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倾尽天下为卿一笑

“面对我，你压力很大？”

        沈锦然诚实地点了点头，事实上她只是有些疲惫了。在顾云乔的面前，她觉得她永远也做不到自然自我，就好像现在一样，不管他说什么她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听着，然后在脑子里想着不同的对策。这样的生活就像是活在深宫中，充满了尔虞我诈，她不喜欢，她觉得是人也都不会喜欢这样的生活。

        生活的本质本该是自由舒适快乐的，可惜在他面前她做不到。

        “为什么怕我？我们才见过一面？”

        如果说我前世认识你，然后被你迫害死了，你信吗？

        这句话沈锦然很想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可是若是她真的说出口，换来的基本上只能是这个男人的嘲笑。他肯定会带着鄙夷的目光看着她，然后讥讽道：“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前世是什么？你拿出来给我看看？还是你已经得了什么妄想症？沈锦然，我觉得你做人还是要现实一点比较好。”于是话就变成了：

        “你长得太帅了，跟你走得近我很有压力。你看刚才这么多女生都把我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我岂不是很无辜？”

        顾云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小骗子，他在心里暗暗地骂道。

        他岂会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他也愿意给她时间去消化。只是他到底还是有好奇心，想要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他的。问出这个问题，他原本也没有打算得到什么好的答案，没想到却是这个看起来有些啼笑皆非的回答。这个答案看起来是有些可笑，偏偏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庄重，一般人绝对看不出她其实在说谎。说起来她糊弄人的功夫也是他一手教的，如今她就这样原原本本地用在他这个师傅身上，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她到底怎么想得，难道这一世她真的觉得他变笨了吗？看不出她这点说谎的小伎俩？小骗子，该怎么收拾她才好呢？

        顾云乔没有说话，沈锦然也大气不敢喘一声。她想不管经历多少世，她永远也不会拥有他这样不怒自威的气势。前世里她就觉得顾云乔其实生错了时代，他这样的人绝对是帝王命格，若是生在古代，那肯定是名垂青史的皇帝。现在这样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今生顾云乔的气势更加迫人了，也越来越吓人了。

        离他远点，远点。

        沈锦然眼睛偷瞄了他一下，趁着他不注意向外挪了两步，和他保持更远的距离。

        “你很急着回去？”顾云乔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的脚，这样的笑透着丝丝的阴冷让沈锦然不寒而栗。她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就算她有，她也没有胆子当着他面提出来，这完全是自寻死路。

        “那就好。”顾云乔抬起手臂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左手上的高档腕表，“现在九点，我们一起去吃个夜宵吧。”

        “吃……吃夜宵？”

        “怎么？”顾云乔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可是我不饿，我晚饭也刚吃好没多久。”沈锦然心里暗暗叫苦，万一被人看到他们孤男寡女去吃东西，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那再晚一点去吃好了，十一点再去，现在陪我出去逛逛。”

        “十一点寝室阿姨会关门，这样我回寝室不方便。”

        顾云乔不以为意地说道：“没事，我说一声就好了，要是晚了我送你去宾馆也没有问题。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去我家，我家的床又大又舒服。”

        这话说的真是……惹人遐想……

        沈锦然老脸差一点就红了，还好她有多年的演技傍身才没有露出破绽，不然真的着了这个该死的男人的道了。说实在的，她还真不习惯现在顾云乔油腔滑舌的样子，现在的他和前世那个不苟言笑的顾云乔完全判若两人。

        “可是寝室里的姐妹会担心我的，还有我的家人。”

        “家人？”顾云乔玩味地念着这两个字，眼里充满了戏谑的光芒，只是定定地看着沈锦然，却没有多说什么。

        “是，是哥哥。”沈锦然皱眉，她其实很想说是男朋友，可是怎么都说不出口。这种感觉很复杂，她内心深处似乎不想让他知道她有男朋友，不过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告诉他，然后以此为借口摆脱他的纠缠。

        终于情感和理智相撞了，针锋相对的结果就是她忽然意识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题，那就是她心里依然还对顾云乔有感觉。因为有感觉所以有期待，有宽恕，所以即使面对他她也无法聚集起丝毫的仇恨。

        这个结论让沈锦然很沮丧，她觉得自己很贱，她忍不住在内心世界里唾弃自己。这样伤痕累累的爱情，为何她还要执着，他们的一切早该在他拥着其他女人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她不该对他抱有幻想了，上辈子已经失控过一次，难道这辈子就因为他微微的示好就丢盔弃甲吗？他纵使千般好万般好，终究不会是她的良人。她没有忘记他还有一个未婚妻，这个人像个定时炸弹一样，会突然出现然后把她炸得措手不及。

