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自从跟白彦熟识之后，周暖暖的来电模式就从静音换成了响铃。

        在那首《externalflame》响了四五秒之后，她终于低头看了眼手机。

        “是我姐，她到了。”

        白彦与她对视了会儿，终是垂眸笑了，“我送你出去吧。”

        他语气里，藏着些显而易见的叹息。

        两人并排往小区门口走了会儿，就看见了一辆很呆萌的甲壳虫，主座上的车窗半降着，坐了一个扎着清爽高马尾的年轻女孩。

        她颅顶饱满漂亮，等人的样子安静又温柔，看见周暖暖他们出来，她从车窗里伸出胳膊，朝两人招了招手。

        “那——我回去了。”周暖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白彦，语气里有些不舍。

        白彦也瞧着她，“到了家给我发微信，年后，我带你出去玩。”说罢，他终是没忍住，伸出手揉了揉周暖暖的头发。

        后者娇怯的红了脸，颔颔首，一步三回头的上了车。

        周暖暖上车后，主座上的夏木发动了车子，在驰车经过白彦时，她笑着和他点了下头后，就加速离开了。

        等驱车走了一截，周暖暖似乎仍在思绪之中，夏木偏头瞧了她眼，有些好笑，“暖暖啊，你等下如果是这样的表情回去，那可能，我也是要挨姨妈的打的。”

        她说罢，又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周暖暖起初一愣，随后又很快反应过来，“姐！”

        听着她开始糯糯的撒娇耍赖，夏木笑意更甚，“嗯，眼光不错，确实帅，也不怪我们暖暖都舍不得回家了……”

        和一个人民教师比口才，周暖暖是自愧弗如的，她索性装起了死，顿了会儿，忽又想起了上次遇见江辞的事。

        “姐，我上次在医院……遇见阿辞哥哥了。”

        周暖暖看着夏木，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边说边观察着她的表情。

        后者闻言微微一顿，却又很快如常，“哦……他怎么去那儿了？”夏木看着后视镜，打了个转向，继续道。

        “他是去看白彦的，他们好像是朋友吧。”周暖暖想了想，夏木却也没有再问什么了。

        周暖暖看着她专心开车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再说点什么。

        她其实有很多想问的，但却又好像都不能问，许是周暖暖频频转头、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太过明显，夏木忍不住带了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周暖暖抓了抓头，终于开口。

        上次无意中被江辞听到她的电话，周暖暖心里一直很内疚。

        那样明显的失落，这么些年，他好像是从来都没有放下过的。

        还有，周暖暖现在的这个挂名姐夫，那样的做小伏低……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局难解的棋啊。

        “怎么想……”

        夏木纤长的手指敲着方向盘，眼睛目视着前方，她顿了半晌，突然又半开玩笑的道：“单身它不香吗？我现在就是想赚钱、养孩子。”

        这样的搞钱论，以周暖暖这种情窦初开的段位，自然是不能理解的。

        夏木看着她懵懵懂懂点头的样子，笑了笑，再开口时，却又仿似微微叹了口气，“暖暖，既然是已经错过了的事情，那就没有必要再回头看了……”

        周暖暖一怔，细细的品起了她这句话。

        就在这样微微的沉静中，夏木带着她到达了目的地。

        回来的第一时间不回家，周父周母还是有些怨言的！

        但是因为有夏木打掩护，他们也并没有很责备，而周暖暖又是个惯会装傻卖乖的，她厚着脸皮，三言两语就把爸妈哄得消了气。

        再往后几天，因为临近年关，周暖暖也就没有再出门了。

        自从上次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她和白彦联络的更加频繁了，每每拿起手机时，周暖暖脸上就会时不时的就泛起娇羞而又不自知的笑……

        就这样日薄西山方起床的在家躺了几天，周母终于有些看不下去，她赶着周暖暖，去外婆家里帮忙置办起了年货。

        今年周暖暖的小姨要回来过年，他们几家人都会到外婆家里去团年。

        外婆虽然身体健朗，但是年纪毕竟大了，所以腊月二十八二十九那两天，周暖暖基本就充当起了小工的角色，拎包提菜，不在话下……

        到了年三十上午，大家陆陆续续的来了，最先到的是夏木一家人。

        彼时，周暖暖正搭着凳子在门口贴对联，看到从车上下来的林惟楚时，却是又差点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好家伙！

        周暖暖有些停了手，看着林惟楚给夏木爸妈拉车门那个殷勤有礼的样子，心中暗暗的思忖，“看来丈母娘是搞定了……”

