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首赛

　　东方刚刚吐白，齐格里斯像是受到召唤一般醒来，穿好衣服推开门，一轮淡淡的圆月还印在淡蓝色绸缎一般的天空；温度很清凉，空气很清新。他的心情有点小激动，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参加比武大赛。

　　他原以为自己起的已经够早了，早到短时间内都不会有人再起来了——然而不一会儿，楼梯里面竟然传出了稀稀疏疏的下楼声。齐格里斯回头一看，居然发现是伊凡。

　　“你怎么也起这么早？”“我？那你猜喽！”伊凡跳下楼梯看了他一眼，略带羡慕的说道：“说实话，我也挺喜欢团体比武的，跟真实打仗一样。”齐格里斯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认为。”团体比武和骑术比赛不一样，它是将一组二十到三十个人集体放在圆形比武场内比拼，不得使用锋利武器以及带毒的武器，只有钝器被允许使用；参赛者需要自备武器与甲胄，除了年龄限制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要求。虽然如此，团体比武依然是致死率最高的比赛，每届团体比武都至少有几十人死于钝器猛攻之下。

　　远处的鸡雄赳赳气昂昂地打了个鸣。

　　伊凡回头望了一眼阁楼，“我就先走喽，姑娘还在等着我！”“……果然还是出去沾花惹草。”齐格里斯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不会逛窑子去了吧？”“该死！你在说什么呢，齐格里斯！”伊凡回头瞪大了眼睛，他悄悄地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都是些良家女孩！谁让我生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呢？姑娘们都巴不得和我说句话！”说完笑呵呵地翻身上马，“我走喽，要不要帮你带一个？你喜欢个子高的还是矮的，胖的还是瘦的？”齐格里斯又好笑又好气，“我想要一个能帮我打赢比赛的！”“啊，那杀猪那屠夫家的老婆应该可以！”齐格里斯抄起一块石头，装作生气得砸了过去，伊凡脑袋一低躲了开来，大笑着飞驰而去——他可不想被教皇大人逮个正着。

　　“这孩子，没救了。”齐格里斯望了望东边的天空，只见金光万丈，将白玉一般的云彩都铸成了金光闪闪的黄金。招募应该已经开始了吧？齐格里斯也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脑子里突然闪过昨天克里斯蒂娜红着眼睛对他说的那些话，不觉握紧了缰绳：“驾！”

　　等齐格里斯站到招募处的窗口前时，负责登记比赛的人员还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齐格里斯不得不用力捶了一下桌子。那人立即惊醒，用略带怨恨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我要报名参加团体比武。”登记员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翻开了登记册：“你叫什么名字？”“齐格里斯.艾兰德。”“艾兰德啊……骑乘参赛还是步战参赛？”齐格里斯不太喜欢他重复一遍自己的姓氏，“步战。”他语气带着不悦。“好的，爵士先生，请去观众席等待司仪召唤。”我不是爵士，你不是听得很清楚吗？我是一个艾兰德！齐格里斯想要出言呵斥，但又觉得没有意义，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明媚的阳光唤醒了整座城市，人们熙熙攘攘地赶到广场，原本冷清的赛场顿时热闹起来。此时国王高台已经被抬到了团体赛看台上。齐格里斯坐在备战席上，不停用手指敲着腿，等待着召唤。教皇大人没有来，克里斯蒂娜也没来；或许她是不想看见亚洛奇吧。

　　第一轮上场的是二十名装备十分简陋的步战选手，都是些年少气盛的平民。团体比武的装备需要选手自己购买，而这些家境并不是太宽裕的平民能有多好的装备呢？不过是一些皮甲和木棍而已，稍微好一点的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比武钝刀。

　　第二场亦是如此。观众对此感到十分不满，他们一遍又一遍的愤怒地跺着脚，有胆大的甚至向比赛选手扔臭鸡蛋。

　　“第三场团体比武，由二十名步战选手与五名骑乘选手参赛。让火神给予他们力量——开战吧！这些勇士们的名字是：阿道夫·佩尔斯，坎贝尔·查克，亚洛奇·帕特兰多，……”齐格里斯精神一振，顿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然而观众却再次帮助他印证了来者；“少虎！少虎！少虎！”他们一遍又一遍兴奋地高呼着，一扫前两场比赛的阴郁。

