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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三章 背叛(二合一)


  “发生了什么事?谁人在此喧哗?”刘卫辰高声喝道。



  所有正在吵闹的人都连忙住手,纷纷看来。火把照耀之中,刘卫辰铁青着脸站在人群之后。

  “见过大将军。”众人行礼道。

  “发生了什么事?”刘卫辰再问。

  看守干粮清水的亲卫上前禀报:“大将军,我等按照大将军的吩咐分发干粮清水。但薛乌路等人不服从军令,意图抢水。故而发生争执喧哗。”

  刘卫辰看向薛乌路等人,眼中寒芒闪烁。

  “薛将军,尔等为何抗命?”

  薛乌路见状,大声道:“大将军既然见问,小人便索性明言。大将军宁愿把水给牲口喝,也不愿意给我们将士们喝,是何道理?我们奔波一天,口干舌燥,只分得一小杯清水,只几口而已,润喉尚且不足。大桶大桶的水却去喂马。敢问大将军,在你心目中,是马匹重要,还是兵士重要?”

  刘卫辰冷声道:“问得好。我不妨直接回答你,当然是马匹重要。因为有了马,我们便能继续往南撤退,没了马,我们便只能原地等死。这么简单的道理里却不明白么?人能够忍耐饥渴,而马匹不能,它们不喝水不吃东西便无法奔跑。这个道理你不明白么?”

  薛乌路道:“可兵士要渴死了,累死了,你却不顾他们的死活么?我下边有兄弟渴的要命,能否挨过今晚也未可知。我只问大将军,我们要渴死了,却不能喝水救命?”。

  刘卫辰冷声道:“不能。因为你们一喝,所有人都要喝,便没有水了。倘若为了大局着想,渴死几个人能够救所有人,那么便只能渴死。”



  薛乌路点点头道:“好,既然大将军这么说了,我等还能说什么?我等无话可说。我们的命不如畜生,呵呵,我们明白了。弟兄们,走吧。回去睡觉。也别有指望了。渴了,喝自己的尿吧。没尿?去喝马尿。嘿嘿,马儿喝水,我们喝他们的尿。世道颠倒,竟然如此。”

  薛乌路一边说,一边转身便走。薛乌路只是一名偏将,但他作战勇猛,脾气火爆,在军中也颇有名气。更重要的是,他是武威将军薛干的侄儿,薛干是铁弗部军中主要将领之一,是刘直力鞮领军的得力帮手。有了这层关系,薛乌路自然更加的不同。

  今日他来抢水,其实也不是为了他自己。既然刘卫辰阻止,那么说几句发泄的话离开便也罢了,没人会认为他会遭到什么惩罚。

  然而他们都错了。刘卫辰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给薛乌路以惩戒。在这种时候,带头闹事抢水,不听自己的命令,怪话连连之人,自己岂能容忍。越是混乱之时,越是要对军队进行军法的约束和掌控,否则岂不是更加的乱套了?

  “薛乌路,你这便要走么?不打算为你的行为道歉?不打算为了违抗军令之事承担责任么?”刘卫辰冷声道。

  薛乌路一愣,站定道:“大将军要问罪于我么?好,既然大将军说我有罪,那我便一力承担便是。要杀要剐随便,但跟我的这些兄弟无关。”

  刘卫辰冷声道:“你的兄弟?那是我铁弗部的兵马,倒要你来卖人情么?来人,薛乌路等人违抗军令,聚众闹事,本按照军令当斩之。但念及他们初犯,又情形特殊,故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全部拿下,重责三十军棍。薛乌路革除职位,贬为士卒。”

  一干亲卫上前拿人,薛乌路瞠目欲动手,但一想到动手的后果,遂忍耐住。亲卫们上前将薛乌路等数十人拿住,放倒在地上,开始施以军棍之刑。

  三十军棍,那已经是极为严重刑罚了。一般人十军棍都经受不起,二十军棍便要出人命,更别说三十军棍了。这三十军棍下去,岂非是奔着打死的目的去的。刘卫辰虽说是饶了他们死罪,但这跟杀了他们有时候区别?甚至军法处置直接砍脑袋还落得个痛快。

  有人意识到这么下去要出人命,连忙偷偷跑去另一侧营地去禀报薛干。薛干负责断后,所以营地在里许之外的山口坡上。当他得知消息匆匆赶到的时候,军棍惩罚已经结束了。几十名兵士被打的皮开肉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毫无声息。



  见薛干到来,刘卫辰倒是有些后悔。但他此刻怎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只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薛干急匆匆的跑去查看薛乌路的死活。

