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臣女不喜肃王殿下，请陛下收回成命！”

        说出口之后，林尚兮就发现这话原来也没那么难开口，景和帝不出声，她便又说了一遍。

        她心里清楚自己说这话意味着什么，抗旨不遵。

        抗旨是对帝王至高无上权力的藐视，帝王一旦震怒，指不定会连累全家。

        可她要的就是这种结果，如果能因此事而将整个林府拉入地狱，搭上她一条命也算不得什么。

        她唯一在乎的就是青竹，她给青竹写了封信，告诉她自己的打算，今日若是自己回不来，就让她离开林府，离开燕京，随便去哪里都好。

        林尚兮明白，以青竹的本事，她完全可以在外面存活下来。

        至于林家，林家那一家子，对她来说都是陌生人，她所敬爱的嫡母原来是那样的人，她的亲生父亲眼里从来没有她这个女儿，父亲不像父亲，母亲不像母亲，连累就连累了吧，大不了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慢慢偿还她所犯下的罪孽就是了。

        殿内寂静的骇人，除了俯在地上的林尚兮，景和帝，冯远暨，包括一旁的许无庸，都是一脸愕然的看着陈怀瑾。

        而陈怀瑾，整个人都处于巨大的震惊当中。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这平平淡淡几个字，于他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

        林尚兮不喜欢自己？这不可能！

        他即便再稳重自持，此刻也不免露出了错愕之色。

        景和帝与冯远暨眼观鼻鼻观心，浑身透着一股无措，饶是景和帝当了多年皇帝，做了那么多重大决定，经历过数不清的刺杀，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可这当着他的面便要抗旨的，还真是头一遭见，更何况这抗旨的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他感觉自己面子上过不去，可冷静下来一想，的确是他的弟弟跑来求婚，至于人家姑娘家对他是否有意，陈怀瑾没跟他说过，他自然也不知道。

        这样一来，就显得是他们皇家迫人。景和帝一时陷入了为难之中。

        林尚兮半天听不到景和帝的回答，心里越发着急，所谓早死早超生，要成全她又或是要治她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早些说了她就心安了。

        难道她声音太小了，陛下没听见？

        这样想着，林尚兮深深的呼吸了下，气沉丹田，用力的喊道：“臣女不喜”

        她一着急，便直起了身子，视线突然就与一双熟悉的眸子对上，喊了一半的话顿时卡在嗓子眼。

        原以为殿中只有景和帝，却不曾想到还有其他人。

        那另外两人站在景和帝身后的案桌旁，一人林尚兮没见过，但那人脸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让林尚兮很不舒服。

        还有一人，穿着玄色的直襟长袍，手里捧着一幅画，就那么瞧着她。这人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

        没想到重生后第一次见陈怀瑾，居然是这样的场景下。骤然相见，林尚兮只觉周身突地生出一股凉意，可心脏处却又烧的慌，胸闷的感觉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狠狠的掐了下自己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将视线挪到景和帝脸上，斩钉截铁的将未说完的半句补上：“臣女不喜肃王殿下，请陛下成全。”

        臣女不喜肃王殿下，请陛下成全！

        陈怀瑾记得很清楚，这话她已经说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大声。

        他方才见她走了进来，有一瞬间连呼吸都屏住了。前世的昭昭是何种模样，他已经记不大清了，可此刻再看到她，上辈子肃王府的林尚兮，重新在他的记忆里鲜活起来。

        二人视线相对的时候，陈怀瑾感到心口像被猫抓了一样，又疼又痒。

        然而她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仿佛他不过是墙角的一个摆设，眨眼的功夫便移开了。

        陈怀瑾自重生后便踌躇满志，打算与她共渡一世，如今听她这样说，心中自是失望的。

        失望之余，他不禁又想起了前世青竹所说的话，以及他后来从王府下人口中知道的林尚兮，上一世她对自己用情如此之深，没道理如今突然就不喜欢了。

        这其中定是有原因的，他思索了一番，大约还是因为林府那些人的缘故了。

        是了，林尚兮成为肃王妃，谢氏与她那女儿定然是十分嫉妒的，再联想到昨日亲卫回来所禀报的，肯定是谢氏与她说了什么，她才会伤心痛哭，今日才会忍痛割爱说出这样的话。

        想通了这一层，陈怀瑾失望之感减轻了不少，林尚兮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又哪里能和浸淫后宅多年的谢氏抗衡？看来他得尽早摆平谢氏才是。

