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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清汤竹升暖姜茶


家里其实并不乱,地板还是没有铺上瓷砖的灰水泥地,踩上去还算得上干净,说明屋子地主人每天都有打扫砾石。

        家具少而简单,进门正对的便是沙发和茶几桌子,大门一侧是老式大壳电视机,另一侧是掉了点漆的青绿色小冰箱,两间卧房面对面落在房屋两侧,卧房没有装门,用的是布帘子将不同的空间隔开。

        大门敞开着,风夹带湿润水汽灌了进来,余濯卧房的门帘随风挣扎,想尽力守住主人的最后一道秘密空间。

        “不用脱鞋。”余濯道,“我外婆睡了,我们小声点。”

        凌洋点点头:“你去洗澡吧,我背会书。”

        “去我房间背。”余濯进厨房倒了杯水给凌洋,然后打开衣柜收拾衣服。

        等水声响起,凌洋一个字也读不进去,他拿了钥匙提伞出去了。

        余濯洗完澡出来,发现桌上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瘦肉竹升面,那是凌洋给他买回来的。

        氤氲的水汽从卫生间的门里涌出来,模糊了余濯的视线,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不小心碰到了肿起来的伤口,他龇牙咧嘴地捂住嘴巴。

        余濯:“……”

        靠……太特么娇弱了,这点痛都忍不了,竟然还要同桌来照顾自己……

        雨停了,狂风啸叫着拍打在脆弱地窗玻璃上,窗框和铁架背震得哐哐作响,风扇吱呀吱呀卡着脖子在转。

        凌洋放下笔说道:“把晚饭先吃了吧,吃完帮你上药。”

        余濯在思考要不要把这聒噪的风扇关掉,闻声应道:“嗯谢谢啊,钱微信转你。”

        凌洋本不想收,差不了这几个钱,但他知道余濯偏偏在人情上是个比谁都执拗的人,他只得答应了下来。

        凌洋起身时瞥见挂式书架上有一张反光的拍立得。

        这个场景,凌洋已经熟到不能再熟了。

        这是他第无数次回想起从前的画面了——

        凌洋那组刚比完决赛,在等最后的数据结果时,他远远地看见了余濯向他这边走来。凌洋在休息期间看过几段隔壁的比赛,认出了余濯是他们队指挥兼前锋,

        直到余濯走近,凌洋才真正看清这个少年的模样。他身材高挑偏瘦,他在额前扎了黑色运动发带,尾端沾了汗珠刘海被他撩至额后,随后又因重力往两侧垂落了下去。

        也许是预热未散,他白皙又略微泛红的颈脖上浅浅浮着一片小汗珠,凌洋被晃得眨了眨眼。余濯一路被同队队员簇拥着走向门口,他脸上阳光青春的笑意就像平地忽起的清风,一撩一拨地吹进了凌洋的心里。

        就是从那时起,他毛毛躁躁一头扎进了激流里,一溺就是两年。

        市赛为打进决赛的前八名和最佳队员等设置了颁奖台,凌洋那队正正好卡在了第八名,且按照个人贡献分值,他跟凌洋都获有最佳贡献队员的名誉奖项。

        当时官网特别给力,不仅有全场最佳的官摄,还传有各种集体照,他们的单人奖项便跟这张拍立得有着一样的颁奖大屏幕。那次是他们唯一的同框,凌洋把它当成宝贝一样藏了两年,要不是每天都看着那张颁奖照片,凌洋甚至都怀疑那是余濯只是臆想出来的一个人物。

        而现在他又有一点落到实处的错觉,之所以言之为错觉,是因为他现在就好像是一个被绑在气球下,想拼命踩到近在咫尺的草地的小人,他缺的是一个把他踏踏实实拉下陆地的人,那个人就是余濯。

        毕竟不是所有回忆都经得起时间沉淀的,痛苦忍耐的过往生出了麻木不仁的果实,笑语欢声到最后留下的也许只有几个知心的固友,而经年的思念却让他重新塑造了一个人,一个幻想中的人。

        在那一次惊鸿一瞥之前,凌洋并不认识余濯,就跟来他们学校比赛的所有球队一样,仅仅是参赛选手。

        眼睛是仅次于心灵以外,最能发现世间美的器官。不过心灵负责的是长久相处的内在美,而眼睛看到的只是外表的美丽。心灵一旦发生了积极的震撼,那么由此散发出的情感和耐心也许是坚不可摧的,喜欢更是如此,否则怎么谈得上轰轰烈烈呢?

