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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事咋这么多


金铃的爹娘在家盼了一整日都没盼到闺女和女婿,本来是又气又伤心,觉得闺女一嫁人就把娘家给忘了。

        当金铃和季旺急三忙四拎着回门礼赶来时,老两口的气立马就顿消全无了。看到这对小两口满脸带着笑,就知道成亲几日来彼此都很满意,他们当老人的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就养了这么一个闺女,若是嫁错了,他们会于心不安的。

        他们老两口没有儿子,见季旺如此诚恳地向他们赔罪,是个知错就改的人,他们顿时就喜欢上他了。

        别看季旺对金铃说话时嘴毒得很,但是他在岳父岳母面前嘴可甜着哩,几句话就哄得老两口心花怒放。

        沈老爹见女婿得人疼,立马就对他掏心掏肺的,说:“季旺啊,金铃从小被我们养得没什么规矩,大大咧咧惯了。要是她敢不听你的话,或是敢和你顶嘴,你就打她,否则她会骑到你的头上去的。”

        季旺笑着应道:“我哪敢打她呀,她打我还差不多。”他说话时还得意地瞟向金铃,那眼神的意思是:你瞧,你爹喜欢我都胜过你了!

        金铃撇撇嘴,斜睨了他一眼,然后无奈地瞧着她爹,心里叹道,我的爹啊,你咋跟小孩似的,被女婿这么一哄就连谁亲谁疏都分不清了,竟然让女婿打闺女!

        金铃她娘吴氏听季旺说她闺女打他,便赶紧将她闺女拉进了卧房里,小声地说:“傻闺女啊,你才进薛家的门,可不能像在娘家这般使性子。你咋能打季旺哩,他是你的夫婿,你在他头上过于厉害了,岂不是让他大哥大嫂难堪?他们不喜欢你,你以后怎么在薛家立足,你出嫁前娘给你讲了恁多的规矩,你咋都不放在心上,你这不是要急死娘么?”

        金铃拉着她娘坐了下来,爽朗地笑道:“娘,你真是多虑了,我大嫂对我好着哩,她不插手管我和季旺的事。她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人,不爱拐弯抹角的,我觉得她还挺喜欢我的。”

        吴氏听了有些不太相信,“你大嫂以前可是在甄家织布坊做过大领头的,都说她能干得很,还厉害着哩,管起那些女短工们来可不怎么讲情面的。就你这没大没小又没规矩的人,她能喜欢?”

        “娘,瞧你说的,我都被你说得一无是处了,反正我觉得我大嫂喜欢我。你放心好了,我会敬着她的,就像季旺那般敬着她。季旺说了,哪怕我真有哪些地方没做好,大嫂也不会计较的,只会直接告诉我,叫我以后注意着点就是了。我瞧着全家人都对她服服帖帖的,敬重得很,她若真爱计较,爱挑毛病,那是如何服众的?”

        吴氏这才放心下来,频频点头道:“看来你大嫂果然是个能做大事的人,为人处事大大方方而且是个能做主的,不爱背地里藏阴,所以才能将这一大家子管下来。要知道有好些兄弟多的人家,整日闹得不可开交,为一丁点儿东西都能吵起来,甚至动家伙干架,那还是公婆都在的情形下。若是像薛家这般,估计没几位当大嫂的能将一家子管得这么安宁和睦的。”

        金铃咧嘴一笑,“我是瞧出来了,你和爹对季旺和薛家满意着哩,以后我和季旺吵架,你们肯定会向着他。”

        “那是因为我和你爹知道你是个没规矩的,我们自然是要帮理不帮亲了。还有,你平时可得勤快着点,早早起来为你大哥大嫂做饭。”

        “我倒是想为大哥大嫂做饭来着,可是我一嫁过去就分家了,说让我和季旺在自己的小厨房里做饭吃。”

        一听说分家,吴氏就来劲了,“你们分得了什么,有钱么?”

        金铃瞅着她娘,“哟哟,娘,瞧你那财迷样,哪怕分得了钱,我也不能拿来巴着娘家。咱家虽穷但也不缺吃喝,你放心,等你和爹老得动弹不了了,我和季旺肯定会管你们的。”

        吴氏哭笑不得,“我真是养了个实诚闺女,才刚嫁人,就一心扑在婆家上。我和你爹才不会要你们分家的钱哩,还不是盼着你和季旺过得好么?到底分了哪些东西,快说一说,让娘也跟着高兴高兴。”

        金铃便一一道来,“分得了好些粮食,够吃一个多月的,还分了麦地和高梁地及两厢玉米。待下个月收了麦子,正好可以接上趟了。另外还分得了一两银子和两百文钱哩,除了这些我大嫂还给了我打银镯子里的钱。一下子分得这么些钱和粮,我都感觉像是做梦似的。对了,季旺还说,线衣作坊还有我们两成的份子哩。”

        吴氏听得两眼发亮,“还有一两银子?另外还给钱打银镯子?”