  薛乌路整个后背和臀部血肉模糊,已经奄奄一息了。他还算身体素质过硬的,他带来的兵士已经有十几人当场气绝了。

  “乌路,乌路,你怎样了?”薛干大声呼唤道。

  薛乌路睁开双目,看着薛干,喃喃道:“侄儿不孝,不能跟随叔父征战了,侄儿要死了。”

  薛干大悲。叫道:“你莫要这么说,挺住。医治之后便会好的。医治……”

  薛干会忽然想起,军中根本没有军医,又如何医治?薛乌路必死无疑。悲从中来,泪水滚落。

  “叔父,我想喝一杯水而已,哎。”薛乌路低声道。

  薛干点头,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向水车。伸手从守卫水车的兵士手中夺过水瓢,从木桶之中舀了满满的一瓢水。那兵士转头看向刘卫辰,刘卫辰皱眉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薛干大踏步走回,将水瓢凑到薛乌路的口边道:“乌路,喝吧,喝个够。”

  薛乌路张口咕咚咕咚的喝,喝的甚为急迫。薛干低声道:“慢些,慢些,喝完了叔父再去取。”



  薛乌路忽然大声的咳嗽,将喝下去的水化为红色的血水喷了出来,喷了薛干一头一脸。然后,薛乌路手脚抽搐,身子后仰,双目上翻,就此气绝身亡。

  军棍不仅是皮外伤,打击会导致内腑受损,那才是最可怕的。薛乌路显然是内脏震动破损,根本不可能活命。

  刘卫辰见状,心中微微后悔。他缓步上前,看着抱着薛乌路尸首的薛干,沉声道:“薛将军,我并没有想要他的性命,只是想惩戒他。”

  薛干抬起头来,脸色异常的平静。

  “未将知道。是他咎由自取。”

  刘卫辰道:“薛将军,违抗军令,带人抢水的行为能够被纵容么?”

  薛干点头道:“当然不能。大将军惩戒的极是。我并无异议。这是乌路咎由自取。军法处置他并不为过。”

  刘卫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了想又道:“薛干,你跟随我多年,我们之间患难与共,共荣共辱。我对你就像是对自己的亲儿子一般。希望你不要因为此事而心生不满。薛乌路……我命人厚葬便是。”

  薛干静静道:“大将军多虑了,此事怪不得大将军。薛乌路罪有应得,无需厚葬。我带他尸首去,在山下挖个坑给他埋了便是。大将军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刘卫辰还待再言,薛干已经抱起薛乌路的尸体缓缓离开。刘卫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沉吟片刻,转身走上山坡。



  夜半时分,刘直力鞮撑不住了。伤势太重,已经回天无力,撑到子时,妻妾发现他已经断了气,于是忙向刘卫辰禀报。

  刘卫辰匆忙赶到帐篷之中,扶尸大哭,痛心疾首。

  营中兵马也被惊醒,很快便都得知了这个消息。十几名将领围拢在帐篷之外,听着里边的哭声,抚胸低头,为刘直力鞮默哀。

  刘直力鞮这些年是实际上的铁弗部军中统帅,别的不说,在作战上的勇猛和武力令人钦佩,所以在军中颇有威信。他的死去,众将领自然也是心中凄然。

  刘卫辰哭泣了一会,命人为刘直力鞮整理遗容,准备就地埋葬。现在是不可能有棺木和仪式厚葬的,只能以后回来,再为他重新修葺坟墓。

  众将领簇拥着刘直力鞮的遗体出来,在山坡上找了一处向北的平坦之地,将刘直力鞮下葬。此处可望代来城,那是家乡之地,希望他能够魂归故乡。

  安葬了刘直力鞮之后,已经是四更过半,很快便要天亮了。刘卫辰对众将道:“天色将明。莫如即刻赶路,免得耽搁。”

  众将不说话,只静静地站在那里。

  刘卫辰皱眉道:“你们怎么不说话?”

  众将的面容凝重,眼光飘忽,不敢看刘卫辰。他们的面容在火把照耀之下忽明忽暗。



  刘卫辰沉声喝道:“还不快快回营,下令开拔?”

  薛干咳嗽一声,缓步上前,看着刘卫辰道:“大将军,我们……不想走了。”

  刘卫辰一楞,沉声喝道:“此言何意?什么叫不想走了?”

  薛干道:“大将军,我们的意思很明白,我们不想继续往南逃了。我等匈奴人,何必去投奔氐人和鲜卑人。我铁弗部灭了,托庇于他人屋檐之下,让人看轻。我匈奴自有国度,何必托庇于人。”

  刘卫辰怒斥道:“大胆薛干,你想干什么?此番不得已而为之,不得不撤离。你以为我想寄人篱下么?还不是形势使然,别无选择?你此刻出此言,是何居心?”

