志愿军来说，却并不是最重要的必需品。

尤其是以前运动战的时候，经常需要带着几天的粮弹，长途行军，穿山越林。那一路上可能七八天都再接不到任何补给和物资，只能靠自己背着的这么些东西坚持。一顶钢盔三斤多，戴了钢盔就意味着少携带三斤的口粮。三斤的口粮，省着点能吃三天！别人靠着自己背的口粮能打五天，最多坚持到七天，但你带了钢盔就只能打三天，最多不过五天。

我们毕竟不是美军，有大量卡车和装甲车帮着负重和行军。志愿军部队的长途行军，一走可能就是上百公里，一打穿插可能连续作战七八天，二百多公里。那每一两的负重都是需要精打细算的！背了钢盔就少背口粮，得饿死。

更何况，钢盔也仅仅只能挡住一些榴弹和失去威力的破片，根本你挡不住子弹的直接射击。哪怕是美军的手枪，都能在几十米外打穿钢盔。所以战场上出现很尴尬的情况是，钢盔能挡住的玩意儿基本不致命，而致命的钢盔也挡不住。

而且，钢盔在月光下会反光，夜袭敌人阵地的时候会暴露位置，也会发出不必要的声响。所以很多部队的战士，即便是允许，也不喜欢戴钢盔。

也正是这些原因，运动战阶段，志愿军部队很少大量携带钢盔、大口径火炮之类的‘累赘’。反倒是铁原之后，南北双方的战线趋于平稳。前沿部队这才陆陆续续有一些带上了缴获的美制钢盔，但也只是少数，一些后勤的部队装备了一些以前缴获国军的或者日军的钢盔。推上子弹，头微微倾斜，脸就已经贴在了枪托上。

深呼吸，眼睛里只剩下觇孔、准星和靶心。

我开始调整呼吸，生理的抖动开始变得微乎其微。呼吸逐渐变得平静和缓慢，很快我就找到了呼吸的节奏。

周围静了下来，体内好像有种什么情绪，开始变得暗流涌动。这是一种平静心态中的兴奋，是的，我开始兴奋。

手指在扳机上微微用力下压，我喜欢这种感觉，这好像变成了一种融进血液里的本能。这是一种当汽车兵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的兴奋和熟悉感。

我想，我是热爱战斗的！

不知怎么的，此时此刻，闭上眼睛，眼前却突然看到了以前的那些战友们。

自己腿上受了伤，却想着帮我们引开敌人追兵的小吴；会说美国话，被师里调走，可最后却又选择回到三班的李潇；冻得牙齿直打哆嗦，还对连里秘事如数家珍的南方兵蔡宁；人熊一般，机枪却打得极为精细的赵德树；被燃烧弹烧成火人，在地上打滚的胖子王志；平时不怎么跟我们说话，但总能在关键时候拿出罐头的崔岩；任劳任怨，存在感最低的张茂才；对外抠门，对连里战士却极好的连长；投弹能玩出花，却总是贪吃的李建坤；手稳心更稳的枪王，我的师傅；还有总是一副生人勿进、凶巴巴的面孔，但是对班里战士却好到无微不至的班长。

我睁开眼睛，平静的眼睛里多了一种神采。

我开枪！

半自动的M1加兰德步枪本就是为了火力而生，在远距离的精度表现上没有M1903春田步枪好，但是那也是在四五百米的距离之外！

而在现在一百多米和三百米的距离，熟练的射手实际使用起来，区别并不会很大。并且美军装备的这两种步枪，子弹都是通用的，所以弹道的表现非常相似。

手里的半自动步枪不用打一发拉一下枪栓退弹，于是五发子弹只用了不到二十秒的时间就全部打出。

我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无悲无喜。

报靶的战友一看打完了一轮，晃了晃手里的小红旗示意了一下停止射击，就一溜烟地跑过去，将两个简易的靶子取了回来。

石连长和陈副连长拿着靶子仔细看着，周围其他的人也都凑了上去。

薛排长似乎对自己的成绩已经知道了，并没有去看靶子，而是走过来跟我说道：“小葛，打得真不错！你很厉害！”

是了，他枪上有瞄准镜的，虽然那只是一个2.2倍放大的瞄准镜，但也要比我肉眼看得远很多。150米的距离，在瞄准镜中，就只相当于68米。看到150米外一个袁大头的目标不容易，但68米这样的距离，却非常容易。

而我曾经还在美军狙击手的手里见过更大倍率的瞄准镜，光是那瞄准镜，就几乎有整支枪三分之一的长度。只可惜那支瞄准镜被损坏了，我也一直没有体验过。

“我……还好吧，薛排长的枪法才好。”面对别人的夸奖，我也变得谦虚起来。

“你的枪法跟谁学的？半自动的枪打得那么稳，不，你这不是枪稳，你是心稳！”薛排长很认真地看着我，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跟我说。

“我？我跟师傅……”

话还没说完，陈副连长和石连长就拿着靶子走到了我们面前。

陈副连长哈哈大笑着，伸手就想拍我肩膀，但我几乎是本能地向后一闪，他的手落了个空。我不怎么喜欢这个陈副连长，也并不喜欢和陌生的人有什么肢体上的接触。

他愣了下，但也不恼，笑着说：“你这小鬼头，这次可是让我开了眼了。我这下相信那特务是你打伤的了！枪法真的不错！”

我下意识看了看石连长和陈副连长手中拿着的两个靶子，两个靶子上面的红色圆心都已经几乎被子弹打得快没了。

不过，让我心里开始隐隐有些战意的是，我和薛排长，都是五发十环！

棋逢对手！

我以前要么遇到的是枪法比我好的师傅，要么是敌人。真这样打得和我相当的对手，却是从没遇到过。

我也是当兵的，即便再怎么与世无争，涉及到我最擅长的射击，我还是不想输的！

看来，必须要三百米的下一轮射击，才能决定胜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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