　　这一组参赛人员和前两组相较简直是天壤之别。他们全部都穿着精钢铠甲，每一个人都手擎盾牌，盾牌之上画着奇形怪状的纹路，手持各类武器；观众席爆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一时间掌声如雷，所有人都共同期待着这一场比赛。

　　亚洛奇腰间佩着一把匕首，右手将一柄两米左右的比武巨剑扛在肩上，左手帮着一展筝形盾；“他的确对得起他的外号，有着老虎一般沉韵的气息。”齐格里斯在心中暗道。

　　“战斗吧，勇士们！”司仪一声令下，观众们顿时再次奏起如雷的掌声，二十五名参赛选手正式开打。齐格里斯眯起了眼睛，聚精会神，试图找出亚洛奇的破绽。

　　一个身高七尺的大汉飞来一斧，被亚洛奇的盾牌挡住；亚洛奇被震得后退两步，然而他就势单膝跪下，长剑甩起，一剑劈在了大汉的小腿上，大汉应声倒地；另一个盾牌上画着咆哮狼头的选手一棒子打在了亚洛奇的背上，木棒脆然断裂，但是身穿精刚盔甲的亚洛奇并没有受伤，他反身又是一剑，砍在了那位选手的腹部，将他横扫在地。

　　观众席的叫好声连绵不断，无数人一遍又一遍的高呼着“少虎”。亚洛奇再次站了起来，狩猎一般寻找着他的下一个对手。此时赛场上幸存的七名选手都警惕地看着他，然而谁都没有想当出头鸟的意思。他们小心翼翼地围成一个圈，将亚洛奇围在其中。一个手持长矛的选手大喝一声，放弃盾牌，双手持矛，猛得向亚洛奇背上刺去；亚洛奇灵巧的转身闪开，用腋下夹住他的长矛，反手一盾牌将那名选手打倒在地；其余六名选手一哄而上，而亚洛奇一边闪避一边挥起长矛，打倒其中三人；飞快地扔掉长矛，他再次改用长剑，劈倒冲上来的第一个人，而另外三个人已经进入了常见的攻击范围之内，转入近身攻击；一名选手凭借着盾牌将亚洛奇撞倒在地，而剩余的最后一名选手则抱着观战的态度，并没有立即加入战斗。

　　亚洛奇很快意识到长剑已经失去了作用，于是他又立马扔掉了长剑，毫不迟疑，飞起一拳打在那位选手的头盔上，将头盔打歪了过去；那名选手似乎视线受到了阻碍，但是他依然死死压制着盾牌，控制着身下的亚洛奇；亚洛奇又连挥几拳，都打在了他的头盔上，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亚洛奇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接着他改变了策略，两只手紧紧抓住他的盾牌，用劲一翻转，乘势反把那名选手压在身下，而亚洛奇则占据了上风，完全解放了自身。亚洛奇再次铁拳出击，力量之大，一记长拳将那名选手的头盔打的凹陷了下去，那人似乎也被打晕死了过去。而最后一名选手此时趁机暴起一刀砍到了亚洛奇的头盔上。观众席再次爆出一声惊呼，不知是担心还是兴奋；亚洛奇身子踉跄了一下，但也只是踉跄了一下；他立马站起身来，凭借着强横的体力优势将最后一名选手扑倒在地，又是几拳猛轰而下。

　　“恭喜！‘少虎’亚洛奇夺得本组团体比武的胜利！”司仪高升宣布。“万岁！”“少虎！”“无敌！”观众席顿时掌声如雷，成千上万的观众站起身来，一遍又一遍欢呼着。

　　齐格里斯暗自咽了口口水。“他太强壮了，而且格斗经验丰富；”他用力握了握拳头，使指骨发出“嘎吱嘎吱”的爆裂声，“也许我会赢吧……”

　　“团体比武第四场，由二十一名步战选手与九名骑乘选手参赛。让火神给予他们力量——开战吧！这些勇士们的名字是：齐格里斯·艾兰德，屠格涅夫·欧罗巴，……”司仪的声音将齐格里斯从思考中唤醒。“轮到我了。”他站了起来，用力伸了个懒腰，享受着肌肉膨胀的快感。

　　他的盔甲是从帕特兰多兵营里拿来的，胸甲还挺合身；他扭紧护腕，穿戴好龙虾护手，打量了一眼那面盾牌——上面画着帕特兰多家族的族徽，鲜红的底色上一只仰天长啸的黑纹白虎。“我要携带这样的纹章上场吗？或许观众们还以为我是亚洛奇吧！”齐格里斯戴好头盔，抄起一旁三尺左右的手半剑走了出去——没有携带那边盾牌。