        在夏木家，夏木的妈妈是有绝对的话语权的。

        可是，她瞧着夏木那淡淡的神色，好像又够呛……

        一行人不几步就走了过来，周暖暖十分乖巧的叫人：“大姨，姨父，姐姐，姐夫。”说罢她又从凳子上跳下来，去抱那个可可爱爱的小团子，“臭等等，你有没有想小姨呀？”

        林等等也很听话的伸手去回抱她，口中糯糯不清，“胖小姨，想小姨！”

        ……得，倒是个不肯吃亏的！

        周暖暖意有所指的瞟了眼林惟楚，揪了揪林等等的小鼻子……

        最后到外婆家的，是周暖暖的小姨，秦姝，她是坐了十二个小时的飞机飞回来的。

        她是一名国际志愿服务者，虽然三十好几了，却还一直拖着没结婚。

        周暖暖的外婆这辈子，一共只生了三个女儿。

        老大秦娟，就是夏木的妈妈；周暖暖的妈妈秦娜行二，剩下的就是这个幺女秦姝，性格相当独立，办事也是我行我素的，从长相上看，是个明艳挂的大美人。

        这不，秦姝还没进屋，乒呤乓啷的环佩声就先传了来！

        一进屋，她脱下贝雷帽，耳朵上那对没有遮挡的圆环显得超级夸张，一身的紧身衣，塑的曲线妖娆又夺目。

        “小姨！”周暖暖是最先跑过去的，她一蹦老高，像个八爪鱼一样巴在了对方的身上。

        周暖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姨，性格超级酷的！

        “哎哟，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秦姝虽然嘴上埋怨，却还是没松手，抱着她转了两圈，放下来时，又去捏夏木的脸，“小木木……哟，这个，就是我的迷你版木木吗？”

        秦姝转头看到一旁的小团子，抱起他，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一个赛一个似的顽皮。

        秦姝最疼的，就是姐姐们的这两个女儿，只不过因为工作的关系，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

        夏木望着明艳动人的秦姝，笑容倒是莞尔。

        可是坐在她旁边的林惟楚，却是从对方一靠近时，就十分乖巧的垂了眸！

        周暖暖起初不解，可看了会儿林惟楚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很快就又反应过来了。

        她摸着下巴忍不住的在心中咋舌：“哟呵，现在都这么守男德了……”

        不一会，周暖暖的外婆就来招呼着上桌吃饭了。

        老太太虽然明面上对自己这个小女儿一直拖着不成家是百般抱怨，但心里还是不舍的，加之有个小朋友在旁边乱哄哄的闹着，这一顿饭，吃得热闹极了……

        到了晚上九点左右，林等等就吵着要放烟花，外婆家在郊区，这个地方是不禁烟的，所以林惟楚是一早就备下了。随着燃芯的刺啦声响起，黑暗的夜空中，一时间绚烂如火。

        周暖暖也是许多年没有放过烟花了，她看的认真，随手就给白彦拍了段小视频，并配文道：

        [下次，我带你来放烟花啊。]

        一发完，周暖暖又愣了好几秒，她似觉不妥，正想再说点什么，忽又见白彦回：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看的她心里跟灌了蜜似的……

        周暖暖正想的专注，忽被人拍了下肩膀，“谈恋爱了？”

        她吓的手机都有些收起，回头，只见秦姝正好整以暇的望着她，面上带着戏谑的笑。

        周暖暖心虚的挠头道：“哪有啊……”

        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过于明显，秦姝有些发笑，正想再调侃几句，却见林等等拍着巴掌跳了起来，“妈妈！妈妈！”

        他胖胖的小手指着天空，那双和林惟楚如出一辙的桃花眼里，盛满了雀跃！

        周暖暖顺着他手一看，此刻夜空中的烟花，盛放时的形状居然都变成了夏木的样子，一颦一笑，倒是相当的逼真！

        她与秦姝都有些被吸引了目光，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夏木和林惟楚。前者正无措的敛眸，后者偏痴瞧的追随，倒真是像极了一对欢喜冤家，二人都乐了，在烟花的噼啪鸣爆声中，一时间，笑语不断……

        对比着周暖暖这边的热闹，白氏别墅里，却算得上是冷清了。

        白彦回完周暖暖信息收起手机，抬眸看星空时，眼底的柔色并未褪尽，身后忽传来了一阵拿东西的细碎声，他轻轻的转了头，“妈，你还没睡？”

        “你不是也没睡吗？”

