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父子间谈心

贺香婷远远看着丈夫的状态就不太对劲，等俞搏空走后，她赶紧走过去，问他谈得怎么样？

        钟彪边摇头边朝钟欣静的墓碑走去。

        贺香婷拉住他，让他赶紧说说。

        “没谈成，”钟彪怏怏地说道，“我还没提起让他把房地产公司的业务介绍给进宝做，他就提起了珠宝大楼，说还有份文件没有签字。”

        “什么？”贺香婷一听，火冒三丈。“他还有脸提珠宝大楼？当初要不是他拦着，小静能不签那份转让文件吗？”

        “你怎么知道是他拦着？兴许小静自己心里有主意呢！”钟彪没好气地说道。

        “除了他还能有谁？小静有那个心眼儿？”贺香婷回头看到俞搏空已经走远，气得在原地直跺脚。“俞搏空，你给我等着，我一定帮进宝把房地产公司做大、做强，到时候让你上门来求我！”

        钟彪瞪了妻子一眼，真担心她的豪言壮语惊动了躺在这里的某个大腕，再让他们笑话。

        “爸，妈，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钟进宝突然在他们背后说话，把他们都吓了一大跳。

        “进宝，你不要在这个地方突然讲话，”贺香婷一只手捂在胸口，惊魂未定的样子。

        钟进宝两手插在裤兜里，鄙夷地看着俞搏空离开的方向，“他不吃软的，就给他来硬的，我纵横商场十几年，还没见过软硬不吃的人。”

        “给他来硬的？你能硬得过他？”钟彪非常清楚儿子几斤几两，他若是有俞搏空的一半傲骨，也不用他们做父母的一次次找上门为他谋划了。

        “爸，你不要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俞搏空又不是一台机器，他也是血肉之躯，但凡是个人，他就有软肋。你们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坐在办公室里，等着他趴在地上求我。”

        “疯了，真是疯了！”钟彪看到这娘儿俩一个比一个口气大，叹了口气又往前走去。

        “哎，你干什么去呀？”贺香婷在他身后大声喊道。

        “当然是去祭奠一下了，要不然来这里干什么？”

        贺香婷赶紧跑过去，拦在他面前，“你傻呀，你说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他们都走了，我们还不赶紧回去？”

        “你这是什么话？”钟彪甩开妻子的手，“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那我们成什么人了？”

        看到丈夫生气地走了，贺香婷只好给儿子使了个眼色，一起往钟欣静的墓碑前走去。

        鸿凤酒厂传到俞正昌手里，已经是第三代了。

        从俞正昌记事起，他的爷爷就在琢磨如何酿酒。爷爷原本只想酿出一坛好酒，自己和孩子们喝。那时候他的叔叔伯伯都忙自己的事情，只有父亲陪在爷爷身边，后来他们父子二人果然研究出了一点成果，酿出来的酒，香飘十里。

        酒香藏不住。刚开始只是亲朋好友来要一点喝，后来方圆十里的爱酒人士都听说了，都想尝一尝俞老爷子酿的酒。

        就这样，爷爷和父亲开始了他们的酿酒生涯，从小作坊到小酒厂，再到现在全省最大的酿酒厂，是俞家三代人不懈努力的结果。

        也许是这一带的人都喝惯了这种口味，任凭再多的名酒来到锦阳市，结局也只能是黯然退出，连带锦阳市周边的另外几个城市，大部分人也只认“鸿凤佳酿”。

        但是市场上浓香型的白酒品牌特别多，“鸿凤”这个品牌在国内排名也就刚刚挤进前十而已，出了江同省，销量就很一般了。

        俞正昌觉得，鸿凤酒业能有现在的成绩，已经很难再突破，所以这些年他只抓酒的质量，不再开拓新的市场。打算将来把这份家业稳稳妥妥地交到儿子手上。

        但是俞搏空并不这样想。他大学毕业就进了酒厂，从酿酒工人到市场经理，他把各部门的工作全做了一遍，然后交给爸爸一份“市场开拓计划书”。他认为，他们的酒潜力很大，不应该只做一省之名酒，要大力开拓省外的市场。

        那个时候，俞正昌才觉得自己老了。

        于是他早早放权，让儿子年纪轻轻就担任副总裁，对他委以重任。

        但是俞搏空觉得，现在这个时代，家族企业已经不香了，要想让企业走得更远，需要找“合伙人”。所以他上任后，做得第一件事就是以“合伙人”的形式引进人才，同时也避免了人才的流失。