        于是他便带着余濯出众的相貌和清冽的少年气开始了自己的幻想旅程。

        他一开始主动邀请余濯做同桌完全是出于自己的私念和狂喜,慢慢他发现,现实里余濯并不具备他心目中完美恋人的形象,一些特征甚至是概不相同的,在之前某一瞬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喜欢下去。但成天对着那张让他辗转反侧的面庞,想着那些跟他干净的少年性格完全不相符的破事,他又总忍不住想要接近和探索。

        因为是单方面的喜欢,所以他完全可以在找寻到了答案之后不留痕迹地全身而退,但现在看来他退不了了,他甚至想要为这场喜欢画上双向箭头。

        一只脚踏进去的是他,踏不出去的也是他。

        他近乎贪婪地品尝回忆录里的蜜糖,现实、回忆和梦境混杂在一起,想找到出口的时候竟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这是我初中参加比赛的照片。”余濯坐回了床上,“你有什么想看的书就拿。”

        余濯书柜与他这个人一样,有条不紊——他的柜子有五层,第一层是教辅资料和习题集,第二层是哲学社科类书籍,第三层是严肃小说凌洋直接来到了第三层。

        经过一番抉择,他来回挪动不安分的手指停留在了《树上的男爵》和《忏悔录》之间。

        余濯看笑了:“有那么难吗,一本是小说另一本是自传,但你也可以把他当成小说来看。”

        “你平常看书会做标记吗?”

        “会写点小看法之类的,每本书都有一点。”余濯道,“”你介意这些?”

        “不介意,只是学习一下看书的方法。”

        沉默了几秒,凌洋问:“你去年看了哪几本?”

        “去年?”

        “《忏悔录》就是去年看的,怎么了吗?这是几百年前写的,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了。”余濯被他的问题逗得好笑,什么人看书还挑日子,挑的还是别人看书的日子。

        卢梭听了都想打人。

        “那我先借这本吧。”凌洋指了指《忏悔录》。

        余濯机敏地反应过来:“等下你别是想看我忏悔吧,我没什么可忏悔的。”说完他心虚地想伸手翻那本书。

        凌洋拍掉了他的手,拉过书包直接放进去了:“我净化心灵,哪儿那么闲。”

        顺手把桌上的药袋拆开,他声音冷冷的:“涂药了。”

        棉签沾着一团透明的凝胶药膏,为了尽量不在用棉签的时候戳到他,凌洋靠的很近,点得也很轻,拿的不像是棉签,反倒像蘸着水珠的羽毛轻柔地略过他敏感的肌肤,药膏冰冰凉凉,眼睛又麻又痒。

        感觉神经又一股脑的往他鼓成山丘的肿包上面冲,他此刻真的想把自己敏感的神经元一个个掐死啊!断掉中枢也行!还有这动作怎么那么奇怪……

        嘎吱嘎吱的风扇情商很高地摆着头转到另一边去了,噪声分贝降低,凌洋的安静平缓的呼吸声萦绕在耳侧,太近了太近了!

        奇奇怪怪的想法越来越多,睫毛颤得也愈加厉害,那只菜包眼还在紧紧闭着,另一只眼睛悄咪咪扒开一条缝往外偷看。

        看到余濯双眉间皱起了一道很小的褶子,凌洋问:“很疼吗?”

        “……不疼,随便涂涂就好了,我没那么——”余濯思考了片刻,依旧脑中全白,有一个词说一个词,“……娇贵。”

        凌洋嗤笑:“没感觉你有多娇贵。”他漫不经心说道:“今天打架几比几?”

