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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灯火阑珊煎元宵


余濯不知道凌洋哪来的自信能帮他把数学成绩提到120。又不是卡在泥里的清道夫,浇浇水就能起死回生,他的数学就跟海滩上的死鱼一样,渡氧气都救不回来。

        不过凌洋的成绩好像更难补。

        当了两天同桌,他没见过凌洋认真听过一节文科课。就这样还能考进历史重点班,可想而知凌洋的选课成绩得多好。

        他很快就发现,凌洋似乎被文科老师“盯”上了。

        不知道是哪个高一教凌洋的科任老师向三班的老师打小报告,说凌洋有串课写别科题集的前科。

        三班的文科科任老师上课就总喜欢在凌洋身边绕,比蜜蜂还勤快,眼神儿一个劲儿往凌洋桌上的书本瞄。

        只要桌上摆着一本可疑的习题集,就要问为什么把他摆到桌面儿上啊,是不是打算偷偷写啊,恨不得把他抽屉和桌面挖空来上课。

        尤其是琛姐,人狠心更狠。为了让凌洋更好地沉浸在学习文科的环境里,她每节课都点凌洋起来读课文背课文,上台听写单词。有时候针对的意图简直是明显到收不住,明明是在离凌洋有五列距离的组开始开火车的,不知怎么的,这火车慢慢就伸到凌洋这桌了。

        余濯坐在凌洋旁边都能感受到努力压制的怒气,跟班上的同学一起上课忍笑到不行。

        也因如此,三班众人慢慢地感觉凌洋似乎也并非传说的那么不近人情——

        刚开学时,课代表们给其他同学发作业时都是靠抛的、砸的,但每每发到凌洋的作业时,都跟老佛爷上菜似的轻手轻脚地放。

        到了后来,琛姐天天让他起来读书,天天调侃他,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面具似乎出现了裂痕,变得近人气了。

        被调到凌洋前面的江哲和方一凡感受最直观。本来是就纪律委员的江哲被新任历史老师选为课代表,上课之前得去搬作业,但有时候又需要去行政楼递出勤表,时间刚好撞了。

        想找个人帮忙搬作业时,方一凡那满校蹿的东西又总找不到人影,跟凌洋同属性冷冰冰的江哲自然也不好去找别人,于是余濯有时候会主动提出自己可以去帮忙搬,慢慢地余濯便成了历史学科的二号课代表。

        但余濯因为文科成绩最佳,每节课下课基本都会来两三个同学排着队问问题,于是搬作业的重担便落在了凌洋身上。

        科任老师们也对凌洋高一的暴力事件有所耳闻,以至他们下意识认为凌洋的身体素质和臂力十分强大,把他当成了个能扛作业的小苦力,别的班同学都是一科一科搬的,凌洋最多一次性提了三科作业回班。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看似跑楼梯气儿都不喘一口的凌洋,实则上都是憋的。他在回到自己座位时才敢大口喘气,宽松短袖下清瘦的骨骼剧烈起伏,解开领口在那扇风,脖颈处漫上了一层浅浅的汗雾,愣是把隔壁组的几个女生看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凌洋那组的其他三个人气都快笑岔了,但介于凌洋自己还没喘过气来,暂时还不能收拾他们,只能冷眼看着他们皮,拳头咔咔的声音混在男生的笑声里很是清脆。

        有了这样的经历,那些在班里安心吹空调、写作业、总是忘了正事儿的课代表们每每看到凌洋都会拉响起一级警报。

        无论手头上有多紧急的事情,都会停下来仔细回想,本班级今天的作业有没有及时搬回来。

        因此,高二三班的课代表成了全年级老师夸赞的对象,凌洋一心为善赠人玫瑰的积极态度也成了全校老师用来教育自己班捣蛋鬼的正面例子——“闲得慌就搬作业去!”,这句话竟成了三中盛极一时的流行语。

        从他们俩正式成同桌的第二天起,凌洋便给余濯买了两套题。

        他每天在上面圈圈画画,把不同的题型勾出来给余濯写。每两天写一种题型,第一天是四五道中低档的题型,第二天是两三道偏难的题型。

        一来二去,余濯的数学小测成绩竟神奇地能在110分附近保持了。

        在补习方面,相比起凌洋,余濯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余濯每天中午和每天放学都带着自己同桌鉴赏文言文、古诗词、散文和小说,还要求他积累作文素材,语文每天三小时雷打不动。

        凌洋算是体会到了一中学生的极致自律,他每天晚上都得花一个小时背诵古诗,因为第二天他的余濯老师会抽查。

        但凌洋也累得心甘情愿,别说是抽查背诵了,就算是没背出来真抽他,他也绝无怨言。

        许是文字的力量太过强大了,以至于凌洋在最近一段时间看到余濯的俊脸都没了当初心脏砰砰直跳的冲动,更多的,仿佛是在看一位德高望重的私塾先生,还是脑门儿上印着古诗词的封建老先生。

        不过经过这一个月中华诗词文化的熏陶,凌洋在鉴赏古诗词时,起码已经不会写下“作者不喜欢下雨”云云凑字数的废话了。

        月考结束,各学科开教师会议的前夕。

        高二语文科组组长还在赶制会议用的ppt,他带着老花镜打开桌面上那七百多列的excel表格,麻利地拉到最底下,恨不得用小眼睛把那几个年级垫底的盯死在表格里,但他上看下看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缺了老熟人凌洋。

        随后老组长把徐燕妮喊过来:“燕妮啊,凌洋缺考了吗?”

