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智斗毒蛇

　　早晨的天阴沉沉的，凉风习习。

　　齐格里斯天刚蒙蒙亮就醒了。他爬将起来，默默走到河边，向着南方眺望；清晨的风可谓清凉无比，乍一吹会令人神清气爽；但如果任它吹拂，也令人忍不住想打寒战。

　　“父亲……”他自言自语地喃喃道。那天在宫宴上，教皇大人的咳嗽听起来并非不严重；齐格里斯知道自己的做法忤逆了父亲的意见，他担心父亲是否会因此震怒，从而加重病情——但是驰骋沙场真的是他的梦想啊，一个男人的梦想——他一直将教皇视为自己最敬重的人，他知道，没有教皇就没有他的现在；他也更清楚，是因为自己，伊戈——教皇的亲生儿子，才会到现在都和他骨肉分离。

　　每每想到这里他都心如火焚。都说无知者无畏，可是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做法是不可原谅、罪大恶极的；“我是个好人吗？我配拥有这一切吗？”他时常质问自己；“说到底，你一直是个小偷！盗用了伊戈身份的小偷！”

　　他更不敢和任何人提起真相，不仅是因为一旦说出去他就会失去一切——甚至更惨——更是教皇大人一直将他视如己出，一旦他知道了真相，齐格里斯担心他无法接受这一事实。这已经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生死问题了，教皇大人，伊凡，克里斯蒂娜，所有人都将他看作亲人；他不敢说出来，既害怕失去一切，也怕让他们失望痛苦。

　　“我已经对不起伊戈了，我不能，再，伤害谁了……”

　　他又想起了缇娜——那天走得实在太匆忙，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跟她道个别。像是往平静的潭水中投入一块小石子，齐格里斯的心绪泛起阵阵波纹；他想她了，微风里似乎都吹来了缇娜发间的清香。“她也在想我吗？或许在责怪我的不道而别？”齐格里斯的脸有点发烫。

　　“你在这干嘛？”伊凡光着膀子走了出来，冷风一吹，他禁不住打了个喷嚏。齐格里斯从思绪中抽离，看着他滑稽的模样，一阵想笑；伊凡吸了吸鼻子，腹部的肌肉时隐时现；“愿赌服输！有什么好笑的！”齐格里斯又看了一眼南方，“没什么；昨天拜托你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伊凡忽然来了兴致，“这世界上还有我办不成的事吗？呃，除了喝酒喝败哈罗德——他现在应该正在为此无比骄傲吧，他击败了我，现在他是世界第一海量了！”齐格里斯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收起玩笑话吧！说说你打听的结果。”伊凡坐在河边的顽石上，双手抱胸获得一丝温暖，故作高深道：“卡尔伯爵，一直自诩智绝天下；他对一切棋类感兴趣！听说他自认为天下无人棋艺是他的对手！”

　　“棋艺……”齐格里斯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接着，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扬；“这样想来，这位卡尔伯爵比哈罗德侯爵容易对付多了！”伊凡静静的看着齐格里斯，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瞳孔，“你确定吗，齐格？还是你发烧烧坏了头脑？”齐格里斯没有理会他的玩笑话，“你还记得唐棋吗？”伊凡歪了歪脑袋，“记得，是那个从遥远的东方帝国传来的棋术吧？我记得有一段时间我们还沉迷于下唐棋呢——”“——不错！”齐格里斯略显兴奋，“假如我们在唐棋上击败了不可一世的卡尔伯爵，他一定会被我们所折服，到时候托克逊家族也会为我们而战！”

　　伊凡倒是有些不自信，“卡尔伯爵会下唐棋吗？如果不会的话，就算我们教会了他，再打败他，也胜之不武。”齐格里斯白了他一眼，“连我们两个都知道唐棋，卡尔伯爵作为一个棋艺爱好者，难道会不知道吗？”“额……可是唐帝国的商人或许只到了圣君士坦丁……”“你竟然会顾虑这么多！”齐格里斯有些惊讶，“伊凡，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伊凡打了个哆嗦，“可能是因为大脑被冻住了，转的有些缓慢……”

　　中午，太阳高高地挂在正南方，将金色光辉浸染在清澈的溪水里，浮动的水光闪耀着金色，给人以温暖的感觉；而卡尔伯爵古井不波的眼神却依旧令齐格里斯感到一丝冰冷；他到底会为什么事情而动容呢？齐格里斯不禁自问。“恭喜你啊朋友，听说你打败了哈罗德。”卡尔伯爵嘴角上扬，轻声说道；“侥幸取胜而已。”齐格里斯回以微笑。