        然而她想逃，他是不允许的。

        沈锦然感觉到了顾云乔的不同，而他又何尝不是呢。今生她要比前世更加难以琢磨，更可怕是她从心底对他有一种排斥的感觉。她用疏离的眼神看着他，用毫不客气的语言忤逆他反驳他拒绝他。

        她早已不再是喜欢窝在他怀里的小猫，乖顺的她似乎一去不复返。该如何才能握住她的手，他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然而这迷茫也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消极从来都不是他的作风，事在人为，他顾云乔从来都没有失败过，这一次也不会是例外。

        “怎么？吓到你了？我还以为现在的女生很开放，所以开了一些不合适的玩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心思这么单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你吃夜宵而已。”

        “那现在去吧。”越拖越晚，她知道以他的霸道的性格，是不允许她不去的，早去总比晚去好，吃顿饭也吃不死人。

        “去哪里吃呢？”顾云乔喜出望外。

        “学校门口的大排档好了。”沈锦然心里不屑地哼哼，她就不相信一直往来高档场所的顾公子会屈尊这样的地方。想当年她拉他去吃大排档，他那一副嫌弃的嘴脸她到现在还是记忆犹新。既然他这么想请她吃饭，那么她也不介意让他“重温旧梦”。

        很可惜，顾云乔早就不是原来的顾云乔，为了沈锦然他真的改变了很多。以前看不上眼的东西，他现在却是很习惯了。只是他所做的一切，面前的小女人一点也不知道，她此刻想的是怎么摆脱这个男人，却忽略了他完完全全的真心。

        他这一次是真心的，可是她不相信了。

        爱怕了，就算是他眼里的柔情再明显，她也不敢再去相信了。

        “学校门口的大排档是不错，既然你要给我省钱那我就不客气了。”顾云乔愉快地拉起她的手，向外走去。

        沈锦然愕然地看着他，把手从他手里挣脱开来，冷冷地说道：“老师，这样就是你不对了，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拉女孩子的手？你知不知道这叫性骚扰？”

        他怎么是随随便便呢？他一直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啊。曾经他们同床共枕，夜夜温存，他们熟悉彼此就像熟悉自己一样。如今人还是这个人，却要以这样陌生方式相处着，甚至于他想牵她的手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不甘，很不甘，不想就此放下，可是……只能放下……

        许是顾云乔眼里的失落太过明显，沈锦然有些不忍地别过脸去。她不想因为他而心软，他现在只是失望而已，前世的自己是实实在在的绝望。没有人能理解死在最爱的人手里那种感觉，绝望却又解脱。狠下心来，她可以做到的，她也真的做到了。

        沈锦然欣喜地发现，这一世她真的变了，因为她懂得了拒绝他，拒绝她曾经最爱的人。想到这些，她的步子都轻松了不少。她忽然意识到，所有的这一切不过是她在自寻烦恼。眼前的顾云乔和前世的顾云乔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她完全没必要把两个人进行比较，更不用怕他。

        现在她又不需要求他，干嘛这么怕他？

        沈锦然越想底气就越足，心里的郁结也打开了不少。全新的人，全新的世界，她要融入进新的世界里，她才不要在旧的世界里停滞不前。

        想通了，她忽然就想通了。

        看着与她并肩而行的顾云乔，她决定摒弃一切成见重新认识下这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男人。只是理智告诉她，他们的熟悉也只能维持在朋友界面上，再深入已经几乎没有可能了。因为爱过所以没有办法漠视他的存在，因为痛过所以不愿意再痛一次。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她决定摊牌—在这个她只见过两次的男人面前。

        “进去吧，我帮点吧。”

        “哦。”沈锦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恩。”顾云乔点了几个递给服务员，然后坐在她的对面，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沈锦然看着顾云乔穿着洁白的衬衫，坐在凌乱嘈杂的大排档前，感觉他与这样的环境是那样的格格不入。这样浑身上下透露着高雅和贵族气息的人，是怎么也融入不了这样的平民聚集地。就算他和其他人一样吃着东西，说着话，做着跟别人一样的事情，可是在她看来他还是不一样的。

        顾云乔不明所以地看着沈锦然皱眉，不知道自己哪里有得罪她了。以前她抱怨自己不懂得生活的情趣，不愿意来吃小吃，现在他为她改变了，为何她还是不开心呢。

        还是因为，那个人是他，所以她怎么样都不会开心。

        这份爱，如此深沉。他不得不承认，报应来得太快，把他曾经做的一切都原封不动地送回了他的身上，他体会到了漠视，冷淡，嫉妒，无奈……各种蚀骨的感觉。纵使是这样，他依然无怨无悔，他想大概他已经痴了，为爱成痴，为她成痴。

        他可以让全世界倾覆，换她一笑。

        只要她愿意。

        可偏偏就怕她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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