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怎么是你？”

        一声不轻不重的质问，那双眼不自在的微微闪动了下，随即面具下传来熟悉的声音：“你……你怎么会认出我来？”

        这身穿黑衣，脸带面具的暗卫，却原来是陈怀瑾。

        林尚兮嗤笑一声道：“你化成灰我也认得。”

        实在是那双眼睛，只有陈怀瑾会用这样复杂的眼神看她，还有他整个人的气息，很难认不出。

        她压下心中浮起的震惊，静了静道：“你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你从叶城出发时。”

        林尚兮不由愕然，沉声道：“你不要命了吗？”

        冒充国主的暗卫，万一被发现了，他还能活着离开西夜？

        大燕的王爷在西夜身亡，两国之间必起战乱。

        他这明明是想挑起西夜与大燕的战争。

        如此任性妄为，不负责任，林尚兮实在气愤，但又不敢大声声张，只能压着嗓子道：“还不快离开，回你的大燕去。”

        “你母亲知道的。”陈怀瑾抬手揭下面具，声线温润。他不忍她如此害怕紧张，只好实话实说。

        他话虽只说一半，却不难猜出背后含义。林尚兮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母亲是怎么想的，居然让陈怀瑾混进暗卫里？

        陈怀瑾轻笑道：“我没有骗你，暗卫里的其他人也知道。”

        她此行危险重重，西夜国主不可能不担心女儿的安危，虽派了大量的暗卫暗中保护，想必她心里仍是忧心忡忡。

        这时，有一个甘愿以命去护她女儿的人出现，即便这个人是大燕的，顿珠也会同意。

        林尚兮挑了挑眉，一瞬不瞬的盯着陈怀瑾，他的神情坦坦荡荡，看起来不像撒谎，可是她还是想不明白，母亲此举意义何在。

        她收敛心神，问他：“你今晚来找我，是查到什么了吗？”她很快就从之前震惊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平静的望着他，既然他要当自己的护卫，那么，总得“物尽其用”才是。

        陈怀瑾神情严肃了几分，缓缓道：“查到了些蛛丝马迹，但仍然不能确定。”

        林尚兮走到窗边，顺手掩上半开的窗户，回头道：“你且说来看看。”

        “这一两日，我一直潜伏在城主府，府内的戒备，简直比大燕的皇宫还要森严。城主所住的院子，更是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里面住的是什么天潢贵胄呢。”

        虽说城主身份特殊，但也不至于如此，最重要的是，守着城主院子的那些人，并不是城主府的府兵，更像是江湖人士。

        “可有见到城主艾尔克？”林尚兮一边思索他的话，一边问道，若真如陈怀瑾所说，那么极有可能城主并非病了，而是被软禁了。

        果然，陈怀瑾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我昨夜跟暗卫队的其他人使了调虎离山之计，潜进去看了一眼，城主面色发青，嘴唇乌黑，似乎像是中毒了。”

        “中毒？”林尚兮惊疑不定。

        陈怀瑾蹙着眉，回忆着这两日所见，昨夜他潜进去时，城主在床上昏睡着，床前有一年轻女子，正漫不经心的替昏睡的城主擦拭，同时陈怀瑾也听见她在喃喃自语，“你不要怪我，我还年轻，不想那么早死……这药服了并不会有疼痛之感，你只会陷入无尽的昏睡，一个月，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你就能解脱了。”

        之前副城主苏里提到过，城主的病，半月有余，算起来，要不了多久，城主便会殒命。

        听完他的话，林尚兮久久无言。

        她不得不去怀疑副城主苏里，按西夜的规矩，一城城主若逝世，在无明确确立继承人的情况下，副城主当仁不让的要继位。

        据她所知，依城城主虽姬妾众多，但并无男嗣，如今的情况，城主死了，只有副城主能得到好处。

        苏里，那个时时面带笑容的男子，当真做了下毒这种事吗？

        可苏里如今年纪正盛，他大可等到城主退位，顺理成章的继位，又为何兵行险招，还在这个节骨眼上？

        林尚兮沉吟着，问道：“那年轻的女子，你可曾看清她的样貌？是不是很美？”