　　“那么，”卡尔伯爵换了一个坐姿，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右手手指扣住下巴，“现在你要来击败我吗？从理智上面来说，我应该立马投降，因为我连哈罗德都打不过。”卡尔伯爵依然在微笑，但是他的眼神却像亘古冰川一般。

　　齐格里斯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不敢不敢，人们都说，和智者动武是最不智的行为——而人们都知道，卡尔伯爵绝对是智者中的智者；虽然我是一个愚笨的人，但是我也并不想做如此不智的行为。”齐格里斯生硬的笑了一下，他实在是不喜欢卡尔伯爵的眼神，这让他很不自在；伯爵眼睛微眯，“那么，你想采取什么方式来击败我呢？”

　　“击败倒是谈不上；我只是久闻卡尔伯爵在棋艺上面造诣很深，想和您在唐棋上切磋一番——”说着，伊凡从后面端上来一个圆形棋盘。这是他们从坦克维家族那里借的一个橡木盾牌，上面用匕首刻出了棋盘的纹路。

　　“唐棋，”卡尔伯爵的目光终于闪了一下，接着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朋友，如果你觉得这罕见的棋类可以制约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棋子呢？”齐格里斯尴尬地笑了笑，“姑且用石头代替如何？”二人共同挑选了几块大小适中的方形鹅卵石，卡尔伯爵亲手用墨汁在上面写下神奇的东方方块字，像是在进行一项艺术创作；完成之后，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对齐格里斯道：“你先请吧。”

　　齐格里斯倒也不客气，他知道失了先手自己真的未必赢得了这位丛中毒蛇，于是直接移动了棋盘上的炮。“东方人跟我说，这叫当头炮；”卡尔伯爵目光盯着棋盘，脸上依然维持着那招牌式的微笑，声音很轻柔，像是在向一位老友叙述往事；“东方的朋友也告诉我，有一招专门应对他的方式，叫做马来跳。”说着，将棋盘上的马移到了卒的后面。

　　齐格里斯沉吟片刻，炮二平七。

　　卡尔伯爵倒也面不改色。但是他疑惑的目光还是表明他没见过金钩炮开局。不过他神情泰然自若，想了想，走了个士六进五。既然不跳边马，那我就不客气了！齐格里斯稍微松了口气，接着继续移动棋子。

　　炮七进四。

　　棋盘上齐格里斯大军压境。先谋一兵，卡尔伯爵虽然精通各种棋艺，但是对这种遥远东方的古老棋术似乎并不了解，对布局知识的掌握好像还有所不足。但愿在我的强攻之下，他能够失了方寸……齐格里斯暗暗想到。

　　一会儿，卡尔被齐格里斯炸掉三路卒，他却依旧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抬手一招炮二平六。齐格里斯一愣，定睛一看，看来他死活就是要走过宫炮。

　　一看到对方要使过宫炮，齐格里斯不禁想笑。以前和唐帝国的一个商人对奕时，对方正是一技过宫炮将齐格里斯杀得片甲无存。而这位善良的东方人也教会他如何破解这招。

　　强忍笑意，车一进二，齐格里斯抬手高横车，攻势凌厉。

　　卡尔埋头走他的过宫炮。

　　马二进三。

　　马八进七。

　　象七进五。看卡尔伯爵这架势，是一定要摆好阵势再一决雌雄的意思了。

　　兵七进一。齐格里斯先通了马路。

　　马八进七，卡尔起用另外一只马了。

　　车九平八。“车”在唐棋里面算是杀伤力最强大的棋子，和西洋棋里面的车是一样的。

　　卡尔伯爵稍稍思考，卒一进一。

　　齐格里斯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云，莫非他想从一路出车？迟疑了片刻，兵三进一，堵住了卡尔伯爵的去路。

