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两重天

“你说过，她妈妈的视网膜一定能和凌清逸匹配。这样就行了，快手术吧！有什么责任我一人负！”

        王主任脑门子上冒出了虚汗：“这……这不合适，凌先生，这是犯法！”

        大眼睛护士满眼惊慌，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犹豫的了下抓住了胸口的衣服。

        “犯法?哼，法令有哪一条写明，移植手术之后，还能将视网膜取下来还给死人的?至于你们……谁说你们是自愿的?王主任，你瞧，我这里等会就会多出一把手术刀！”

        凌珏面目表情的伸出食指比成了一把刀，在安生白嫩的脖子上轻轻划过。

        王主任微不可查的打了个寒颤，和大眼睛护士对视一眼，顿了顿，终是说：“那好……既然，既然这样，就不要耽误时间了！小吴，你去通知其他人，准备材料……”

        “安生，起床了，这么大还睡懒觉呢！”

        安生抬起头，想要看清楚妈妈那张时常弯着的笑眼，却怎么也看不真切。她有点着急，试图去拉她的手。

        “妈……你在哪……”

        “傻孩子，我就在你跟前啊。别怕，妈就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妈……你靠近点啊，我摸不到你啊！”

        “是吗?安生，妈妈看不见你啊！”

        安生脑子轰的一声，急的大叫：“妈！你别吓我，你的眼睛呢！你的眼睛呢！”

        “我的眼睛不见了。安生，别怕，我就在这里……”

        “妈！妈！你别走！”

        “安小姐，安小姐！”

        浑身汗淋淋，安生一个机灵睁开了眼睛，接着重重的眩晕，又让她倒抽了口冷气，狠狠闭上了眼睛，只听见耳边一阵忙碌。

        “心律不齐！去叫王主任！顺便加半只镇定剂！”

        几分钟之后，安生缓缓睁眼，已经可以确定自己身在何处。

        “你醒了！?别担心，你就是晕了过去……”

        安生看着面前带着大口罩的护士，茫然了几秒，忽然虚弱的大叫：“那个男人呢?是他打昏的我，帮我报警……”

        大眼睛护士回避着安生的目光，匆忙的将手中的针头拔掉，刚要开口，门外走进来几个白大褂。

        “安小姐，你醒了！”

        “王主任，请帮我报警！刚才那个男人袭击我！”

        王主任心虚的点点头：“好好！你别激动，等下我就帮你报警！怎么样，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安生拧着眉头，又是气愤又是震惊！自己冲撞了哪路神仙，所有好运一天就被上帝收回了吗?

        妈妈刚出了车祸去世，自己居然在这堂堂三甲医院受到陌生男人的袭击！她多希望这只是噩梦一场，一切荒诞的匪夷所思！

        “我没事了……你们医院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太可怕了……难道每一个拒绝捐献器官的病人家属，都要遭受这样的攻击吗?”

        安生心有余悸，依然愤愤不平的嘀咕！从前，每次媒体报道类似的事情，她也总冠以那些‘倒霉蛋’！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变成了这样的千载难遇！

        “是……是！确实是……太过分了……”

        “我想你最好还是告诉她实情！”

        王主任的话语赫然被一把冷静的话语打断，围绕在病床前的人回头，就瞧见门口斜倚着一个年轻人！

        他歪着脑袋，淡漠的从人群缝隙里直直的望着安生，看见她脸上变幻过震惊复杂的表情，顿了顿，忽然起身离开。就仿佛他来，原本就是要看看安生是否醒来了！

        安生呆呆看着他离开，许久才发现病房里诡异寂静的气氛！她抬起头盯着王主任，心里空空的想哭，压抑着颤抖的声音问：“王主任……我妈妈呢?她在哪……在哪?”

        安生觉得想吐！心脏抽搐，身体不由自主颤抖，胃里翻江倒海！她一个脚软，直直的跪在了距离太平间还有十米的地方！

        “安小姐，你……你不要紧吧！”大眼睛护士紧张的问道。试图去扶她，却被安生拒绝。只有站在一边干巴巴的看着，眼底是愧疚与怜悯。

        安生颤抖着，手脚并用的缓缓挪到了空旷走廊一侧。靠在墙上大口的喘气，像是哮喘发作般！

        “安小姐……你想哭，就哭出来吧！……这样，这样不行的……”