        建一栋自己的办公大楼，是俞搏空提出来的。他早就看好了一块地方，在锦西区，靠近西郊，那个地方已经建好了市政府的办公大楼，等市政府搬过去，那里将成为新的市中心，现在商业区已经向那边迁移了。

        为了顺利拿下那块地皮，他悄悄投资了一家房地产公司，由新公司运作，参与招投标。

        做了充足的准备工作后，公司的董事会上，一个反对的声音都没有。董事长很少当着众人的面夸奖自己的儿子，但是那次，他不仅第一个表示赞许，还高度认同了他的前瞻性。

        因为那块地的面积比较大，除了建一栋大楼，还能附带建个广场。大楼建好后，一楼和二楼可以租出去，开成商店和超市，那样不就可以快速带动城西的经济发展了吗？

        他们能顺利拿下地皮，和这个规划有很大的关系。

        三年过去，大楼已经建好，招商工作已全部完成，等下个月大楼的招牌做好挂上去，所有商店同时开业，他们就可以热热闹闹地搬过去了。

        俞正昌把儿子约到锦西区距离新办公大楼不远的一家咖啡馆，他们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望着大楼的方向，嘴角都不自觉地上扬。

        “爸，您从来不喝咖啡，要不我们还是换一家茶楼吧！”俞搏空当然明白爸爸的心思，坐在这里，看大楼特别清晰。但是爸爸明显对面前那杯咖啡没有兴趣。

        “不用，在这里挺好！”俞正昌转过头来，看着儿子，眼神中全是欢喜与骄傲。这在以前是很少出现的。毕竟，他是董事长，又是“严父”，要让儿子成材，就不能对他过于宠爱。

        现在不同了，在他看来，儿子已然成材，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可以放心了。

        “爸，您肯定有事情对我说吧！”

        服务员按照俞搏空的要求，送来一杯白水，他接过来，放到爸爸面前。

        俞正昌端起白水喝了一口，这才缓缓说道：“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已经决定了，先向你透漏一下，免得你到时候不知所措。”

        俞搏空坐好，认真听爸爸说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装修新大楼的董事长办公室吗？”

        俞搏空原来以为自己很明白，因为爸爸对他比较放心。可是现在，他突然又不明白了。

        “因为我打算搬过来之后，要宣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我要退休了！”

        “爸！”俞搏空大吃一惊，“您说什么哪？不是说好，六十五岁之前不提这件事情吗？”

        俞正昌摆了摆手。“那是以前，现在情况不同了。你已经能完全胜任总裁的位置，手底下又有一帮能干、肯干、值得信任的合伙人。这几年，你不但拓展了新的市场，还一手策划完成了新办公大楼的建设，现在上任，正是最好的时机。要知道，商场瞬息万变，这样的时机并不常有。”

        “爸，我还年轻，我以后能做得事情还很多，不急于这一时。而且，我们刚搬进新办公楼，还需要您坐镇，您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退下来呢？”俞搏空真的很担心，一想到爸爸不在他身后，就好像□□在他身后一堵大墙轰然倒塌了一样。

        俞正昌看懂了儿子的心思，不禁又笑起来。“搏儿——我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你了，在家里也一样。特别是在你结婚后，从家里搬出去，我们见面大部分都是在工作中。有时候我都觉得，这是我曾经抱过的那个臭小子吗？”

        父子二人都笑起来。

        “这三年，你过得很辛苦，你拼命工作也是想淡忘一些事情，我和你妈都看得出来。我们不说，是怕说了让你更加难过。你是一个男人，凡事但求做到顶天立地、问心无愧便好。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你回头，我和你妈永远站在你身后，明白吗？”

        俞搏空点了点头，眼睛湿润了。“谢谢爸爸，因为您和妈妈在，让我觉得做任何事情都很踏实。真的，我不敢想象，如果身后没有您在，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搏儿，你现在应该相信我们，也要相信自己了，不是吗？”俞正昌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大楼，意味深长地说道：“有的人背负的是荣誉，有的人背负的是使命，而有的人，两者皆能扛起。鸿凤酒业给了你极大的荣誉，可你没有安心接受，反而担负起了更重要的使命。爸爸为你感到骄傲，不管你将来做得如何，能选择这一步，就已经很难得。”

        “爸……”俞搏空第一次听爸爸说出如此肯定他的话，既欣慰又有点难过。

        俞正昌笑了笑，儿子想说得话他都懂，他们父子之间其实不需要太多言语。

        “我决定退下来，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你妈病情刚有好转，我想带她出去转转，这些年，终究觉得亏欠了她。借此机会也提醒一下你，事业固然重要，但自己的事情该考虑也要考虑，如果你觉得自己已经错过一次，千万不要再错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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