　　卒五进一。伯爵一看子力挤得严严实实，随手便进中兵。

　　车一平二。

　　炮八退二。

　　想兑炮？马二进三。

　　炮八平七。

　　齐格里斯不再理会卡尔伯爵的穷追不舍，马三进四，大马看河，直击卡尔伯爵本土。

　　卒一进一。卡尔伯爵痴心不改的准备从一路出车。

　　炮八平九。再次堵住了卡尔伯爵的路。

　　车一进四，卡尔伯爵的战车直插河沿，大有一往无前之气势。

　　兵九进一。齐格里斯不禁心中大喜，早就料到他会高抬车，现在便逼卡尔吃掉齐格里斯这个兵，不然卡尔伯爵将无路可走。

　　车一进一，伯爵大人被逼无奈，吃掉九路兵；这回可好，不知不觉，齐格里斯阴险的陷阱初露端倪。

　　河道一空，走到这会儿，这时候旁边伊凡连声跟齐格里斯支招说：“补象！补象！不补象他就要白吃七路兵还捉炮了！”看他激动万分的样子。仿佛如果齐格里斯不补象他就要从齐格里斯身上活活咬下一块肉来一样。

　　齐格里斯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伯爵，发现伯爵也正看着自己。二人不禁相视一笑。齐格里斯假装嗔怪的看了伊凡一眼，“你破坏了竞争的公平——不过，如果我不按照你指挥的方式走，就不算是破坏公平！”话音刚落，齐格里斯抬手一招马四进六。

　　此招一出，伊凡忍不住叹了口气，仿佛认为齐格里斯死得更快了。按照他的分析，齐格里斯这招跃马毫无用处，因为接下来卡尔伯爵便会吃他七路兵捉炮，炮一走就马三进四杀掉他的马，即使炮不走强踩黑马也是被车压马的劣招。

　　卡尔伯爵目光一闪，面露喜色，拿起大车，看了看齐格里斯，而齐格里斯则回以微笑。警觉的伯爵一愣，他谨慎的观察了局面，再三确认了想法之后，吃掉了七路兵。

　　车一平三。

　　齐格里斯顿时心花怒放，卡尔伯爵现在已经深陷囵囫。

　　当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齐格里斯还是故作镇定。他拿起马，沉吟半响。

　　啪！

　　马六进五！马踏中象！

　　此招一出，风云突变；卡尔伯爵得意的微笑慢慢僵硬在了脸上。伊凡也从开始的叹息变得安静，然后发出放肆的大笑声。

　　此招一出，齐格里斯自己也大感欣慰，从局面看，这招卡尔伯爵难应了；他如果应以象三进五吃马，那么齐格里斯炮九进七，卡尔伯爵马三退二，齐格里斯炮七平五，天地炮一架，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伯爵这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因为齐格里斯现在也是炮叫闷的棋。就在这时，一声沉吟传来：

　　“马三进五！”

　　这招是谁支出来的？齐格里斯下意识抬头，是早在一旁观战良久的罗斯坦伯爵。

　　他竟然也会下唐棋？齐格里斯略感惊讶，看来自己小看了这位伯爵大人。

　　卡尔伯爵此时已经顾不上是否危害公平的问题了。他在病急乱求医的情况下采纳了罗斯坦伯爵的建议。

　　齐格里斯会心一笑，马五进七。

　　将五平六。

　　炮七进三。齐格里斯击溃了卡尔伯爵的战车。罗斯坦伯爵看见自己支的招失败，不由得变了脸色。

　　将六进一。

　　炮七退五。

　　失去大车之后，卡尔伯爵额头已然见汗；他勉强挡住齐格里斯的攻击，也不管他右路奔驰而来的战车了。

　　炮六平四。

　　车二进六。

　　将六进一。

　　车八进六。

　　马五退四。卡尔伯爵还在做无谓的抵抗。

　　炮九进五。将军，准备炮弹。一发致命。

　　炮四进四。

　　炮七进三。绝杀。

　　卡尔伯爵手不禁停滞在半空中，时间仿佛突然静止一般。

　　伊凡放肆的笑声打破了时间的冰冻，旁边那些云里雾里的兵士这才明白自己的伯爵输掉了这场棋盘上的战争，个个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卡尔伯爵招牌式的微笑再次浮上脸庞，他轻轻拍手，“小小年纪便拥有如此谋略，你的前途不可限量。”说着，伯爵缓缓起身，在座的人也赶紧跟随起身；卡尔伯爵身材高大，他面带微笑的俯视着齐格里斯，“托克逊家族有诺必践！”他“噌”得一声拔出剑，身旁的士兵也紧随着他抽出自己的佩剑；卡尔伯爵转过身，看着自己带来的护卫，将剑高高举过头顶，“我们愿为齐格里斯而战！”

　　“战！”士兵们兴奋地大吼着。对他们而言，战争是一把梯子，可以帮助有才能的人往上爬。

　　齐格里斯内心一阵狂喜，但是他没有表露出来，因为此时还不是开心的时候，仍有一个大敌没有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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