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半个真相

凉夜，漆黑柏油路面上反射着空荡荡的霓虹光，下水道旁的浅水洼处明亮异常，映出巍峨扭曲的摩天大楼。

        李简从明黄色霓虹光架构的赌场出来，一路顺着漆黑色的坚硬路面朝前走，最终在一个公交车站点坐了下来。

        对于联邦来说，公交车是一种早已被时代淘汰的落后交通工具，但对于黑街来讲，这是黑街底层最普通不过的交通工具了。

        流畅完美的飞船是黑街上层一些□□或者逃亡至此的□□才能使用的工具。

        而这条街的主色调，其实是穷困。

        李简从宽大的棒球服中伸出一只手，往旁边的自动贩卖机内投了两枚联邦币，等待着度数适中的罐装啤酒从贩卖机内滚出来。

        今天的事情，是想要告诉自己什么呢？

        金碧辉煌的赌场、巨大的天平、残酷的游戏规则，以及……

        始终被蔑视的怪物。

        只有这些了吗？

        李简拿出罐装啤酒，打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口。

        带着小麦香的液体划入她的喉咙，混着酒精浓度，瞬间唤醒她的大脑。

        不、不对，还缺了什么东西。

        李简晃着易拉罐，坐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看着地面漆黑的路面和晃眼的灯光。

        缺什么呢？

        对了！

        押送着老人头的军官临走时说了一句“扰乱联邦网络的人物”。

        网络上最容易出现的是什么呢？

        纷乱庞杂的娱乐消息、花边八卦……

        可是扰乱联邦网络的，一定不是这些吧？

        最大的可能便是有一个骇客黑进了联邦网络，说了些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

        而这消息，和今天的事情有很大关系……

        军官用定位仪带走了老人头，说明这个消息需要老人头直接在所在地发出，也就是赌场。

        鉴于网络系统修复的迅速性，这是一个需要即时传出的信息。

        赌场内、即时的信息。

        当时的赌场内有什么信息呢？

        李简皱着眉头想了想。

        似乎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对人工怪物残忍的屠戮行为。

        也就是说，老人头当时利用某种装置，将这场屠戮行为发到了星网上？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能做出这样的行为，证明老人头早已经知道赌场内会发生的事情，鉴于它是从寒霜那里买到的，而寒霜那里又是池烬让自己去的。

        所以是池烬想通过这件事告诉自己什么很隐秘的信息。

        有什么信息是不能直接说出来，而要通过这种隐秘的手段告诉自己呢？

        还有老人头提醒自己的监视者……

        李简捏着易拉罐，喝完了最后一口酒，把空了的罐子随意放在长椅上，望着马路对面已经关门的乐器店发呆。

        看不见的监视者，哪种监视者会看不见呢？

        屠戮行为，即时性……唔，还有另一边的游戏攻略者。

        游戏，打游戏的人，职业，赚钱……

        监控、监视……唔……

        李简眼睛猛地一亮，将易拉罐瓶子扔到垃圾桶中，目光灼灼地看向对面。

        对了！

        是直播！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一个势力，将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直播给这个世界外的人看！

        所以才不能直接交流，而要老人头认主后在意识中跟自己对话。

        也就是说，她现在，正有一群完全不认识的人在看自己。

        李简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嘴，朝着周围张望了一圈。

        一片寂静，除了偶尔的雨丝和风外，再找不出一个人影。

        一想到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别的地方看自己，就感到一阵不自在。

        李简抱着双腿，蜷缩在长椅上，头抵在膝盖上走神。

        失踪的原系统、攻略者、怪物装备面板，直播间。

        不，不对，是两个直播间。

        一个是监视她的直播间，一个是播放赌场消息的直播间。

        也就是说，是类似一个世界的人在观看另一个世界的人看直播？

        这就是池烬想说的？

        不，不对，他想说的一定不是这个。

        那会是什么呢？

        两个直播间除了这种嵌套带来的恐怖感，似乎只剩下了对比感？

        或者说，类比感？

        同样的怪物充当货币、同样的怪物被残害……

        自己直播间的人看着怪物成为攻略者完成任务的工具，联邦直播间的人看着怪物成为赌客赚取金钱的工具。

        这两个直播间的人，虽然看上去自己直播间的人对这个怪物世界有俯视感，但是实际上，两个直播间的本质上是一样的。

        通过暴力直播消遣的方式。

        “我们将毁于我们所热爱的东西……”[注1]