　　赛场上，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的选手远远地避开了他们。“他们想要发起冲锋！”齐格里斯一眼便看出了他们的意图。他将头盔的面甲放下，“或许我该拆了这面甲。”观众们仍然保持着前场比赛的热情，喊杀声连绵不断。齐格里斯瞥了一眼观众席，不免有些失望——克里斯蒂娜还是没有来。“她忘记了今天我要比赛吗？”教皇大人也不在。他的风寒可能还没有好吧。

　　“战斗吧，勇士们！”司仪一声令下，几名骑手顿时加速冲锋。这是惯用的招数，凭借着冲锋的力量将对手撞倒在地。在刚才亚洛奇的比赛中那几名骑手被步兵紧紧包围着，因此没能完成冲锋；然而这几个聪明的骑手自觉地选择在比赛开始前远离步兵，如今开始冲锋，大有雷霆万钧力不可挡之势。

　　其他几名徒步的选手全部四散开来，免得被活活撞死——高速奔驰下的马上骑士足以用长枪洞穿一个人的身体，尽管那只是木质比武长枪。

　　观众的欢呼随之冲锋一起开始；他们才不在乎选手的死活，他们只关注比赛的精彩。

　　齐格里斯透过面甲上的眼缝凝视着几名骑手；“九名，整整九名全副武装的骑手。”他们中也许有没有受过正规训练的流浪骑手，但也有可能是身经百战的资深骑士。

　　很快，齐格里斯将目光锁定在一名纹章是红色螃蟹的骑士身上。他穿着银白色的盔甲，这盔甲已经十分老旧，边缘部位已经可以明显看出锈迹斑斑；他手里拿着一把一米半长的钝斧，不时的挥舞着，似乎想给自己增加气势；但是他僵硬的腿部还是证明了他的骑术并不优秀。

　　“是的，就是他！”

　　红螃蟹骑士的战马很快冲到了近前，他似乎很意外为什么齐格里斯并不逃窜——他甚至并没有立即做出砍杀的姿势，而是盯着齐格里斯看了半天，等到了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才扬起了手中的战斧——

　　——齐格里斯凭借强健的腿部力量猛的跃起，一把抓住了红螃蟹骑士。红螃蟹骑士措手不及，和齐格里斯一起被撞下马来，狠狠摔在了地上。

　　红螃蟹骑士被撞的有些懵。齐格里斯也觉得体内一阵气血翻涌，但是他知道此时不能给对手喘息的机会。他夺下对手手中的钝斧猛得朝后脖一击，这名可怜的骑士便动也不动了。

　　一轮冲锋下来，已经有不少选手惨遭淘汰，有两个人更是被长枪贯穿了身体，其中一个跌倒在血泊之中，一边哭喊着母亲，一边企图将流出的肠子放回肚子里，眼看是不活了。

　　所有骑手此时都已经翻身下马，丢弃长枪，换起了近战武器。进入短兵的攻击范围之内，长枪已然失去了作用。

　　齐格里斯瞥了一眼手中的战斧，也是锈迹斑斑，破旧不堪。他扔掉斧头，抽出了自己的长剑。

　　“该死的头盔，阻碍了我的视线！”齐格里斯稍微歪了歪脑袋，他看见了七名选手。他不敢大幅度回头，以免被人偷袭；更何况一旦头盔错位，完全遮住视线，那么他就必死无疑；“我就说我应该把这面甲给拆了！”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了兵器交叉的声音，所有选手立即像得到召唤一样开始攻击身边的人。一个一手握长剑另一支手擎圆形盾牌的选手找上了齐格里斯，并且猛挥长剑，发动了迅烈的攻击；“他想欺负我没有盾牌？”齐格里斯一边用剑抵挡他的攻击一边想到。“但是双手握剑总比单手拿剑的力道更大！”齐格里斯稍微欠腰，猛的一记横劈打在了那人的腹部。那人顿时疼得一缩，齐格里斯趁机反手一剑打在他的肩膀与脖子连接处，将他打倒在地。

　　突然一记暴击打在了齐格里斯的头盔上，他只觉得脑袋一沉，一阵发晕，耳朵只听见嗡嗡的声音。“该死的，一定是锤子！”来不及回头，他一个反身剑砍向背后，就势转过身来；这一剑不知道砍在了哪块盔甲上，把齐格里斯震得虎口生疼；这时他才看清了对手，一个头戴三角头盔的高壮大汉。