        “没缺考,他月考有成绩呀。”徐燕妮还在努力补之前落下的教案,听到组长的声音吓了一跳。

        组长纳闷儿了,划了将近倒数一百名都没找到凌洋:“真没有他成绩。”

        “不可能,”徐燕妮疾步走去,拉过老组长的键盘,在第208行看到了凌洋的名字。

        组长推了推自己都快滑到鼻头的老花镜,就差把眼睛往屏幕上贴了,当他看清楚那是207名而不是702名时,他震惊道:“同名同姓的凌洋?还是他作弊啦?哎哟,燕妮啊,虽然说凌洋是你们班学生,但是包庇学生作弊这种行为是不对的——”

        徐燕妮四下望去附近还有数卷子的学生,连忙打断他:“许老师!你在说什么!凌洋没作弊,我们查过监控了,都是他自己写的。这个月他学语文特别努力!”

        许组长见过笨鸟先飞花了大半年才把分冲到年级中上游的,但没见过一个月就能进步将近500名的人才,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生长速度都没凌洋语文的提分速度快。

        经过许组长的卖力申请,年级组特意在月考表彰大会上为单科进步最大的凌洋单独设了一个演讲席位,邀请他来给同学们讲授学习方法——主题大概是《我是如何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

        为了激励凌洋学习,余濯答应凌洋,如果凌洋语文单科考了100分以上,余濯就实现他一个愿望,只能是与学习相关的。

        现在也该实现了。

        余濯本以为凌洋会让他买点五三、必刷题之类的题集当做奖励,没想到凌洋的愿望竟是:每周完成任务后,都可以挑一首自己喜欢的古诗词,让余濯给他讲。

        余濯自然乐意,毕竟凌洋肯去接触课外古诗词了,但他慢慢发现,凌洋接触的怎么都是爱情诗。

        第一周,凌洋选了老情种元稹的两首情诗。

        这一周,凌洋选了一首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

        余濯以为凌洋是想写点小情书给他的大女朋友,不,小女朋友,现在他都能隐隐约约猜出来那个老师可能是教语文的了。

        实际上,凌洋选这首词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他跟最后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产生了共鸣——

        喔!这爱而不得,又失而复得的诗句,不正好是在写他吗!从两年前一见钟情坠入爱河,正当他以为再也找不到余濯时,结果废弃教室蓦然回首,那人却在教室门口处。只不过当时重逢的场景并不是很正常,毫无意境可言。

        余濯刚刚同他说完上下阕大意。

        凌洋:“最后一句你怎么看?这句是千古名句。”

        余濯:“……”

        他内心很挣扎,他该怎么告诉凌洋这不是一首歌颂爱情的诗?

        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分析下去。

        算了还是直接点破吧——

        “最后一句的‘人’并非指作者的意中人。”

        余濯偷偷看向凌洋,果不其然,凌洋的脸色正在一点点的发生变化。

        唉,可怜的思春少年。

        余濯继续道:“辛弃疾所处的是北宋投降于金人的历史时期,他是位很有抱负,一生都在以收复国土为己任的抗金战士,但无奈朝廷腐败无能,辛弃疾至死也没能被皇帝重用……所以最后一句的‘人’,诗人在指自己,也有可能是在指被金人攻占的北宋首都汴京。”

        余濯分析到最后,主题离爱情越来越远。

        他隔着二十公分都能感受到凌洋的伤感。

        凌洋思考了片刻又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辛弃疾是在写爱情,也许这只是他生活的一个小片段,只不过后世的人根据他们对辛弃疾征战沙场的印象,给这首词烙上了他怀才不遇的思想感情,未免有点以偏概全。我们可以说他词风豪迈,但是并不是每首词都像课本上写的这般铁血丹心。”

        “况且,一个人的生活不应当完全是征战沙场的。”

        余濯想了一会:“你说的这个问题,是现代人分析文章的通病。他们会根据作者的历史背景,既客观又主观地去猜测作者的意图,但是作家在写文的时候往往并不会逐字逐句地研磨情感,这就导致后人分析前人的文章时会出现很多不该出现甚至是多余的情感。

        但你现在分析的是一首含蓄隐晦的词,从功利心的角度出发,这首词考的是出题人脑子里在想的内容,所以你得按照我给你的模板去理性地分析,上元灯节的人声鼎沸美人如云和诗人所见的清高女子之间显而易见的是反衬关系,而不是直接衬托。”

        他拧瓶盖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如果你要从爱情的角度去解读这首词,也未尝不可,只不过对于辛弃疾这种爱国派诗人而言,倒是有些牛鼎烹鸡了。

        你的恋人让你魂牵梦萦,从此你一头扎进了红尘逆流里去寻找她追随她,但你找了很久你都没有找到她,就在你想要放弃的时候。你转头便看到了她孤零零地站在灯火阑珊下,驻足观望着前路的人声鼎沸。”

        余濯说的话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

        凌洋听得有点呆住了,但是余濯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意思了。他碰了碰余濯手里的笔:“余濯?”

        余濯失焦的眼睛蓦地又聚焦,眼皮一抬,轻轻“啊”了一声道:“不好意思,有点主观了,意思大概就是我刚刚说的那样。”

        凌洋问:“有点主观?”

        余濯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如果让你来讲这个故事的话,多多少少也会带有一点自己的情绪在里面。”

        凌洋沉默了一会儿:“余濯。”

        “嗯?”

        “如果,你看见你找了很久、很喜欢的人,也孤独地站在热闹里,你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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