        这样一句听着与事情重点无关的话，让陈怀瑾怔愣了半晌。

        当时情况万分紧急，他一面怕这女子发现自己，一面又害怕惊动外面的人，就连大声呼吸都不敢，哪里还有心思关注那女子容貌。

        不过昭昭问这话肯定有自己的用意，他还是认真回忆了番，摇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林尚兮走动了几步，嘴上道：“听闻依城城主艾尔克身边有一美妾，相传这美妾姿容绝世，堪称西夜第一人，曾经引得艾尔克不惜休妻也要娶她。”

        陈怀瑾深情的望着她：“在我心里，都比不过你。”

        林尚兮一怔，控制不住的朝他翻了个白眼，继续道：“我猜，那女子便是艾尔克的那位美妾。”

        她并没有什么依据，只是直觉罢了，具体如何，还要暗卫继续探查。

        林尚兮转向他，神色难得没有露出些许不耐，叮嘱道：“这事还要继续查，你自己小心些，别叫人抓住了，到时候我可不会管你。”

        她或许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里带着一抹极难察觉的撒娇意味，可陈怀瑾却对她所有的表情，所有的语气都了如指掌。

        他虽面上不显，可心里依然雀跃万分，他抿了抿唇，低声道：“你少喝些酒，你如今是西夜的王太女，不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强逼你。”

        林尚兮随口应道：“我知道，你快走吧，一会儿青竹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青竹便推开门走了进来，陈怀瑾立即戴上面具，躬身道：“王太女早些休息，属下先行告退。”

        他离开后，青竹将解酒汤端了过来，一边吹着一遍道：“这人的声音，听着好熟悉啊！”

        林尚兮心头一跳，强自镇定道：“是吗，我没听出来。”

        并非她不相信青竹，只是这种事，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青竹本也就是随口一说，听林尚兮如此道，便也将心里的猜想抛诸脑后，将已然温凉的解酒汤递给林尚兮。

        ＊

        翌日一早，林尚兮再次派人寻来副城主苏里，道：“本宫来依城已这么久，城主为了西夜病倒，本宫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望，不如今日你带本宫去吧。”

        苏里低垂眉眼，眼中闪过一抹戾色，片刻后抬头，笑容满面道：“王太女实在有心，不如，让臣先去看看，若是城主的精神还可以，王太女再去探望也不迟，省得您白跑一趟。”

        又是拒绝，林尚兮心道，她已经很难不相信，城主可能真是被眼前之人所害。

        她唇角勾起，面上装出对他完完全全的信任，道：“也好，你先去看一眼。”

        苏里依言退下，林尚兮便即招来奎尼派给她的那几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倘若陈怀瑾最终查出的真相如她所猜测，那免不了会发生冲突，奎尼需得提前做好支援的准备。

        她想了想，又寻来一名母亲给的暗卫，叮嘱道：“你去依城将军府守着，无论他府上来了什么人，都回来告诉我。”

        她得确保，依城的城防兵，不会成为私人的军队。

        等了一日，天色擦黑时副城主苏里姗姗来迟，笑着回道：“回王太女，臣去探望过城主了，他这几日一直昏睡着，实在没有精力接待您，请您再等些时日。”

        他来时林尚兮正在用晚饭，闻言只是顿了顿，并未回话，依旧慢条斯理的吃着菜。

        苏里久久听不到回应，心里不由生出几分不安，这位王太女自来依城，一向平易近人，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这还是第一次对他置之不理。

        苏里眼珠转了转，一遍偷偷打量着林尚兮一边道：“不过您放心，臣今日遣人又寻了几名郎中，相信不日城主的病便会有起色。”

        “嗯。”顿了半晌，直到浅口小酌完一碗汤，林尚兮才淡淡的嗯了声，之后便再次无话。

        她用饭时，除了从叶城带来的人之外，更是围了不少依城的奴仆伺候，而这些人都是苏里所派。如今她在这些人眼皮子下对苏里爱答不理，苏里难免会觉得面上无光，他脸上的笑似乎再也绷不住，铁青着脸自找台阶，“那臣就不打扰您了。”

        林尚兮并未看他，只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苏里咬了咬牙，转身往外走。

        一只脚刚跨出门槛，林尚兮突然又叫住了他，苏里咬了咬牙，只好回头，却见方才一脸冷淡的王太女此刻笑得温婉可人，她轻轻道：“不知城主生病，是谁在贴身照料？”

        苏里下意识回道：“是城主大人的一名妾室。”