        金铃点头,“娘,你这模样真的好财迷啊!”

        吴氏笑盈盈地道:“好好,往后我再也不用担心我闺女没钱花了。你大嫂出手可真是大方,这事要是放在别人的身上,或许会少分点给你们,留着她自家偷着花哩。”忽然,她咋呼道,“刚才你说啥?作坊也有你们两成的份子,以后还可以分钱?”

        金铃见她娘一惊一乍的,忍不住笑话道:“娘,你咋比我还沉不住气?”

        吴氏终于收敛了一下笑容,说道:“你可是不知道,咱家后面的秋花婶子家昨日闹分家,她那三个儿子为了抢一个衣橱和一套桌椅,小儿子门牙都被大儿子打掉了。之后在吃午饭时,二儿媳又跑到大儿媳的屋里,直接把一桌子的饭菜给掀了,掀得大儿媳一身的汤汤水水。哎哟,闹得鸡飞狗跳的,村里人个个都知晓了。”

        金铃听了愕然地张大嘴巴,“她小儿子门牙都被打掉了,说话还能利索么?”

        “不利索又能怎样,掉了又长不回去。以后说话肯定是会漏风的,还有就是一张开嘴确实难看不少。”

        金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吴氏叹道:“你这闺女咋还幸灾乐祸,你不知道秋花婶子有多难过,她哭了一整夜,直说老头子死得早,靠她一人管不了儿子和儿媳妇。”

        金铃掩嘴没再笑出声了,她纯粹只为人家掉了大门牙一事觉得很好笑。对于分家打架如此野蛮行径,她只有感叹的份。

        可是一想起一个大男人没了门牙,她仍然想笑,只不过在心里偷偷地笑而已。

        吴氏嘱咐道:“虽然你和季旺分得了这么多钱,但也得仔细着花,别大手大脚给挥霍掉了。指不定来年你就要生娃了,得留着给娃儿花。若是将来生三个五个的,可有花钱的地方哩。”

        金铃脸上顿时飞起红晕,“娘,这还早着哩,我才嫁人几日,你就说什么娃不娃的。”

        吴氏见平时不知羞不知臊的闺女竟然会脸红成这样,也就没再提。

        沈老爹和吴氏一起为女儿女婿准备了一顿对他们来说算得上十分丰盛的午饭,金铃和季旺吃过饭后再与他们二老叙叙话,就拎着回礼来家里了。

        招娣见金铃回来了,就问道:“金铃,你想去作坊学织线衣么?我把小暖交给我娘带了,我想靠织线衣挣些钱,这样自己能留下一点,还能每月给一点我娘算是带孩子的辛苦钱。你也可以跟着学,我教你。”

        没想到金铃却摇头,这让招娣感到很意外,要知道好多人都巴结着想干这个活呢。

        金铃不好意思地摆弄她那一双大手,“二嫂,我这双手做粗活惯了,干不来细活。我陪嫁的被面和鞋,还有一些绣花帕子,都是我娘做,我……我只是下地干活,再做饭喂猪啥的。我怕织不好线衣,会糟了料子。听季旺说,秋收后大哥要开榨油坊,到时候我去干那个活就行。”

        招娣惊道:“榨油可是男人干的重力气活,你能干得来么?”

        金铃很有信心,“能,我比我爹都能干重活的。我能挑得动一百二十斤的担子,双手能提满满的两桶水,割麦子一上午就能割完一亩多。”

        招娣无言以对,心里暗道,季旺真是找了个干农活的好把式的婆娘,比男人都不差。

        金铃又道:“这些日子我就和季旺一起下地,总共就那么些地,肯定很快就能干完。到时候得出空来,我再帮你家和大嫂家也多干干,反正我在家里也闲不住的。”

        招娣这下真心体会到大嫂为啥那么喜欢金铃了,她当真是一个爽快又实诚的女子。

        相对比起来,招娣觉得自己是四妯娌里最差的一个人,她没有金铃那么大力气能干重活,没银月长得好看,也没她聪明。与大嫂樱娘比,她觉得自己干脆遁成无形得了,那是样样都相差甚远的。仲平娶了自己,可真是亏了。

        再想到她的娘家还来了一堆人,她抬起腿就往后面的作坊走,“金铃,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干活去。”

        听说勤能补拙,她现在只能朝这个方向努力了。

        这时,季旺挑出一担花生米,“金铃,趁现在日头还没落山,咱们去种一担花生吧。”