        “一对四。”药膏黏糊糊的,他扯了扯眼睛周边干净的地方,尝试把那粘在一起的皮肤揉松,不然他就真成面瘫了。

        凌洋戳开另一瓶药膏,他指了指枕头:“躺床上。”

        “?”他往后挪了一点,机警地问:“你要干嘛。”

        “你背上也有伤口,涂了药记得侧着睡。”凌洋那张脸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

        余濯:“……”

        如果说之前换座位的时候,凌洋不仅联系到了自身利益,也顾及到了他糟糕的数学成绩。那现在算什么,凌洋也太关心自己了吧,方一凡和江哲之间好像都没有这么亲近。

        “快十一点了。”凌洋敲了敲自己的手表。

        “我躺。”余濯又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小羊羔。

        反正都是男的,他现在也算半个残废了,关爱一下同学也很正常吧,虽然这个行为跟他的打架人设有点不太搭。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凌洋跟熙婷姐在一起久了,变得与人和善了?啧,爱情的力量竟大到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凌洋真是个大情种,熙婷姐厉害!

        想到学校,明天怎么办?

        余濯先行拉勾:“去学校的时候,别跟其他人说我的事。”

        凌洋还在给他的擦伤处消毒,用棉签刮掉白沫,听声音好像有点生气:“不能说什么,你被混子打了不能说,伤成这样也不说吗?”

        “我怕他们”

        “他们是你的同学。”凌洋本想继续说下去,但是看到余濯背上淡青的旧伤,他便回想起那张关于余濯的帖子,那里好像提到过余濯被从前的学校边缘化过,于是他顿了一下,“那你最起码跟方一凡和江哲说一声吧。”

        “跟他们说了也没用,就凭我一句话谁会信?”余濯压着声音道,“我很感激你今晚帮了我那么多,但我只是你的同桌,你没有义务照顾我,更没有理由无条件信任我。同学于我而言也是一样的,既然他们想说什么我也管不了,闲话也少不了,结局已经定了,我的解释还有什么意义呢?”

        “对不起,我说话很冲。你们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我浪费时间和精力。我不是什么好人。”

        “别动,还没消毒完。”余濯想起身,凌洋又把他摁了下去,“你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吗?”凌洋像个没事的人一样继续为他上药。

        “我打了人,就在今天。”余濯很抵触那段不堪的往事,“我被之前的学校开除也是因为打架,这样够了吗?!”

        “就没了?”凌洋慢条斯理收好药袋子:“那是别人先惹的你,还是你先惹的别人?”

        “……”余濯把衣服放下去,“都是他们的先惹的我。但我还手了,把他们打进医院了。”

        “知道了。”凌洋点点头,继续道,“你不想说事情的原委没关系,但是不要辜负了我和方一凡他们对你的信任,我们相信你的为人,你却总是自我否定,认为自己不是个好人。”

        他拿起书包准备离开,做了一个往下压的手势,表示不需要余濯送他出去:“余濯,这个世界不是单枪匹马就能闯的。你要提防学校里别有用心的人,他们在暗你在明,把你打入地狱易如反掌。”

        “如果你真的把我们当成朋友,就跟我们说一声。相不相信,选择权在我们,不在你。”

