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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弹指一石间


“等我踹翻今日那个老头,把夏真人的胡子全都揪掉,以后即使我不手插裤兜,全世界也都会怕我!”

    热血上头的胖子手舞足蹈,“到那时候,我就把神阁的人全部当做小弟!”

    小胖子张则搭着莫小河的肩膀,“至于小河子你,陪我一起如何?”

    莫小河冲着醉酒的胖子莞尔一笑,连连答好好好,是是是。。

    天不怕地不怕的胖子望着夜空沉默半饷,神情突然落寞了下来,“也只剩咱两了啊!如今的十里街啊,太落寞了。”

    “要不是真正的天书被夏真人这老头子藏起来了,我们十里街汉子,会被这群鸟人欺负?”

  “想想那时候我们十里街,多么热闹,多么威风?”

    胖子张则指向十里镇方向,“在大道上横成一排,就没一个敢惹咱的!谁敢就锤他娘的!敢还手马上百号人冲上去!”

    “可现在啊,人都没了。”胖子垂头丧气,“欺男霸女打击斗殴的事,只剩我自己干了。虽然别村的小子依旧干不过我,但自己一个人,忒没意思啊。”

    莫小河光顾着喝酒,并不回话。欺男霸女这种事,往往没他的份,他不好这口。但十里街刁民们和别村小子干仗的事,他倒是没少参与过。

    虽然他只会躲在远处偷偷弹几个石子,但一个石子至少能弹倒一个壮汉吧?便是训练有素的御林军也经不起莫小河弹指一石,庄稼汉们哪又能受得了。

当然这些见不得光的事迹只有胖子和英大爷看得明白,张虎和老虾暗地里也可能明白。

莫小河弹过无数次石子。  

    比如,在西门县监狱,他弹过一次,一下弹到两个守门狱卒。

    比如,一年前十里街汉子和别村干仗那回,他也弹过一次。

    十里街汉子干仗理由很简单。两口酒下肚,双方都觉得你在瞅我,都在喊瞅你咋地,最后搬椅子凳子互相砸呗。

十里街的人霸道,聚集了三五十号人,便冲到别人村里,把人干倒了,不干抢粮抢油的事,偏偏揩人家姑娘的油,也偏偏不过分,就是口头上糟蹋两句。

揩人家姐姐妹妹,甚至老娘大婶的油,别人受不了啊。都是一个脑袋两个肩膀,往死里敲呗。

这下了不得,隔壁几个常年受到十里街压迫的村庄,也壮胆一起反抗了。五个村,聚集了下到十二、上到六十的汉子,便冲上十里街要说法。

要什么说法?十里街的人直接就是打。

所以就是锄头镰刀漫天的飞。

那一战,不过十三岁的胖子张则一人干翻了二十三号人,莫小河也躲在树上,用石子弹倒了二十三人。

就是这么巧。因为胖子撂倒一个,莫小河就用石子弹倒一个,百发百中,例无虚发。

结局就是隔壁五个村的男人溃败而逃。

十里街从此威名更上一层楼,虎虎生风的胖子也马上成为十里街大王;而察觉到莫小河手笔的胖子,便从心底认了后者为大哥。

    只是一年过去,十里街汉子便少了近百位。活下的都是不敢打架、年纪太小打不起架、或者运气好没被砍死的。

    汉子少了,剩下的都是些小毛孩,或者走不动路的老头,如今便只有受欺负的份了。

      若不是张虎坐上了十里镇镇长的位置,恐怕别村刁民便要冲上门刨祖坟了。

    “咳!少人了啊!没得意思了!”胖子张则慵懒往后一趟,有气无力的喊,“三牙,张毛,李往,林伍,王捌,还有很多好玩的人,都没了。”

    “三牙这小子最有意思。黑不溜秋的,小时候下西门河摸鱼,上山里套野猪,爬树顶掏鸟窝,他最拿手。”

    胖子裂开嘴痴痴的笑,“长大了,他也是最瘦最矮的,偏偏最会和别人炸呼。一看对方凶起来了,跑来给我报信也最快。”

    “张毛偷看姑娘洗澡最有办法,就是胆子太小,每次都喊我一起才敢看。”

    “李往这小子长得最丑,偏偏撩拨姑娘最有一套。撩拨不着就要强扒人家衣服。他打架,每次都是因为撩拨到别人对象了。”

    “林伍这个混蛋,最是变态。不爱黄花大闺女,却要去喜欢别人家的老娘和大婶。谁家的娘和谁家的爹偷偷好上了,他也永远是第一个知道。”

    “王捌最不怕死了,打架起来,无论对方有多少人,他都敢第一个上。而且从不主动跑回村里喊人。”

    胖子喝着酒说着说着,不觉间已是满眼通红,“可惜啊,那一晚他也是死得最早的。”

    莫小河静静听着这些卑鄙下九流的人生百态,欲言又止。

    “老虾也死了。”酒劲渐渐涌上心间的胖子,终于绷不住,转瞬间满脸泪水,“还有英大爷,也死了,很多人都死了。”

    莫小河强忍泪水,默不作声。

    所谓知己,便是你大胆说什么之时,那个人什么也不用做,心底里也知道他懂不懂我。

    就比如莫小河懂胖子的话,胖子懂莫小河眼中的泪。

    “我就喜欢装酷,走路七拐八扭,说话盛气凌人,打架说上就上。别人都当我只靠爹娘,是个傻子。”

    胖子擦了擦泪水,狠下声来,“可我胖子他娘是傻子?我打架都是都是有道理的!那就是打到对方服!自己打得爽!”