        金铃走过来就接下他的担子,往自己肩上一挑,“你去挑一担土粪吧,种花生拌着这种用草烧过的土,花生能长得壮一些。”

        季旺笑着朝她伸出个大拇指,然后跑去忙活了。

        招娣来到后面的作坊时,只见樱娘沉着脸对钏儿训话。

        招娣过来仔细一听,才知道是钏儿觉得学起来实在慢,她以前以为随随便便就能织起一件来,可是见那些手快的人织了一整日才织那么一点,越想越觉得这个活确实不是好干的,想挣钱可真难。

        她就开始琢磨起歪心思来,因为自从有了这个作坊后,樱娘就不允许大家把料子拿回家织。以前她们拿回家织时,经常有人把多出来的一些料子私藏在家里,积少成多,一年下来也能攒不少线料。

        而且一旦她们带回家,这线衣就织得差许多,可能在家她们还教别人织来着。樱娘为了杜绝大家私藏,也为了更加正规的管理,所以不允许任何人带料回家的,当然她和招娣、银月就无所谓了。她们都要带孩子,只能待孩子睡着了干一会儿活。

        下午收工时,钏儿就拉着一位手快还织得好的妇人说了许多好话,说樱娘是她的大姑姐,她可以拿料回家的。她想把料子交给这位妇人织,得出来的钱,人家得八成,她得两成。反正是不用自己毫不费力就能挣两成的钱,何乐而不为呢?

        她趁银月正在哄着哭闹的小语,没瞧着她这边,放料子的柜门也没锁,她飞快地拿了好几斤料子,然后快步地走出门。有几个人将这些瞧在了眼里,以为这是樱娘和银月她们许可的,都没当回事。

        钏儿心里还得意着呢,反正这么多线料堆在一起,拿个几斤大嫂根本瞧不出来的。

        没想到樱娘可是个心细之人,下午她打开柜子时,一扫眼就发现料子少了。银月还稀里糊涂地说没少,还说昨日收工时她就在这儿守着哩,谁敢拿呀。

        樱娘见钏儿假装若无其事地两眼朝天瞧着,倒是镇定得很。樱娘知道,除了她,没哪个有那么大的胆子。

        樱娘也不直点她的名,只是问道:“昨日你们有没有瞧见谁拿线料了?”

        不知道的妇人都摇头,知道的那几位妇人听了有些糊涂,难道这不是樱娘允许钏儿的么?她们发着愣,一时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因为怕说出来以后钏儿会暗自对她们使坏,毕竟她是樱娘的弟媳,最后樱娘肯定还是会向着她。

        那位得了线料的妇人既害怕又紧张,还是站出来了,“樱娘,钏儿把料给我了,她说……是你允许她带料回家的,我就相信了。她还说待我织出来后,我得八成的钱,她得两成的钱,说这叫什么……互利双赢。”

        钏儿气得咬牙切齿,本来她是想哪怕事发了,她就推托说是自己不知道有这个规矩,所以才寻思着拿回家琢磨怎么织。可是没想到这个妇人如此胆小,还没问到她头上,就自己招了。

        她心里对那个妇人暗恨道,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这有啥好怕的,你若不招认,谁知道我把料子给了你?顶多以为是在我自己这儿罢了,樱娘也就不知道什么一人得八成、一人得两成的事了,你也不会被樱娘骂的。真是个大笨蛋!大蠢猪!

        樱娘把钏儿叫过来,训得她狗血淋头,“你还真有能耐了,不踏踏实实地学着怎么织,竟然学会偷奸耍滑了?你一来就惹出这么一件事,你是成心来搅活事的吧?我瞧你这样子,倒是挺适合倒腾买卖的,做个奸商没问题,但是我这里可没有你的用武之地!”

        钏儿急了,“姐,我才来干一日,你可别赶我走呀!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定了这么个规矩,我还以为这样可以的。反正你只管收货发工钱就是了,至于是谁织的有那么重要么?”