        我还是会相信你的。

        但凌洋没继续说下去,容易露馅。

        直到凌洋走了之后,余濯还呆呆地坐在床上。

        十二点半了……

        他翻出手机,点开了群聊“谁玩手机谁是狗”。

        【鱼:。】

        【鱼:我被人埋了,挂彩了,有点丑。】

        【凡人命不凡:我操,兄弟你怎么了?】

        【凡人命不凡:还能走吗?需要我去接你吗?】

        【jazz:?】

        【jazz:fyf不会说话就滚出去。】

        【凡人命不凡:这不是担心呢嘛。[小声bbjpg]】

        【鱼:问题不大,就眼睛肿了个包。】

        【ly:问题很大。】

        好家伙,全员都是狗,余濯心里平衡了。

        【jazz:?】

        【凡人命不凡:?】

        【鱼:。】

        【凡人命不凡:什么情况?】

        【鱼:在校外碰到他了,他跟我去医院的。】

        【凡人命不凡:怎么就给人埋了呢?你认识那人吗?】

        【鱼:认识,一中的,跟我有仇。】

        【jazz:你跟张琛说了吗?】

        【鱼:没有,不用说。】

        【凡人命不凡:怎么能不说呢?】

        【jazz:你还是说一声吧,没准能调校外监控。你这伤这么明显,容易招人误会。】

        【鱼:误会就误会吧。】

        【凡人命不凡:不行!你怎么这样想,我们班可都是女生啊,女生会怕你的,到时候不好找女朋友。江哲呢,出份紧急预案。】

        【jazz:你是什么傻逼。】

        【jazz:如果张琛知道是他们先挑事的话,她会抓着学校查的,你只管告诉她就是了。】

        【鱼:会不会……有点麻烦。】

        【ly:你被人打了怎么不觉得麻烦。】

        凌洋线上说话怎么那么欠打,余濯听他发一句就想屏蔽他一次。

        【鱼:她明天问我再说吧。】

        【凡人命不凡:鱼,下次打架喊上我,我来给你撑场。】

        【鱼:[抱拳jpg]x3】

        系统消息:“凡人命不凡”修改群名为“兄弟一生一起走”。

        【jazz:……睡了】

        【鱼:……】

        余濯关了手机。

        半黑暗种,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身体的物理痛感上。

        药膏药效起来了,两处伤口火辣辣烧着,像是有密密麻麻的小针在不间断地扎着他。

        但身体的疼痛难忍却也抵不过他精神上的疲倦,带着对所有人的不信任和对现实生活的嫌弃厌恶,他一层一层地坠入梦境——

        在梦里,他从家里跑到了学校,一辆披着火红外衣的大奔跟他擦肩而过,高速飞驰的车窗刮到了他的手臂,整个人在低空转了一圈又滚到人行道上,他不知痛一般爬起来又继续跑。

        他翻墙爬进了教学楼,在架空层底下远远望见凌洋好像在等什么人,他笑着跟凌洋打招呼朝他走去,走进才发现凌洋的脖子被划了一条痕,小小的血泡源源不断的从伤口里渗出,慢慢浸湿了凌洋深蓝的校服,凌洋毫无意识直挺挺倒在了血泊里。

        余濯在梦里也被吓懵了,突然被人从后猛踹了一脚,摔飞到还在冒血抽搐的凌洋身侧,方一凡红着眼揪起他的衣领往眼眶一拳又一拳地猛击,脸上抽痛他也不还手,整个人轻飘飘软绵绵好像就要死了一样。

        方一凡打累了把他丢到一边,拉着江哲往篮球场走了,架空层又只剩下余濯和凌洋两个人。余濯脑子还有余晕,人还没缓过来,脚腕就被一个冰凉还有点质感的东西圈住了,他一低头,发现凌洋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了,眼睛里还转着血一样的液体,在他仰头眨眼的那一刻蓦地就流了出来。

        余濯想跑,结果这双废物腿软得不听使唤,只能任由凌洋一点点往上爬突然他感觉身上一沉,凌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条蛇缠在了他的腰上,那张昔日看上去性/冷淡的俊脸上,满满都是因为挪动而四处流动的血,被血染得腥红的薄唇里还在一吐一吐信子。

        ……

        余濯惊得一个激灵直接弹起来了,荒诞的梦魇在眼前一闪过,他坐起来懵了两秒:“靠……做梦啊。”意识到一切都是假的,他忽然感到一身子无力,砰地又倒在床上。

        噪音不停歇的老牌风扇还在努力地运作着,甚至把窗外的风声也盖住了,分贝大得直接吵到他伤口愈合了。

        他挖出被卷到被子深处的手机,刚准备打开看时间,被手机屏幕倒映的自己吓了一大跳——有了红肿的眼睛和噩梦的精神摧残两者加持,年轻的余濯苍老了不止十岁。

        他再是咒骂了范历一千八百遍才慢悠悠爬起床,头昏昏沉沉的,刷牙的时候忘了挤牙膏,出门也忘了带伞。

        余濯觉得今天诸事不顺,甚至想在家里避难不去学校。无奈的是家里还有一位老人,看到自己的伤口难免是要关心的,所以请假在家这个念头他早早就否决掉了。

        三十分钟后,他出现在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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