    “在有钱酒楼,你写的字比那个大胡子强得多,偏偏这小子人模狗样,指天论地,你就只当店小二?我不服!我看着就来气!那不得搞?”

    “一群仗着钱多势大的小人,要直接真刀真枪干一顿,咱打不过也服。可这群人偏不是只求打架一爽,还偏得让咱低声下气,服服帖帖给他当小人?那不得抽刀子砸?!”

    莫小河手搭上胖子肩膀。他所有要说的话,便全在一个动作里。

    他懂,胖子也懂。

    十里街刁民出身的胖子,如他一样,世界很简单。

    简单到只有一把刀,不服就抽刀。

    不存在尔虞我诈,不存在勾心斗角,不存在阿谀奉承,不存在权钱势色,不存在你高我低。

    抽刀不抽刀全看舒不舒心;收刀不收刀,全看对方服不服,或者自己服不服;

    比如今日那个老头鳌秉,胖子很不爽,但是自己服,所以不抽刀了,光装酷。

    比如西门县的姓钱一家,胖子很不爽,自己又不服,所以就抽刀了,和对方是谁、有多少势力没有关系。

    胖子突然扑到后者怀里嚎啕大哭,“我张则什么时候打架犯怂过?什么时候偷袭过?什么时候打过无关的人?全是正大光明抽刀子直接干!”

“可是这群人砸不过!便要来阴的啊!”

    “是老子砸的有钱酒楼!是老子砸的钱家大院!有本事上我家来砸啊?”

    “关一群村民有什么事?大半夜砍了近百人!”

    胖子的声音渐渐梗咽,“一百人啊!”

    “一百多个人!突然就死了!”

    “三牙白天刚和我上山套完野猪。”

“张毛晚上刚和我偷看完三牙他姐洗澡。”

“李往白天刚告诉,他准备撩拨李家村李二家的丫头。”

“还有王捌,白天刚陪我锤完启路村的王家小子。”

......

    “还有二牛他爹,黄昏时候就坐在家门口,我还抢了他一口烟抽!”

    扑在莫小河怀里的胖子,声音渐渐呜咽起来,“可是一群活生生的人!热热闹闹的!突然就这么没了!全没了!”

    胖子猛地握紧拳头,“死了这么多人!钱莱这小子在城墙上高喊一声,便想要事情这么过去了?”

    “大夏皇帝说的屁爱民如子,全是糊弄人!”

    “去他娘娘的大夏繁荣昌盛官不敢压民!全都是笑话!”

    “说的什么有狗屁神阁在,便不会有半个人无端暴毙,全都是屎!”

    “他奶奶的近百人说死就死了!连个说法都不知找谁要!”

    忽然站起的胖子摇摇欲坠,酒壶里的酒倒不准,洒了一身,“所以老子要有本事!不全得把大夏这群狗屁当官的,全部一脚踢翻!”

    “然后揪光这个劳什子夏真人的毛!全身毛全部扒光!再把它丢去喂狗!”

    “这个劳什子!把天书上武道部分全部藏了起来,不给人学!死全家的玩意!”

    醉醺醺的胖子慷慨激昂,“我偏要借他的力量!干他娘的!”

    最后一句话骂完,胖子踉跄倒地,酒醉不起,可怜莫小河费了老大力气才扶稳。

    热血过后,顿时四下寂静无声,夜色朦胧,拂脸微风轻飘飘,摇曳树叶软绵绵。

    莫小河一口酒一口酒接着下肚。

    十里街人多。

        有一威名极一时的西门县黑侠。为兄弟两肋插刀,为女子放下屠刀。

    有一不知人生冷暖的花魁田花。只偏爱满山桃花,只偏心一倚楼男子。

    有一性子薄凉沉默少言的捕头。不爱权势不爱己,终生只为一胖子。

    有一淳朴善良老实巴交的陈氏。不求荣华不谋富贵,举案齐眉为夫,劳累半生为子。

    有一被江湖与战场所遗弃剑客。左手松开峥嵘前生,右手握不紧平凡今世。

    有一常口吐芬芳的美人阿岚英。一心只求一真爱,一生不甘此生情。

    有一个狂妄无知旱无所惧胖子。敢叫天敢骂地,放不下一个义字。

    有一猥琐卑劣至极的阿南;有一凑热闹用不嫌事大的张老三;有一仅为了活下去无所不用其极的阿财。

    还有一群衣不蔽体,喝酒吃肉打架斗殴只也求一痛快的刁民。

    都是傻乎乎,都是无辜的。

    都将真心真意,藏与漫不经心里;

    都只求一个情字,都只求痛快二字。

    都是莫小河与张则的心里负担。

    一剑,一刀,一念?

    莫小河指间捻着一块石子,咔嚓弹出。

    石子猛地陷入石墙,只留下一深坑。

    如今弹指一石间,破一道两人高的矮墙。

    往后弹指一石间,定在一座卑鄙下九流的江湖里,弹出一腔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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