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喜剧之王

余濯到学校已经是七点半了，教室里哄哄闹闹，同学之间熟络地完全不像刚刚分过班。

        “方一凡，把我作业还给我！！”

        一男生抢了一女生的作业，正像个猴儿似的四处逃窜。

        余濯左腿还没迈进教室，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砰地撞了过来，他被推得一个踉跄，连连倒退几步撞上了栏杆。余濯“嘶”了一声，手臂上伤口被扯得生疼，话音里带着无数暴躁：“你没长眼睛？”

        壮得跟头牛似的方一凡吓了一跳，忙道：“不好意思啊同学，你没受伤吧？”

        教室里白光灯微弱地斜照在走廊上，将余濯与他身后灰霾的阴雨世界割裂开。可能是刚刚伤口被撞到了，他此时的脸色不是很好，嘴唇甚至有些惨白。因为光线问题，余濯面侧的淤青像是一团朦胧灰雾。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余濯看方一凡愁眉苦脸地靠过来，连连后退几步，“我没事，你停住，别过来了。”

        怀着慈爱又急切的眼神看着余濯的手臂，方一凡点点头问道：“你是来找我们班——”他突然手下一沉，话音被打断。

        方一凡：“”

        那位历经千辛万苦的女生怒气冲冲地追上来，唰一下薅走方一凡手上的作业，但介于前面站着位分分钟会暴走的恶魔，方一凡并没有理会她，只是站在那对余濯面露尬笑。

        女生似乎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方一凡没还手，然后她怀着最纯真的好奇心回头——

        她看见了低眉顺眼在像是在卖笑的方一凡。

        下一秒，她对上了余濯冷冰冰的瞳孔。

        女生：“……”

        手无寸铁的人类恐惧一切凶恶的事物。

        像是有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沿着她脊骨往上爬，一阵寒意从心底泛起，她抡起腿就往教室里跑。

        余濯远远收回目光，率先打破沉默。

        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我是你们班新来的转校生，余濯”

        他又补充道：“你们班有多余的桌椅吗？”

        方一凡听完第一句，心蓦地就凉了一半，一开学惹了位大爷，还是自己班的。

        他头都抬不起来了，生怕撞上余濯那双能把人直接看到灰飞烟灭的眼睛，刚刚抢人作业的气势荡然无存。他笑道：“桌椅在架空层楼下空教室，我去帮你搬吧。”

        余濯：“不用了，书包等会找你拿，谢了。”

        方一凡接过余濯的书包，给他贴心地指了路，恭送着这尊神的离开。

        见余濯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了，他四步并两步，头也不转地回了教室。

        “草，吓死了。”不知是不是被吓的还是给热的，方一凡脸都闷红了，一进教室就堵着空调风口吹。

        “卧槽，真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回来，刚那谁啊，来找凌洋的？”一男生趴在窗台上问方一凡。

        方一凡扒在门框上确定转校生走远了，说：“不是，那是咱班转校生！”

        “转校生还这么蹿啊？我还以为是高三吊车尾的那帮混子。”

        一道悠悠的女声传了过来，说话的是刚刚被方一凡抢了作业的许芷青。她嘲讽道：“哪儿能啊，就方一凡那怂样儿啊。在他惹别人之前，他狗皮膏药似的粘人腿上了，根本不给别人惹他的机会。”

        话毕，还自作惋惜叹气。

        方一凡刚想下座位去欺负人，无奈被围观群众圈在了原地，路都没得走，许芷青朝他做鬼脸，他无奈道：“我不就撞了他一下吗，那脸沉得跟我欠了他八百万似的，至于吗？”

        “诶，我听隔壁班主任说我们年级这学期只有一个转校生，还是从一中转过来的。但按成绩分班，这学霸不应该去一班吗？”

        “对啊，我们班成绩在一中算倒数了吧。这是要来基层体验生活？”

        “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我们班成绩算倒数！叉出去，三班叛徒！”

        “这年头转学也不容易了吧，没什么大事学校都不会批转学。”

        方一凡突然说：“哎哎，我刚刚看见他眼角有擦伤,脸边儿上也有块淤青，他转学的原因不会是——”

        方一凡的前桌打断他的话，一边奋笔疾书补暑假作业一边快嘴：“打架？不可能，就一中那群疯子，拿着必刷题和草稿纸对喷公式差不多。方总现在怎么比女人还敏感。”

        许芷青“嗤”的一声笑出来：“你不会被吓得把人家的胎记看成是淤青了吧？您老得去校医室瞧瞧眼睛了。”

        方一凡用手指了指自己脑袋，捏着嗓子回怼道：“亲爱的芷青姐姐，您老活了十七年了，见过青紫色还会渐变的美丽胎记吗？”

        许芷青被喊得浑身发毛，咬紧后槽牙抑住破口而出的滔滔脏话，想打人的欲望凝成一个字蹦出口：“滚！”随即她小声囔道，“不过那个转校生看人眼神倒是挺凶的，感觉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不会是个因为打架被劝退的一中校霸吧？”一个男生把大家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顺便用拇指往自己身后指了指。

        听八卦的群众齐齐噤声，望向身侧的一张无人课桌。

        “卧槽，别乱猜爸了，张琛来了！速归位！”班长孙旭风风火火地从前门冲进来。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方一凡桌边绕着的人朝四面八方散开，浩浩荡荡，极为壮观。

        方一凡满意地敲着二郎腿看这群人乱哄哄地回座位，戳了戳他的同桌的脑袋，乐道：“能呼吸的感觉真好，是吧哲哥。”

        江哲白了方一凡一眼，说：“你知道你以后就去凌洋桌子边上开群众大会，别来我这。”

