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熟人（三）

　　“呵呵呵，小兄弟。你看得挺准的。我就住在这附近，没事就过来投投篮。现在老了，打不动了。你是来这边留学的吧。哪里的人？”

　　这名老者的普通话带有弄弄的口音，听起来像是北方人。

　　“我是广东的，到这边读书，现在大一。您老的身体真好，真是羡慕。”

　　毅帆倒不只是捧场，而是真的羡慕。老人家能够到这个年纪，还坚持运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愧为人生的一大财富。

　　老人那睿智的眼睛看了一眼毅帆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在聊天过程中，老人家几乎弹无虚发，连续命中好几个球，令毅帆暗暗称奇。

　　“看你的年纪，刚到这边不久？在爱荷华州立大学留学吗？”

　　老人家一边问，一边细细观察毅帆的动作和身体，就像一个扫描仪一般，从他身上扫过。

　　老人家相对都比较啰嗦，喜欢问来问去，这是全世界的共识，所以面对老人家的提问，他也没多想。

　　“老爷爷，我是到这边读书，一年级。不过没在爱荷华州立大学，而是在密歇根大学。今天有事才过来这边的。”

　　听到毅帆的回答，老人家的眉毛跳了一下。

　　“难怪平时没有看到过你。密歇根大学，那可是不得了啊。能够考进名校，前途无量啊。”

　　老人家的语气显得有些浮夸，但毅帆并没多想。倒不如说，是他听不懂老人家那口音过重的普通话，所以只是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并没怎么做回应。

　　老人家见状，又补充道：“密歇根大学的体育很出名，看你的身材和肌肉，平时经常锻炼和运动吧。打的篮球？小前锋？狼獾队在NCAA篮球中，实力也不俗呢，看你天赋不错，好好练练，说不定还能到发展联盟打一打。”

　　“不不不，到这边后，我不打篮球，我打的是橄榄球，位置是四分卫。”

　　看到老人家有些会错意，毅帆赶紧纠正说。没说的时候还没事，不料这话刚一说出口，老人家的表情和口气就变得严肃起来。

　　“什么？你打橄榄球！还是四分卫！狼獾队的四分卫？”

　　老人家简直不敢相信，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毅帆的每个表情和细微的举动，企图从中看出这话的真实性。

　　“来美国之前，你就是打橄榄球的？”

　　老人家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盯着毅帆，似乎只要他说出一个词的谎话，都会被立刻揭穿出来。

　　“怎么可能！来美国之前，打过足球和篮球而已。橄榄球是来到这边之后才接触的。”

　　毅帆差点笑了出来，如果他之前有所接触，现在的水平肯定不止现在这个样子了吧。

　　老人家听完毅帆的话，显得很是惊讶。他看着毅帆天真的模样，反问了一句：“你说你是一年级生？来这里多久了?”

　　老人家仿佛怕没听清楚，还抱起手中的球，走到毅帆身边，仔仔细细探听。

　　“我是一年级生没错呀，来这里一年半了吧。算上预科的时间。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老人家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看起来对这一带很熟悉，带着毅帆来到一张树荫下的椅子，这椅子被矮灌木遮挡地严严实实，如果不是老人家带路，一般人肯定发现不了。

　　“你说，你是到这里找人的，我经常在这里运动，多多少少肯定看到过。也许能够帮帮你。”

　　听到这里，毅帆两眼放光，有本地人的帮助找起斯内尔肯定事倍功半。他匆忙从怀里掏出手机，上边有戴安娜发来的信息，打开一看，正是斯内尔教练的图片。

　　“咦，但是这个人，怎能看起来，像是个混血的？而且还有点，东方神韵？”

　　照片里是斯内尔的正面证件照，剪着平头，没有胡须，虽然整体上还是欧美人的长相，但是眉目之间，多了一丝东方人的秀丽。眼窝子没那么深，鼻梁也没那么坚挺。

　　“这个人，是斯内尔吧。”

