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军汉们从未听过震撼的话语。

        如暮鼓晨钟振聋发聩，又如同醍醐灌顶，这些厮杀了一生也准备随时去死的莽汉，猛然间明白过来，为何心中总有一股积郁无法倾诉，只能酗酒来麻醉！

        黑旗军许多军卒，最后都不是战死沙场，而是发疯自杀或者离群索居，在山林间孤苦终老。

        乱世之人，朝不保夕，真不如太平之犬！

        娄有汉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脸色惨白。

        多年厮杀征战，他不知道割下过多少人头！

        往日只知割了敌人、乱民首级，去长官那里换了钱粮和酒水！

        觉得生活就该如此。

        有时苦闷，就喝醉睡去，起来后厮杀更狠！

        却从未想过，那一颗颗不值几钱的人头，也是有父有母有妻儿，被含辛茹苦几十年才拉扯养育成人的，来到这世间绝不是为了被他一刀割去脑袋！

        他这么做，久经是为了什么？

        娄有汉呼吸困难，胸膛中有一团火焰，烧灼得他恨不得撕碎了自己。

        喘着粗气，眼瞳一片血红，死盯着撕开酒封，汩汩灌酒的叶锋。

        他豁然站起，一把夺下叶锋手中酒坛。

        黑旗军悍将娄有汉，浑身杀气地瞪着叶锋，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若是公子当了皇上，这天下会如何？”

        “……”叶锋怔怔地看着这激动的大汉。

        他不过是借着酒劲，胡咧咧几句，打算在几个军汉面前树立几分粗鄙形象，跟军汉们贴的进一些，将来好偷学他们的本事。

        也不知道哪句话打动了他们心里隐痛，让他们如此激动！

        这刀疤脸已经开始撒酒疯了，说什么当皇帝，不怕被杀头吗？

        旁边几个军汉也好不哪里去，各个念叨着太平犬、乱世人，翻来覆去地念着……如同中了邪！

        几个新鲜词而已，何必这么激动？

        还是自己表演太过感情充沛，他们不能承受二十一世纪的装逼技能？

        叶锋颇为后悔。

        如果此刻告诉这些军汉，他不过是开个玩笑，这些热血上头的军汉会不会暴怒，然后拔刀把他剁成肉酱？

        司马伯玉可是说过，三个黑旗军就相当于一个李谦级数的高手，这屋里有十几个地级高手，捏死自己也是轻松得很……

        叶锋摇摇晃晃地坐下，身子歪斜下去，声音低沉下去。

        “……皇帝？自古以来，有几个皇帝是善终的？天下三百军州，数百州牧军候，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仙门法力无边，还不是照样无视人间疾苦？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天下啊，就不该有皇上这么个玩意儿……世有桃花仙，拂顶授长生，世间苦与乐，悲欢又离合……”

        叶锋胡说八道一通，夹杂许多现代政治理念，后来更是哼起桃花门的乐世歌，然后就装睡过去。

        一屋的军卒都惊呆了。

        凝练而质朴的语句，在这个末世，如同一把利剑，狠狠地刺进了这些军汉的心里。

        这言语如此有力量，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他们想呐喊，却喊不出来。

        想反驳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却发现他们内心已经深深认同！

        脑海里电闪雷鸣，轰声隆隆。

        人人心里惶恐，天地之大，他们再逃不开那几句煌煌之言：

        “宁为太平犬，末为乱世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有桃花仙，拂顶授长生，世间苦与乐，悲欢又离合……”

        军汉们脸红耳赤，血脉喷张，恨不得拔刀和这贼老天大干一场！

        以前他们心中模模糊糊，辨认不清的东西，此刻被人一语道破，众人只觉得前半生的苦闷憋闷一下子给捅破了，心头之痛快酣畅，简直难以形容！

        有此二句，把命卖给眼前这烂醉之人，又如何！

        这辈子都没有活得今天这么明白过！

        刀疤脸长长吐出一口气。

        看着地下柴火堆里呼噜声大起的叶锋，刀疤脸眼睑低垂，拳头紧紧攥住握在身后。

        “先送叶公子好好歇息！今天这事，大家伙儿都不要往外传，任何人都不能告诉，李大人也不行！……”

        几个大汉轻轻抬起叶锋，去一间最好的阁楼休息。

        众人散去。

        身为黑旗军核心之一的头领，娄有汉慢慢坐下，眼神时而迷茫，时而精光四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嘴里反复念诵，浑身颤抖。

        一股压抑的真气似乎得着了机会，猛然暴涨，在他身上缭绕吞吐不定，正是地级高手，向先天级高手境界突破的征兆！

        如果司马伯玉在这里，必然大惊，然后把他调离黑旗军。

        在黑旗军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也不知是巧合，会是天数使然，黑旗军高手一旦突破到天级高手，必然横死！

        所以，黑旗军从来没有天级高手，众人一到火候，就自己压制不许突破，历代都是如此！

        娄有汉没想到。

        今天竟然被几句话，激得心潮澎湃，差点心神失守！

        好厉害！

        这来历神秘的年轻人，到底是谁？

        难道，真是一位皇子？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娄有汉渐渐镇定下来，眼中射出奇光。

        如此振聋发聩的格言，他以前绝没听过，也不是那位先贤所说！

        极有可能是这位叶公子所做。

        若真是如此，这年轻人必然是龙凤之姿！

        一句话，道尽了这世间的万事万物！

        不得了，了不得！

        自己该怎么办？

        黑旗军又该怎么办？

        娄有汉眼中闪过一道厉芒。

        ……

        叶锋躺在一处土炕上。

        土炕有一股温和的气息，熨帖舒服，他开始还是假寐，后来沉沉睡去。

        叶锋足足睡了一整天，疲惫尽去。

        几个黑旗军大汉看他醒来，立刻端来洗漱之物，又有各种吃食果子，还有也不知道是羊肉，还是牛肉的一大坨。

        味道自然是不怎么样的，叶锋也不挑剔。

        那肉有好大一坨，他叫几个黑旗军一起吃，那几条莽汉也不客气，一人撕扯下一大块，咀嚼几下就吞吐下去。

        比起昨天的横鼻子竖眼，今天的黑旗军众人温和了许多，只是默默做事，要不是叶锋拉着大家聊天，他们是绝不问叶锋的。

        叶锋拉着几人聊家常，问起梁州米粮盐巴、许多柴米油盐的琐碎事情。

        众人只当这贵公子五谷不分，好笑之余也给他详细说了，大家有什么说什么，也不在意叶锋有何用意。

        叶锋是现代大型组织的管理者，这些细碎的信息立刻把梁州基准信息显现在了他头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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