        “班里跑操呢？地都快让你们班跑塌了。”张琛踩着清脆的高跟鞋声进了班，“昨晚不是开过动员大会了？高二的人了，紧张起来啊！课代表上来带早读！”

        能进文重三的学生大部分还是自觉的，老师下了任务后，几秒后班里便只剩下唰唰翻页声和朗朗读书声。

        此时，余濯穿过架空层来到了一楼的废弃教室，他敲门走进去想伸手开灯，发现灯坏了。

        “……”

        “什么破教室。”他嘟囔道。

        雨势渐大，乌云低压着天际，像是有巨人在云层上使劲踏一般。天空不时闪着紫光，不知道又是谁在发誓了。

        余濯没发誓，他只想赶紧把桌椅搬回课室，但是能见度太低了！

        余濯一向怕黑，而且夜间视力不太好，在家睡觉甚至都要打上小灯。

        无论平常他多不相信这些神鬼灵魔，到了全黑的环境他总是能彻底忘记唯物论的存在。

        黑暗中人的视觉、听觉与触觉本就会被无限放大，瞎做的心理暗示让他更害怕了。

        本来想随便扯一张靠门边的桌椅就跑，结果这天杀的教室桌椅是分开的——椅子被人全堆到教室后面去了。

        他只得摸黑往前走。

        空教室窗户没关紧，北风从狭小窗缝里挤进来，不时发出饿狼低声呜咽的声音，窗帘随着风波浪般起伏，晦暗光线打在白瓷砖墙上一晃一晃的，像徘徊不前的幽灵。

        他瞥开视线，弱弱地“靠”了一声，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余濯在门口还能勉强看见椅子堆，但走到教室后排时，他的眼睛将夜盲应有的症状发挥到了极致——完全看不见了。

        按道理这么偏僻的地方也不会有主任，因此好学生余濯决定在校园里冒险拿出手机。他把手电筒打开放到桌上，抬手搬椅子。他似乎隐隐约约瞥见了个一晃而过的东西

        余濯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在作祟。

        他的内心越来越焦急，赶忙安慰自己说：早上八点废弃教室里怎么会有人呢？

        他的大脑冷静地回答他：万一是鬼呢？

        据外婆口中的市坊传言说，一些学校会建在阴气重的地方，借年轻人的阳气去压制阴气。余濯第一次觉得记忆力好也不是一件好事。

        嘁，惊弓之鸟。

        余濯又听到了非常轻微的桌椅挪动的声音。

        惊弓之鸟也怕死。

        余濯抓起椅子就跑。

        他修长的腿撞得桌椅哐哐响，他对黑暗的恐惧早已超越了痛感，但听着四下桌椅碰撞的声音竟莫名让他有安全感。

        快到门口了，余濯还是很安全，说明教室里没有人！

        悬到喉咙的那颗心正要落回胸腔时，他瞥见一只惨白的双手从黑暗处向他的身体伸来。

        “！”

        那只手轻轻抓了一下他的衣袖。

        “！！！”

        他的心脏几乎都要从嘴里蹦出来了。那一瞬间，余濯皮肤的毛孔都停止了呼吸，脊背下意识绷紧，用尽全身力气去稳住发软的双腿。

        “我操！”余濯扔了椅子就往架空层跑。

        三中的架空层位于明德楼楼下，架空层与明德楼通过一条大楼梯相连。在大楼梯上能够看见架空层全貌，余濯无力地倚靠在楼梯上喘气，他甩了一把额前汗淋淋的头发，扯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抓着衣服下摆扇风。他晾了一会，任由随风飘扬的雨滴洒在蓝白的校服上。

        他弹走了手臂上的几颗大的水珠，随后浑身无力地软坐在了楼梯上，他闭了闭眼，想不懂刚刚自己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

        万一是个人不就很尴尬了吗？

        废弃教室位于明德楼架空层的最右侧，旁边是一台废弃了的电梯，几乎没有老师和学生会去这种阴暗逼仄的犄角旮旯杂物间，更何况是早上八点。哪来的人？

        说不准真是幻觉，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余濯打算早读完再回教室，找方一凡出来重新带个路去搬桌椅。他坐在台阶上发呆乘凉，望着前方的被细雨打穿的篁竹叶，明明已经被虫蛀的七零八碎，却翠绿依旧。余濯笑了，高一最后一天打架，高二第一天逃生，余濯同学的人生不比莎士比亚笔下的主角还精彩？

        余濯透过篁竹稀稀疏疏的间隙，蓦然望见拐角处转出了个高高瘦瘦的身影，走路还特么一瘸一拐的，余濯几乎瞬间就从墙上弹起来了。

        也许是超自然的心有灵犀，那只“鬼”也看过来了，还朝余濯挥了挥手。

        “草。”余濯抛下一句脏话。

        管他妈是人是鬼，他先跑为敬。

        早读已经结束了，方一凡经过了英语的摧残直接瘫在了椅子上，要不是后面有一堵墙让他靠着，指不定现在已经成一滩水了。

        “烂泥扶不上墙。”方一凡的同桌指着他骂道。

        方一凡眼神涣散地看着后门发呆，突然一个人飞快地刹停在了班门口，方一凡抬眼便看见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余濯，连忙去接应道：“我天，你怎么跑成这样，桌子呢？”

        班上的同学闻声努力地往后瞄。

        “没找到。”余濯倚在墙边闭眼平复呼吸，拎着衣领走到有空调的地方散热，额前的头发早已被跑步带起的风吹得凌乱。

        “你怎么跑成这样？”

        余濯摆摆手，不想说话。

        “那我去帮你搬吧，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余濯：“你一个人去？”

        “那当然，不就一套桌椅吗？”方一凡疑惑道。

        “不是，那间教室有”

        “有啥？”方一凡没听清，因为余濯自己也没底气咬清楚那个字。

        有非人类的灵异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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