        樱娘气得有些无语了,顿了好一阵,才让自己消了气,“若按你这么说,我弄个作坊干啥?干脆像以前那样各自领回家干得了,没有督促与监管,这活能干得好?也是,这样正好可以养一堆像你这样不干活还想挣钱的虫子出来,你当然乐意了。”

        钏儿红着脸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一个劲地求樱娘别赶她走。

        樱娘也说累了,懒得理她。最后还是招娣和银月为钏儿说了一些好话,说好歹等她学够七日,到时候用不用她再另说。何况这次把规矩都说得这么明白,下次她也不敢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樱娘也实在乏了,见钏儿一个劲地承诺以后不敢了,她懒懒地挥了挥手,叫钏儿进去了。

        其实她心里是有打算的,先磨练钏儿一阵子,待秋收后娘家有了点钱,就让钏儿自己做点小买卖吧。哪怕弄点什么走门串户去卖也好,因为她瞧出来了,钏儿天生是个会钻营的性子,一般人哪会像她这样才来一日就生出这么个鬼点子呀!若不是自己心细,每日剩货多少心里有个数,这次可就被她蒙混过关了呢。

        招娣手里忙活着织线衣,嘴里还说着,“大嫂,金铃说她能挑得动一百二十多斤的担子哩,当真是赶得上季旺了。”

        银月听了直咋舌,“季旺挑这么重的担子也是走一阵歇一阵的,金铃可不只是赶得上他,估摸着是能超过他哩。金铃肯定是咱们永镇女人中力气最大的一个了,瞧她拎着一篮子湿衣裳时,跟拎只小鸡似的。”

        樱娘听了忍俊不禁,“季旺这也算是捡到宝了,她肯定到时候要去榨油坊干活,而不愿来咱这儿干。”

        招娣一惊,“大嫂,你咋就知道了,我刚才来时问过她,她就是这么说的。”

        樱娘笑了笑,道:“我也只是这么瞎猜的,没想到还真猜准了。”

        她们三人正在说着话,银月突然将小语往招娣怀里一塞,跑到一边吐了起来。

        樱娘与招娣瞧了两两相望,银月这是又有了么?

        樱娘抱着念儿走过来,问道:“银月,你这是身子不舒服,还是又怀上了?这个月来月信了么?”

        银月红着脸直摇头,掏出手帕子擦净了嘴,烦闷地说:“家里最近忙活死了,季旺要忙着地里的活,我要带孩子还得照顾我娘,现在我又怀上了,唉。”

        樱娘便道:“你回家歇息去吧,就别在这儿呆着了。”

        银月确实头晕得厉害,还犯困,就抱着小语回家了。她娘这几日看似好了不少,也能帮着带带孩子,她打算回家躺一会儿,或许能舒服点。

        没想到银月这一回家,当场被吓晕了过去,小语也从她的怀里摔在了地上。还是她的邻居家有一位老太太听到小语大哭,才去瞧了一眼,当时也被吓得不轻,便抱起小语跑过来告诉樱娘了。

        樱娘与招娣听后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刚才她还在寻思着,这几日家里的事太多,她觉得自己都快有些操心不过来了。先是季旺成亲,一堆杂事要她做主安排,之后又是招娣的娘家人来了,她还把金铃回门的事给忘了。今日刚觉得清闲一点吧,钏儿又生事,好在是件小事,也没能太影响她的心情。

        平时她还要带孩子,不过有云儿帮着,她稍稍轻省一点。只不过这段时日云儿得忙着做嫁鞋和新被面,所以带念儿的空闲就越来越少了。云儿倒是想多为樱娘带带孩子,只是樱娘觉得不好耽误她准备嫁妆,所以让她带的少了。

        想到云儿下个月要嫁人了,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更累了。因为云儿一走,她还得收拾家,得洗衣做饭。哪怕伯明会帮着做饭,但收拾家和洗衣裳这类的活,他确实干不好,男人在这方面就是要欠缺些。何况再过几个月就要开榨油坊,到时候伯明怕是比她还要忙乎。

        最近她在考虑要不要为念儿找个保姆,这样她自己就能轻快不少,想了想还是等云儿嫁人了再说吧。

        虽然觉得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有些累有些乏,但也还能撑得住。没想到才这么寻思着,银月家又出事了,她娘秦氏在家不知怎么摔着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樱娘把手里的念儿交给钏儿,她与招娣慌忙跑到银月家,先是把银月抬到床上,由招娣来照顾着她。因为银月有了身子,樱娘怕她出什么事,还去请郎中来为她把脉。

        忙完这些,樱娘再跑去地里把伯明和叔昌全叫回来,叫他们几个男人们来为秦氏操办着丧事。银月的弟弟没了,她爹自从去了县里再也没回来过。这事只能由叔昌这个当女婿的办了。

        当樱娘来到作坊这儿叫大家收工时,她已累得不行了。

        钏儿带了这么一会子的念儿,就觉得自己很有功劳似的,寻思着应该功能抵过了吧。她把念儿交到樱娘的手里,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樱娘抱着念儿坐在作坊屋门口,歇息了好半会儿,才缓过劲来。她心里寻思着,还是赶紧找个保姆吧,否则自己得累死。

        忙活着挣钱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么,得想办法好好享受生活才是。她相信伯明也会同意的,虽然他不太喜欢有外人来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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