　　老人家接过手机一看，立刻就认了出来。

　　“这个人的脾气古怪地很，你们找他做什么？”

　　毅帆本没带什么希望，不料听到有斯内尔的消息，立刻拉着老人的衣襟，满怀欣喜地问说：“老爷爷，你认得他？”

　　“认得，当然认得了。还熟得很呢。”

　　老人家显得很是不屑，显得毅帆的这个问题很白痴。他深情地盯着手机屏幕，回忆了一会后，深情黯淡地说：“你们找他，是要让他回密歇根当教练吧。都过去大半年了，还这么执着。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就是个怪人，那脾气，倔强地很。恐怕不会跟你回去的。”

　　老人家看了毅帆两眼，默默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不是因为家里父亲生病才回来的吗？等他父亲病好了，就回校执教了吧。”

　　不料毅帆话还没说完，老人家就唾了一口。

　　“我呸！什么病重的父亲，这理由也太烂了。”

　　不过激动之余，老人家还是回复那无奈的表情。

　　“你说你是狼獾队的四分卫？狼獾队哪个时候沦落到叫一个没有经验的中国小子打四分卫了。要知道，橄榄球这运动，看起来是很多人的团体运动，实际上还是暗藏玄机。就算是黑人，都不一定能打得了四分卫，更何况咱们。即便你能力出众，他们也不会给你什么机会的。”

　　“为什么？不是打得好，能力出众就可以了吗？和什么人种还有关系的吗？”

　　面对毅帆的提问，老人家也不大愿意继续说下去。只是淡淡地询问毅帆在队里的位置和信息，随后问道：“能够在这里相遇，我们也算很有缘分。我看你的底子不错，为什么不考虑继续打篮球，说不定能够像姚明或者林书豪一样，进入NBA的赛场。非要跑来打没接触过的橄榄球？”

　　“打橄榄球的原因吗？也许，是因为喜欢吧。”

　　毅帆憨笑了一下。

　　在国内的时候，他虽然在篮球，足球方面也有不少成就，但更多情况下是同学拉着参加的。以他的运动天赋，无论投身什么运动，难度都似乎不大。所以被称为学校的万金油。哪里缺人，他就顶哪里。

　　哪怕是带领学校球队，打到省级比赛的篮球项目，他从接触到成为队长，也无非用了两年的时间。

　　也许是没什么挑战性，让他对各个运动都没多大兴趣。

　　并非打不好，只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知道漂洋过海来到这边后，无意间和橄榄球的接触，才让他进一步认识到团队的重要性。

　　都说大球类考验的是团队，和五个人的篮球，是一个人的足球相比，二十六个人的橄榄球在这方面无疑有更直观的体现。

　　哪怕你是所向披靡的跑卫，能够以一抵十，在进攻上给予对方沉重的打击。但如果防守组和特勤组的人员不给力，教练的战术布置不到位，一样没有什么用。

　　甚至只能坐在场边，看着比赛结束。

　　“这是我第一次想把这项运动学会打好，拿下比赛的胜利。现在的我还做不到，我还需要很大的提升。所以不得不找到一个专业的四分卫教练，帮忙指点。”

　　毅帆非常认真，一字一句地说。

　　那种被比赛抛起的无力感，那种坐在场边看着球队失利的挫败感，都是令人心碎的。

　　听了格拉底的话后，他才认识到自己和职业原来有这么大的距离，别说职业球员，就是外卡赛上的新秀级别的选手，他都望而生畏。

　　落后别人太多，除了有一颗追赶的心，还要有恰当的方法，以及合适的师傅。

　　老人家点了点头，欣慰道：“你的决心不错，但打球不仅仅需要斗志，还要依靠头脑，善于观察，善于思考的头脑。我出一道题，希望你能答得出来。我去把斯内尔叫来，至于能不能说服他回去，就看你的本事了。要做好一件事，难度太大，一个人想要成功，需要有太多的契机。在橄榄球这片赛场上，还没怎么有过咱们中国人的身影，你好好加油，希望你有一天成为NFL里的姚明，让更多人，认识，接触，并像你一样喜欢上这一项运动。”