        白茹神色平柔，难得的同他说笑，自从上次周暖暖来造访过之后，家里的氛围好像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今儿是年三十，但他们家的活动一贯是少的，中午母子俩吃完团年饭，就各自回屋了。

        不过，在白彦的印象中，这应该是他十岁之后，与母亲之间，吃得最开心的一顿饭了。刚刚在餐桌上，白茹说起周暖暖时，那种不加掩饰的喜爱，让他心里很开心。

        白彦正出着神，忽听白茹轻轻的道：“小彦，你现在，还在记恨着他吗？”

        母子俩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让白彦成功的噤了声，他身形微微一顿，看着如霜的月色，轮廓清冷异常，一双眸子也变得深沉沉的了。

        “小彦，这些年，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忽略了你的感受。”

        白茹走过来，神色间，扯出了一抹淡远的伤感，她站到他身侧，递来一瓶水。

        “如果当时”她又微微的停下了，再开口时，终是自责多过歉疚，“小彦，你应该要更好的。”

        “妈——”白彦出声打断她，从白茹手中接过水，“不关你的事。”

        他一双眉，敛的紧紧的。

        有些事，哪怕鲜少被提及，但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在了母子俩心间，疼的，不仅是白彦，也还有当年的白茹。

        十岁，本来应该是他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年。

        在那一年里，那个人的生意做得很好，他们从乡间的小房子，搬到了这里的大别墅。

        再后来，也许是那个人的应酬多了吧，他回家的时间开始越来越晚，有时候，甚至他连自己的生日都会忘记，他和妈妈之间，吵架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了……

        起初，白彦也并不太懂，以为只是两个人平常的拌嘴。

        可后来，直到另一个女人，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她来家里大吵大闹后，白彦才懵懵懂懂的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时坐在沙发上的白茹，眼睛里渗出的那种难以言说的伤痛。

        她纤弱的后背挺的直直的，静静的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丈夫，制止着另外一个女人要割腕要跳楼的乱局，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再后来，也许是那个人心有歉意吧，独自搬了出去，将这栋房子留给了他和他的母亲。

        可是，那样的一个人，他又怎么会有歉意呢？

        他根本就配不上做一个父亲！

        配不上！！

        白彦静静的立在那儿，后背有些僵硬，那些被压藏着的回忆好像突然翻涌而起，他的眼底，起了一团浓的化不开的墨。

        “小彦。”白茹静静的瞧着他，出声轻唤。

        “可是，我们不能永远活在过去里的，是不是？”

        白茹说完，却又有些自嘲的俯首，诚然，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她也是用了很久才想明白、才接受这样一个道理，而在这其间，她错过了白彦最为重要的那几年。

        那几年，她好像都忘了，原来在自己沉湎于悲伤的时候，还有一个人，甚至都还无法承受起那样的悲伤！

        顾言固然是始作俑者，可在那几年里，她白茹也并不是全然无辜的。

        她就像旁边的那个推波助澜者。

        在白彦失去爸爸的时候，在他被同学欺负、被同学排挤的时候，她从来……没有给予过他应有的关怀和疏导。

        到现在，即使她有心，好像也无力转圜了。

        “小彦，对不起。第一次当妈妈，没想到会是这么的糟糕。”白茹静静的瞧着他，却又好像是看向了更为广阔的天空，她惯常平淡的眸子，终是少见的染了些红。

        “妈——”

        白彦也回了神，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开解，忽又听白茹好像吸了口气般道，“其实，自从你上次不让我去医院照顾你，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有什么心事了……”

        “那个小姑娘，是真的很可爱啊。”

        白茹说着说着，面上似乎又带了些笑。

        周暖暖。这或许就是那个小姑娘的魅力吧，连让人想起她的时候，面上都是能带着笑的。

        因为她，白彦也变得柔软了，他的脸上、心里，开始有了不一样的神色、不一样的感情……

        听着她静静的述起心中所爱，白彦一时也有些和缓，他转头去瞧白茹，她眼里，好像正映着些浅浅淡淡的月色和星光。

        那些眼波流转时溢出的光彩，让白彦突然有了种回到小时候的错觉，那个时候的妈妈，也常常是这样温柔明媚的呀。

        在一片恍惚中，白彦忽然又听见她轻轻的道：“她会让你越来越好的。小彦，你——不要辜负她。”

        最后那句话，白茹说的微微有些凝滞，她既像是嘱托，又像是在对自己过往岁月的祭奠与轻叹。

        白彦浅浅听着，一时竟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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