        安生充耳不闻，目光直直的盯在十米外的鲜红色指示灯上---太平间。

        只是一会的功夫，她就已经躺在那么冰冷的地方了！没有亲历者，太平间三个字，永远只是鬼故事的一个场景而已！

        可现在，安生没有一丝恐惧。因为那里面睡着她的至亲，她到是希望，她能起来抓住她的手。哪怕是一缕幽魂，也让她知道，她还没有抛下自己。

        不足十米的距离，安生走了足足半小时，终于停下来，她面前多了具打着射灯盖着白单的尸体。安生抖的如同风中落叶，她缓缓的伸手，试图去揭开那白色的布单，本是十几厘米的距离，却犹如一个世纪般漫长，最终，她的手抓住了那被单的一角。

        缓缓揭开的那一刻，安生的灵魂为之扭曲，那原本安详的面目上，此时眼睛部位被鲜红而扭曲的针线布满！内心压抑的悲痛如同泛滥的洪水赫然席卷了全身，她陡然摔倒在了地上，捂着嘴大哭了起来！

        “妈……妈！妈！是我不好……是我不孝！妈妈……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安生反复的撕心裂肺的吼叫着这句。现在她终于体会到嚎啕大哭的感觉！也终于明白了一点，比起死亡，活着的屈辱才是叫人无法承受的！这还是那个法治社会吗?怎么会有这样明目张胆的犯罪?他如此践踏母亲的尊严，无视她这个活着的人的自尊！他们怎么能够这样！

        “安小姐……你，你别哭坏了身体……”

        小护士到底不忍心，走进来劝慰。安生缓缓抬头，向前走着的小护士赫然站住，那仇恨的眼神让她打了个冷颤。

        “安小姐，你……你真的没事吧！……”

        安生轻轻抹了把泪，扶着停尸床站了起来。忽然摇摇晃晃的向着门口走去。几乎是牙缝里叫：“我要报警！我要他还我妈妈的眼角膜！”

        走出太平间后，安生第一时间报了警！挂断电话，她失魂落魄的坐在了草坪附近的长椅上。那份颤抖终于沉淀了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茫然悲伤。

        自己真的不是做梦吗?对于她们这样的年轻女孩，沉浸在阳光鲜活的生活中，命运突变仿佛永远都是‘别人家’的事情。来临时，除了震惊也只剩下震惊。

        也许这种大事上，实在是需要亲朋好友陪伴。如果……自己身边有亲人在，妈妈又怎么会遭受这样的伤害呢?

        微微犹豫，安生掏出了手机。虽然舅舅不成器，但好歹是妈妈唯一的兄弟。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还是要通知他的。意外的，他的手机居然关机。想了想，安生还是留了一条信息给他。

        发完短信，安生抬头。忽然就瞧见不远处的石子小路上一个高挑的短发女生！她穿着牛仔短裤白色吊带，斜跨着一个帆布卡通包，边打电话边神情烦躁的急急向前走着。

        安生看仔细后，楞了下，忽然招手叫了起来：“小敏！小敏！我在这里！”

        洛小敏赫然停住脚步，茫然回顾，等看见安生，脸上的表情一松，急急的冲了过来。

        “天啊！急死我了，给你打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占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害我去病房还找你半！之前给你打电话，一个小护士接的，不是说你昏倒了吗，哎呀?你妈怎么样了?”

        洛小敏连珠炮的问了一堆，最终想到了正事。

        安生目光黯淡下去，垂着头紧紧的抱住自己曲起的腿。洛小敏一愣，下一刻焦急的抓住她的胳膊就问：“不会吧！?到底怎么回事啊……安生，你妈妈她……”

        “她……去世了……”

        安生说完，将头深深的埋在了臂弯。只有那微微耸动的肩膀诠释着此时此刻的悲痛。

        “怎么会这样呢?不是说当时就送来抢救了吗……天呐，怎么会这样！安生……”洛小敏想要安慰什么，最终发现，自己笨嘴拙舌说什么都感觉苍白无力。

        “安小姐，你在这里啊，警察已经历过来了，麻烦你跟我去趟院长办公室好吗?”

        就在洛小敏焦急不知如何安慰的空档，之前的大眼睛护士再次出现，冲着安生小心翼翼的说道。

        “警察?”洛小敏诧异的皱眉。“这是怎么回事……是交警吗?肇事者呢?那个王八蛋在哪?”

        洛小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赫然站起来，拉了把安生又叫：“安生，别哭了，先解决正事！”

        安生站了起来抹干眼泪，也不解释，只是冷漠的瞪了眼护士，转身带着洛小敏向办公室走去！

        “你们说什么！一年！?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人性！那是我朋友相依为命的妈妈！她有同意捐献吗?！这种令人发指的犯罪，你们居然说最多只判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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