  薛干淡淡道:“也并非别无选择。大将军恐无选择,我等却有选择。”

  刘卫辰大怒道:“薛干,休得胡言乱语,乱我军心。我等除了南下,别无抉择。魏兵将至,你要害死所有人吗?”

  薛干笑了笑道:“大将军,拓跋珪要的是你,跟我们何干?拓跋珪定不肯放过你,但我等只是军中将领,他怎会对我们赶尽杀绝?我们并不担心。”

  刘卫辰怒斥道:“薛干,你疯了吗?拓跋珪心狠手辣,落到他手中,你们一个也活不了。莫做你的春秋大梦。薛干,还有你们所有人,你们听着。我知道你们心中难过,对目前的局势也害怕之极,担心之极。但你们放心,我刘卫辰发誓,定然带着你们打回来,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眼下的困难只是暂时的……”

  薛干摆手打断了刘卫辰的话,沉声道:“大将军,莫要说这些了。你气数已绝,难成大业。这么多年,我们都看在眼里。此番兵败之后,你刘氏已经没有机会了,你自己明白,我们也都明白。我们没有远大的志向,只是想活着罢了,也不想寄人篱下。拓跋珪是我匈奴明主,我们也是匈奴部落之人,理当归顺。倘若你早这么做,向拓跋珪称臣,焉有今日。我匈奴有主不去投,偏偏要投奔氐人和燕人,这一步大错特错。我等商议了,跟着你没有任何前途,只会受尽羞辱。所以我们不走了。”



  刘卫辰气的浑身发抖,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你们不能这样,拓跋珪会杀了你们的。唯有跟着我,才能让姚秦活着燕国接纳你们。你们说的话,我就当没听到。快些拔营启程。”

  薛干沉声道:“拓跋珪不会杀了我们的,因为我们有投名状。大将军,请原谅我们,我们要借你的人头一用,还有你刘氏宗族的那些人的人头一用。反正你们是死路一条,与其如此,不如让兄弟们拿着你的人头去献给拓跋珪,保全我等。我等也感念你的恩情。”

  刘卫辰瞠目指着薛干叫道:“你……你说的什么话?你混账,怎敢如此?”

  薛干不说话,只看着刘卫辰。刘卫辰看向另一名将领道:“宗元将军,我待你不薄,你说句话,阻止他。”

  那名叫宗元的将领沉声道:“大将军,认命吧,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了。你待我很好么?我怎么没觉察到?我只记得,你可是连我家祖传的宝物都要走了,平素对我如奴仆一般的对待,叫我堂堂将军,替你刷马,动辄辱骂。你心里根本没有我们这些人。我们只是你的奴仆,随时可以死。”

  “正是,你平素如何待我们,你自己心里不知么?就在方才,你连薛将军的侄儿都活活打死了,就为了他想为兄弟们弄点水喝?有你这么做的么?你亲口说了,我们兵士不如牲口,宁愿看着兄弟们渴死,也不肯供给水喝,你如此待我们,还说待人不薄么?”另一名将领冷声说道。

  刘卫辰突然明白了,他们已经全部商量好了。就在不久前,他们背着自己商议定夺了,要拿自己的人头当投名状,取得拓跋珪的饶恕。这是一场可耻的背叛,令人恶心的乘人之危。

  “大将军,说实话,若不是直力鞮将军,我们早就受够你了。现在直力鞮将军死了,我们对你,已无半点情义。大将军,这么多年来,我们跟随你,奉你为主,也算是忠义一场。最后之时,受我等一拜,然后便请上路吧。我们会将你和直力鞮将军以及其他人的首级送给拓跋珪,我相信,拓跋珪会同意我们铁弗部继续存在,这也算是你为铁弗部落做出的最后的贡献了。大将军在上,请受我等一拜。”

  薛干说罢,单膝跪地,纳头而拜。十几名将领也纷纷跪地,向着刘卫辰磕跪拜。刘卫辰这一生受人跪拜无数,每一次都是心安理得。但今日将领在面前跪拜,却令他极为不适,如芒刺背。他跳起身来,想要躲避他们的跪拜,但是这明显是下意识的无用的做法。



  刘卫辰大声叫道:“人来,拿了他们这群叛贼。”