　　老人家随后转身走开，留下呆呆站在原地的毅帆。他给罗杰斯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停下手上的活儿，跑到这里集合。

　　“什么!你找到他了！他在哪！”

　　罗杰斯匆匆跑了过来，但除了毅帆，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老爷爷说，他去叫斯内尔过来，然后出一道题目，我们在这里等一等。”

　　然而三十分钟过去了，依然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两个人就这样在椅子上傻坐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说的老头子呢？叫个人需要这么久吗？我看他摆明就是个骗子！”

　　罗杰斯有些坐不住了。这公园虽然大，但要是知道人在哪，现在也肯定叫过来了。

　　他不耐烦地站了起来，不断地来回走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眼看又过了二十分钟，老人家依然没有身影。临近中午，公园里人都快走光了，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人呢！你说的老头子人呢！靠！”

　　罗杰斯实在受不了了，扭头就往外走，还一边走一边狂骂。

　　“等等！罗杰斯！”

　　毅帆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没有听到罗杰斯在说什么。他看着斯内尔的照片，觉得好像某个人，一直在那里苦苦思索，但一直想不出来。

　　直到他听到罗杰斯大骂老头子之后，他才顿时反应过来。

　　“原来这就是题目！题目就是那个老爷爷！”

　　想到这里，毅帆赶紧将罗杰斯从公园里拉了回来，掉头就往斯内尔的别墅走。

　　“你脑子坏了吗！没看到刚刚小鬼的反应？怎么还回去？”

　　“你跟我来就是了。”

　　毅帆一直不明白老头子说的话，直到这一刻，他才想通他那些话的意思。

　　在看到斯内尔照片的第一时间，就觉得他有些眼熟。回想起来，斯内尔长得不像别人，正是像刚刚等到的老头子。

　　毅帆跑到斯内尔的别墅前，按了按门铃后，高声喊道：“老爷爷，麻烦您开一下门。让我们见一见斯内尔先生。”

　　一小会儿后，大门缓缓打开，走出来的，正是刚刚的老头子。

　　“还不太笨，进来吧。”

　　走进屋子后，毅帆看到收拾整齐的家具，还有各种各样的奖状，墙上还挂着不少发黄的老照片，上边是老先生年轻时候的模样。

　　照片里的老先生，基本都是穿着长短不一的运动服，也有的穿着西装，有的拿着奖状，有的是和名人握手。

　　“老先生，您是运动员？”

　　毅帆在看完那些照片后，立刻反应过来。而且看起来，还是有一定成就的运动员。

　　“呵呵，运动员谈不上的，不过和运动相关。我二十岁过来这里，最初只是学习帮球员按摩放松，并用针灸辅助治疗。后来，碰到的人多了，做的事情也就多了起来。充当队医，还有，帮球队筛选球员。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想起来时间过得真快。”

　　老人家略带感慨，但他那种扫描仪一样的眼睛，却可以看出他的经验和能力。

　　“斯内尔教练是您的儿子吧，一开始我就觉得他长得像谁，后来才突然反应过来，原来是您。”

　　老头子毕竟年纪大了，头发，胡须都影响了毅帆的判断。再加上斯内尔是个混血人，他才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对，你说的没错。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子终于从楼上走了下来。

　　“斯内尔，教练？”

　　毅帆起初还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因为和照片相比，这人年长了十岁不止，而且头发散乱，胡子拉渣，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我们是密歇根大学的一年级生，我是刘毅帆，他是罗杰斯，我们两个是队里的四分卫，想请您回去继续任教，指导指导我们。”

　　不过毅帆话还没说完，斯内尔就果断拒绝说。

　　“两个一年级四分卫？抱歉，我是不会回去的，你们两个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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