　　“看来不甩掉头盔是正确的……”齐格里斯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战斧，又立马发动了迅猛的攻击。然而这名大汉十分灵敏，边闪边挡躲过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这大汉的力气还极大，每次还击都震得齐格里斯后退几步。

　　齐格里斯的手腕极度酸疼。他保持着退三步，进两步的攻势，与大汉缠斗着。“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他的体能比我好。”

　　忽的，齐格里斯虚晃一招，转过身拔腿飞奔，但是并没有跑得太快，而是保持着匀速。大汉不知是计，下意识迈步追击；齐格里斯抓住机会一记回旋剑砍在他的膝盖上，大汉吃痛单膝跪下，但还是飞起一锤，砸在了齐格里斯的胳膊上，将他硬生生扫飞了出去。

　　齐格里斯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的手臂像破碎了一般，知觉立马又恢复正常，钻心的疼痛随之袭来。他在地上滚了两圈，赶紧稳定身形爬起来，却意外发现失去行动力的大汉已经被另外两名选手收拾了。

　　“三个人，”齐格里斯确保自己在这三个人的攻击范围之外之后，快速转过身看了一眼背后；“就只剩这三个人了！”

　　总共四名选手开始靠拢，齐格里斯活动活动肩骨，双手握剑，小心翼翼的靠近过来。

　　“打起来！”“加油”“杀！”观众席上一片沸腾，催促他们快些决战。齐格里斯望向其中一位选手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细缝中的双眼透露着一丝恐惧。四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齐格里斯率先攻击了自己右边的那位选手——纯粹是因为顺手。那人跳将开来，立马展开反击。适才眼神中流露出恐惧的选手试图冲过来帮助齐格里斯，却被最后一位选手偷袭打倒在地，手里的长剑也飞了出去，两只手死死拿着盾牌拼命的防守着敌人一遍又一遍的攻击。

　　齐格里斯仅用三剑便解决了这个对手。当他一记猛劈砍在这人的脖子上时，觉得手臂像撕裂一般，像是里面的肌肉被用利刃割开了一样。

　　那位拿着盾牌拼命防守的选手这时成功完成反杀，将攻击他的选手撞倒在地，接着飞起又是一拳将对手打晕。齐格里斯在一旁冷冷的旁观着这一切；他并不想趁机发动偷袭，而且此时他也无法发动偷袭，他的手臂微微颤抖，疼痛难以言表。

　　这位最后的选手丢弃了盾牌，拿起了他刚刚击败的敌人的弯刀。齐格里斯觉得有些异样；仔细看去，他的眼神中虽然满是毅然，但是深藏眼底的却还是恐惧，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他在恐惧什么？”齐格里斯看见了他手上的鲜血，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突然，齐格里斯心中一凛，他恍然意识到：“他在恐惧杀戮！”

　　这位选手突然像疯了一般，向齐格里斯发动了近乎疯狂的攻击，每一下攻击都显示着他熟练的战斗技巧。“他必定受过专业的训练！”齐格里斯横起长剑一味抵挡，并没有进一步进攻的意思，也是给自己的手臂一些恢复时间。

　　“他还在恐惧。”齐格里斯一边抵挡他的攻击，一边看着他已经快木然的眼神。“他受过很好的训练，技术如此娴熟，他没有必要恐惧呀——可是他还是在恐惧！”齐格里斯竟然有些可怜他。他一定从来没有像这样真正战斗过，没有击杀或者重伤过任何人——他没有闻过血的滋味，此刻才会如此紧张害怕。

　　虽然齐格里斯也是首次参赛，但是传授他武艺的教头奥兰多爵士在教他练剑的第一天便告诉他：“武器是杀人的工具，格斗是杀人的技术，永远不要忘记这些本质；当手握武器，就没有善良可言；正义，只在收剑后才谈！”为了让他们早些适应杀戮，奥兰多爵士还经常带他们去遍地血迹腥气刺鼻的屠宰场宰杀猪马等牲畜。

　　暗叹一口气，一个灵巧的闪身，齐格里斯将长剑砍向他的脖子；他只是象征性的做了一下抵抗。齐格里斯挑开他防守的刀，一记割喉砍，他放下了弯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竟然是这样吗，这个世界，敢杀人的人才能活着？”

　　观众席上掌声雷动，再次为他们的英雄欢呼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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