  身边无人回应。刘卫辰转头看去,赫然发现,之前抬着尸体的,跟着一起来挖坑掩埋儿子尸体的兵士都不是自己的亲卫。适才,伤心于直力鞮之死,自己居然没发现身边亲卫被掉了包了。

  薛干等人礼毕起身,薛干沧浪一声抽出腰间弯刀,一步步走上前来。

  刘卫辰咬着牙怒吼道:“跟你们这帮叛贼拼了。”

  说罢他抽出了兵刃。薛干上前数步,刘卫辰以为对方要砍自己,兵刃迫不及待的向着薛干的面门砍去。薛干只挥刀一格,当的一声,刘卫辰的兵刃便被荡开,薛干的手已经抓住了刘卫辰的胸口,一股大力袭来,刘卫辰便被拉到了薛干面前。

  寒芒横在脖子处,刘卫辰魂飞魄散,几乎是尿失禁。

  “大将军,最后之时,你还有什么话说么?”薛干道。

  刘卫辰叫道:“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莫伤我刘氏其他人,放他们走。我的首级和直力鞮的首级你们可以割走。除此之外,不许伤害任何我的儿孙和女眷们,任他们离开这里。”

  薛干冷笑道:“大将军,万分抱歉,他们也是投名状的一部分。我们必须要向拓跋珪表达我们的敬意才成,不可敷衍他,反害我等性命。”

  刘卫辰万念俱灰,知道今日已经难已幸免。匈奴人自然知道自家人的脾气,这种情况下告饶根本没有用,必死无疑。匈奴人只有在杀羊的时候放弃过,没有在杀人的时候反悔过。



  “阿爷,你们在那里?”山坡上突然传来了一人的叫声。

  刘卫辰和薛干神色都是一变,都听出了那是刘勃勃的声音。刘勃勃年少,这一夜发生这么多事,他在山坳里的窝棚里睡得香甜,全然不知。刘卫辰也不希望他经历今晚的事情,让他好好睡觉,缓解白日的辛劳。

  但此刻,他的出现不合时宜。

  “宗将军,带人抓了他。那是刘勃勃。”薛干沉声道。

  而与此同时,刘卫辰用全身的气力,发出了凄厉的叫喊。

  “勃勃快走,赶紧逃命。薛干他们反了,要杀我刘氏满门投降。你快跑,快跑。记得为阿爷和兄长报仇。快跑,快……啊……”

  凄厉的喊叫声响彻山野。声音急促又充满了恐惧,穿透静夜的山岭,十多里地甚至都能听的清楚。但叫声最恐怖的事最后那一声呻吟。那是濒死之前的最后哀嚎。

  薛干听到刘卫辰的叫喊,手上弯刀一用力,锋利的刀刃从咽喉上拖过,刘卫辰的喊叫声也至此戛然而止。

  刘卫辰多年来在夹缝之中求生存,臣服于多方势力,在其中左右逢源,长袖善舞,倒也苟延残喘了多年。这一点曾是他自夸和吹嘘的本钱。

  在这年头,生存是第一要务。所谓的背叛和分合并没有什么道德上的障碍。他这么做其实也无可厚非。



  但是,这个时代终究是强者为王的时代,靠实力生存,永远是最基本的准则。刘卫辰倘若只是甘为人臣,而非割据一方的势力的话,倒也无所谓。可惜他是一方割据势力,别人也只是暂时容忍他,利用他的部落作为抓手,牵制和威胁另外的敌人。所以,刘卫辰在刀尖上的起舞注定会是这样的结局。

  实力是一切,大局变动之际,势力兴起湮灭,宛如星辰明灭一般。刘卫辰的铁弗部,便是这时代的牺牲品。

  不过,铁弗部并没有完全湮灭。他的儿子刘勃勃在山坡上听到了刘卫辰临死前的喊叫,身旁的护卫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拉着他便跑。跑到山坡下,夺了马匹便往山外冲去。薛干等人急忙追赶,却也已经来不及。

  刘勃勃于一个月后逃到了戈壁南边的叱干部落落脚,叱干部落本来是依附于铁弗部的一个小部落,生活在朔方以南和姚秦的交界之地。此刻得知铁弗部覆灭的消息,他们明智的选择了举族南迁,归顺姚秦,以避免被攻灭的命运。

  而刘勃勃也得到了早年投靠姚秦的一名草原上的部落首领,鲜卑多兰部落的首领莫奕于的收留。并且三年后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刘勃勃。刘勃勃后来东山再起,重新夺回了朔方之地,并且建立了大夏国,一度兵强马壮,势力庞大。但那已经是后话了。

  刘勃勃还有一个匈奴名字,叫做:郝连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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