        林尚兮继续道：“哦，原来如此，明日让她来见本宫。”

        苏里犹豫着，没有立即应下：“这……”

        “怎么？城主病重见不了本宫，他的妾室也病了吗？”

        苏里脑子里不断思索，一时找不到不见的理由，只好应下。

        好在那女人一心向着自己，还不是自己说什么她便做什么？让王太女见一见她也好。

        ＊

        林尚兮是第二日才见到的那女子，她进来时便显得唯唯诺诺，即便林尚兮和颜悦色的请她就坐，又让青竹沏茶给她，那女子还是不敢抬头看她一眼，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林尚兮耐着性子道：“听说你们家大人病了，可还严重？”

        那女子道：“回王太女，是有些严重，不过这几日多亏副城主请了几名医术高超的郎中回来，城主已有好转。”

        “那便好。”林尚兮顿了顿，又继续道：“艾尔克是为了依城的事务病倒，你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也算是劳苦功高，青竹，去取东西来。”

        青竹应声而去，片刻后带着几名端着盘子的婢女走了进来，艾尔克的妾室目露疑惑，林尚兮抬手指着婢女们手上端的盘子，道：“这些是本宫赏你的，本宫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是以让人挑选了一些大部分女子都爱的物件来。”

        她说着冲青竹使了个眼色，青竹道了声：“揭开让夫人看看。”

        婢女们应声动作，各色精美首饰，胭脂水粉和一些名贵布料呈现在几人眼前。

        艾尔克虽贵为一方城主，可他这个人生性吝啬，从来不舍得给自己的女人置买珠宝首饰华贵衣衫等，他的妾室自然未见过这么多琳琅满目的好东西，一时不由怔怔的看呆了。

        林尚兮将她的神色尽收入眼底，看来果真如陈怀瑾所查出来的消息，艾尔克虽宠爱眼前的女子，但也仅仅是在她房中多睡几晚而已，他从来都舍不得给这女子花费银钱。

        “多是些钗环首饰之类的。”林尚兮面上噙着得体的笑，冲其中一名婢女招了招手，那婢女应声上前，林尚兮从她手中的托盘里拿出一小巧精致的盒子，“别的倒还一般，只是这盒香，本源自大燕，香味悠远绵长，极为诱人，你闻闻。”

        说着又示意青竹拿过去给那女子，那女子神情有所缓和，轻轻嗅了下，道：“果然极香。”

        林尚兮道：“这些都是本宫送你的见面礼，你安心收着便是。”

        那女子虽有心推脱，可长久被艾尔克苛刻用度，她几乎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过，今日身上所穿的裙子，还是前年做的。她过得还不如嫁给他之前，心中挣扎了一番后，她还是接受了。

        又寒暄了一阵，那女子便借口要照顾艾尔克，想离开，林尚兮亦不挽留，只是派人送她到城主府门口。

        人打发了之后，青竹凑到她跟前，道：“公主您说这艾尔克的妾室，当真跟苏里是一伙的吗？”

        林尚兮望着门口，悠长的叹息了声：“现在还未可知，且先等着吧，明日一早，我们便能知晓。”

        ＊

        城外，奎尼的营帐。

        年轻的护卫刚从依城出来，他带着林尚兮的最新命令来找奎尼。

        说完后，却见奎尼不发一语，只是背对着他沉默。

        护卫心下疑惑，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正犹豫着要再次开口，奎尼突然转身，沉声道：“这几日王太女可曾遭遇什么危险？”

        护卫道：“不曾，只是，副城主一直说城主病重，王太女多次想去探望，皆被拒绝。”

        奎尼摆了摆手，他并不关心这个，想了想道：“可曾察觉，王太女身边除了你们几个，是否有其他人？”

        护卫不解他这问题是何用意，疑惑道：“……不是还有青竹姑娘，还有其他从叶城带来的侍女吗？”

        护卫虽答非所问，但奎尼却已经得到了答案，若王太女身边还有其他人，自己的人不可能没有察觉。

        他思忖片刻道：“你回去告诉王太女，我会按她吩咐行事，还有为了确保她的安全，我今日会再派十人悄悄入城，我会让他们潜伏在暗处，你跟其他的兄弟们说说，别到时候产生误会。”

        护卫不疑有他，自然点头应下，多几个兄弟保护王太女，他们的压力也没有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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