        李简忽然愣了一下，大脑中猛地传出一句话来。

        她愣愣地抬起头，空茫地看向对面，脑中记忆却一阵又一阵地翻涌而来。

        狭小的办公室内，女孩穿着白色外套，坐在电脑椅上，一眨不眨地看向面前发光的屏幕。

        屏幕中是一个废弃的天台边缘，橙红色孔明灯飞在夜幕中，与高楼下满地荷花灯交相辉映，在蒙蒙细雨中随风飘动。

        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懒懒散散靠在墙边，手中捏着劣质罐装啤酒，嘴角挂着肆意邪恶的笑容。

        “怎么？同意交易吗？”

        男人头顶浮现一个对话框，里面用规矩的宋体缓缓打出这句话来。

        李简抿了抿嘴，犹豫地开口。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答应？”

        “我的意思是，你的世界以怎样的形式存在，其实我并不在乎。”

        “我不是很在意，你们是一串数据，还是活生生的生命。”

        男人听完这句话，无所谓地将易拉罐扔向一边，发出铁皮滚动的声音。

        他舔了舔后槽牙，随意地伸了个懒腰。

        “不在意吗？那你为什么黑进怪物街道的网络？”

        李简抿着嘴，低着头躲避。

        是啊？她为什么黑进怪物街道呢？

        是因为，她发现这个公司一直在吸血啊。

        利用人类喜欢的娱乐，把他们紧紧束缚在电脑前，无知无觉地完成对人的侵略。

        这个世界的人类，是养料，维持着怪物世界的运转和公司高层的生活。

        他们从出生到死亡，一辈子也未能离开座下的电脑椅。

        脊椎弯折、褥疮、高度近视，每日靠着公司的营养剂输送营养，然后脑中被刺激引起的兴奋感化作电力为整个公司发电。

        当他们死掉后，会有专人来收拾他们的尸体，换上另一节刚出生的“电池”人。

        这就是李简所生活的世界。

        “所以你感到恐惧，你想结束这一切，让他们自由。”

        “你以为叫醒他们就好了，可是叫醒几个人后，你发现半点用也没有。”

        “为什么呢？”

        屏幕中男人重新打开一罐啤酒，神色魇足地喝了一口。

        “因为他们在看的东西，是他们热爱去看的啊。”

        “热爱是不可阻挡的。”

        男人轻笑一声，口腔内舌头卷着酒液滚了两下，随着喉结上下滚动滑进了胃中。

        “你想救他们，只能和我合作。”

        “他们喜欢怪物被残害，喜欢暴力，喜欢血腥，喜欢人类高高在上，那就毁掉这一切。”

        “在我们的世界建立一个平等的完美世界，当一切和谐之后，他们也就不会喜欢这样一潭死水的世界了。”

        “怎么样？我的提议？”

        男人伸了个懒腰，缓缓撑着天台边缘的栏杆坐了上去，李简这才看清他隐藏在黑暗中的腿竟然是金红色泛着碎光的鱼尾。

        风声呼啸而过，吹乱男人满头黑发，在漫天孔明灯中，男人对着李简伸出了手。

        “用我的世界平等，换来你的世界自由，干不干？”

        李简抿着嘴，看着轻狂肆意像一团火的男人，缓缓伸出了手，抵在了屏幕上。

        “成交。”

        她说道。

        之后就是洗掉记忆以防公司探查，但是为了记得交易植入底层记忆中对怪物的亲近感，然后作为攻略者潜入怪物世界。

        为了避免影响，原系统是她自己一开始就黑掉的。

        在进入这个世界前，两人便商量了让她恢复记忆的方法，那便是情景再现。

        因此今天这一出，是她和池烬早就约好的。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对这个世界的怪物产生了恻隐之心。

        李简抿了抿嘴，皱着眉头。

        也不知道老人头会怎么样……

        她担忧地看了赌场的方向，叹了口气。

        早知道她就翻翻其他攻略者的背包，看看有什么能为老人头装备上的……

        唔，不过话说回来，怪物装备面板似乎是池烬说服她带上的。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从未感受到这里的怪物不对劲，直到进入这个世界之后，她才发现。

        怪物种族的背后似乎还有着其它秘密……

        比如说，那神秘的没有任何人类听到的交流能力。

        再比如说，本应只有攻略者可以装备的武器被怪物装备面板装备给怪物。

        还有那神奇的认主能力和怪物进化。

        这些似乎，在她进入这个世界前从未显露在她的世界面前。

        池烬真是瞒了自己不少东西啊……

        不过她只要确定这个世界可以平等就好了，毕竟她的世界还在等着自己去拯救。

        李简抿着嘴，看了看暗蓝色的夜空，仿佛要透过无尽的大气层看到游戏外的世界，看到那些，佝偻着腰坐在电脑前的同伴。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去找一趟池烬。

        李简在口袋中找了找，掏出了一大把硬币投入自动贩卖机，买了十几瓶啤酒和一只环保袋，拎着它们朝着家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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