        景和帝虽有为难之意，可他毕竟是当今天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公然叫嚣着要抗旨。

        抗旨就算了，这女子还叫他收回成命，她当那圣旨是想颁就颁的吗？

        景和帝回头瞪了一眼陈怀瑾，心道你自己挑的好王妃，这还没过门呢，就敢给他出难题。

        他正欲开口申斥一番林尚兮，一阵焦急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父皇，父皇，我王叔呢？王叔你媳妇不见了。”

        永安公主派人在宫内各个角落都找了，始终没有寻到林尚兮的影子，眼瞧着人失踪已经超过一个时辰，她又不能大肆搜宫，别无他法，只能尽快将这事告诉父皇和王叔。

        她不顾殿外小太监的阻拦，跨过殿门，提起裙摆就跑，一边跑一边喊着。

        进了内殿后，才发现殿中气氛过于压抑，她一口气跑到林尚兮身旁，才发现地上还跪着个人。

        永安公主看看地上的女子，又看看前面三个神色各异的长辈，满肚子的疑问被景和帝一句话给堵住了。

        景和帝手指着地上的林尚兮，哼了一声道：“这位就是你王叔的媳妇，她没丢，倒是胆大妄为跑来朕这里了。”

        永安公主：“”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是不是应该退下？

        这边永安公主还在纠结着，景和帝被这么一打岔，气也消了大半，他道：“先起来再说吧。”

        话落，陈怀瑾已然放下画卷，快步走了过去，伸手扶着林尚兮的臂弯，将她带了起来。

        林尚兮的身子一向不好，跪了这么久，又突然一下被拉了起来，眼前顿时一阵一阵的发黑。

        这种情况她遇过很多次，有时坐着，或蹲的久了，一站起来就会这样。她每次都是就近抓住什么，待这股晕眩感过去就好。

        现下身边除了陈怀瑾，没什么可抓的。

        待她缓过来后，才瞧见自己将那青色长袍的前襟，紧紧攥着。

        那人的双手正按在自己肩上。

        “你没事吧？”

        意识到自己在他怀里，林尚兮忙站直了身子，又稍稍往后退了两步，说道：“是臣女失礼了。”

        心里却还对他刚刚那句听着像是十分关心的问话而惊讶。

        陈怀瑾这样子，景和帝便也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收回成命了，他略微一思忖，淡淡道：“你们都先退下吧，她留下。”

        景和帝抬手指了指始终低着头的林尚兮，陈怀瑾没来由的心慌了下，“皇兄，她”

        景和帝冷冷的打断他：“退下！”

        陈怀瑾还想开口，却被冯远暨一把拉住，冯远暨朝他使了个眼色，便将他和陈若琦拉着走了。出了殿门陈怀瑾还埋怨道：“你拉我做什么？”

        冯远暨睨了他一眼，道：“这事你让陛下帮你解决的好，你在那反而坏事。你没发现那姑娘一看见你，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吗？那模样，简直是恨不得与敌人大战个三百回合一样。”

        陈怀瑾默然不说话，整个人有些蔫蔫的，冯远暨又道：“怎么回事？我以为你们两是你情我愿的，现在看着好像是你在强迫她啊！”

        陈怀瑾双手搭在含元殿外的朱红栏杆上，轻轻道：“你不懂！”

        在一旁听了半天的陈若琦忍不住插话：“所以，王叔这是强娶民女？”

        话音一落，立刻招致两道寒凉的视线，陈若琦吐下舌头不说话了。

        陈怀瑾叹息了声，心底一片烦乱。他们之间的事，与别人说不清楚，也无从说起。

        原以为一切都会顺遂，没想到如今会横生枝节。

        谢氏！

        陈怀瑾握紧了拳头，他想起了前世与她回门的那一日。他与林府男眷在前厅切磋剑艺，品评诗词，林尚兮则是与一众女眷待在后宅。后来回府的时候，他发现林尚兮眼眶微红，头发也有些凌乱，他当时未及多想，还安慰道：“要是想家可以随时回来小住。”

        可是如今看来，她必然是受了什么委屈。但他却不知道，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在意过。

        冯远暨的一声嗤笑打断了他的思绪。

        冯远暨道：“我看不懂的人是你。”

        之前是身边从没个女人，如今突然就想跟个姑娘成亲，结果那姑娘还不情愿。好歹是皇家的王爷，至于这样吗？

        “依我看，人家姑娘都能干出到陛下面前抗旨了事情了，肯定是极不愿意嫁你，你要不别勉强人家了？”

        陈怀瑾轻飘飘的望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冰刀子似的，骇的冯远暨不由自主打了抖，当下摇着头抬步离开。

        他还是尽快回去，将这件趣事告诉自己母亲，让她也乐呵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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