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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54


“莎丽”登时眼前一黑。

        早岁便知事艰辛……但再艰辛也没这么难过吧。

        开门是肯定不能开的,急中生智,“莎丽”迅速躺进被窝用被子蒙头,同时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道:“宫主,我已经歇下了,我今天有点受凉,所以这两天哪儿哪都不能沾水。”

        ……

        终于劝走了蓝荼,待听到蓝荼离开的脚步声,“莎丽”愤愤的坐起来,把枕头往地上一掷。

        这一天天的你方唱罢我登场,搁谁谁能受得了?而且他很明显已经踏入了一个死循环。

        他自己都能在脑海里把事情推演下去:

        ↓

        今天暂且是以受凉的理由打发走了蓝荼,可如果两天后还用这个理由推诿,蓝荼定会以为“她”受凉严重,然后去拉神医或者达墨过来看病。

        ————看病肯定需要开药,搞不好又是大奔自告奋勇要出力,还要盯着“她”喝下去。

        ————先不说没病喝药很可能会喝出病来,就先说喝完药,伤寒就必须“好”了,可烫伤还是没痊愈啊。

        ————这样蓝荼八成又要提出贴身帮忙,然后他还得装病,不然神医就要点菜了……

        照这么发展,他早晚要被七剑逼得露馅不可!

        在这种焦灼中,宵琥突然灵光一闪,或许,可以用药来控制七剑?

        他知道有一种药叫招魂引,与其说是毒药,不如说是一种蛊毒。

        魔教曾用它来审讯那些不惧拷打后的硬骨头,只需一丸,服药之人就如三魂丢了一魂。整个人浑浑噩噩,失了神志,只知道乖乖听从笛声之后的命令,问什么答什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缺点也很明显,你只能问他些简单的选择填空判断,简答题论述题是肯定答不出来的。

        当然,也只能命令他做一些简单的在规则之内的事————下棋可能勉勉强强还知道往棋盘上放棋子,但写诗对联八成是不行了。再比如,让他杀-人的话只知道把剑戳过去,暗杀偷袭下-毒什么的,肯定是没之前那个脑子了。

        不过话说过来,服下招魂引,这些七剑传人还能合璧吗?

        “莎丽”仔细斟酌了一番。

        八成是可以的。

        不过,这药现在不在他身边————他出山那会儿觉得招魂引这种蛊毒既无聊又鸡肋,所以就没带。现在是形势逼人,他不得不去黑虎崖取些回来了,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

        “莎丽”甚至想到了更远。

        之前说了,这药吃完就跟丢了魂一样,所以叫招魂引。不管是哪个七剑被喂了药,接下来对方的言行举止肯定表现反常,不出半天就会惹人怀疑。

        ————因此,若是用招魂引控制了一个七剑,那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必须马不停蹄的把所有七剑传人全部控制住。

        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小神医,只要制住了他,其他人就算后面察觉出来也晚了。且像小神医这种医学天才,关起门研制解药时常常到达忘我境界,每当这个时候,整个人就会显得神神叨叨———七剑就算发现荳泉有点痴傻魔怔,也会一笑而过,认为小神医是又犯了医痴,然后默契的不去打扰他的思路。

        第二个喂药对象是一直给“她”制造问题的大奔。这个傻大个儿骚扰起人有种锲而不舍的精神,而且没有知情识趣的美德,又跟神医荳泉走的极近,这几天常见这一大一小勾肩搭背笑哈哈。若是状态不对的神医被他撞见,保不齐就会被发现什么端倪。

        所以第二个就要控制他。

        ————连理由都不用找,直接把他叫到无人处就行。大奔本是个闲不住的人,但近来三番五次闯祸狗都嫌,就算变傻后闷在屋子里几个时辰,七剑也会当他是心情郁闷,躲起来自己生自己的气,过一会儿没准就想开了。

        ————对,风险也很小。

        至于第三个……

        迢原一向独来独往,虽然加入七剑,但和七剑并不是很亲近,这几天他净在十里画廊自顾自的闲逛,逛累了就睡觉。但他偏偏又最机敏,不得不防,必须找机会尽快解决了他。

        然后便是蓝荼和虹瑁。

        蓝荼和虹瑁是最后压轴大戏,也是最危险的两个雷———蓝荼出了问题,虹瑁肯定马上发现,这俩就像一对双响-炮,要炸一起炸,而且后果不可预料。

        所以,制服蓝荼后,他必须马上控制虹瑁。虹瑁虽说打不过自己,但若是他想逃,也轻易留他不住,且一旦虹瑁逃走,七剑合璧就要黄了。

        “莎丽”又思考了一下这些行动一旦中途就被人发现了该如何,如果达墨发现他用招魂引突然反水五剑合璧该如何,如果七剑传人逃走几个又该如何等等……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串每个环节都绝对不能出错的连环计,工作量大,而且稍有闪失就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导致满盘皆输,失败风险远高于成功几率。

        因此不到万不可以,他不能轻易用招魂引。

        “莎丽”把灯吹熄,将剑谱卷起来塞进衣襟。

        药他是一定要拿来备着,但最好还是赶快七剑合璧。

        要想七剑合璧,首先得练会紫云剑法,莎丽马三娘都能练会的剑法,相必难度不是很大。

        推了门,先确认一番周围有没有哪个夜猫子半夜闲逛,然后“她”极快的溜到屋后竹林,准备通宵练剑了。

        刚刚练到第三式,便看到飞鹰传信,叫他速速回黑虎崖一趟。

        “莎丽”把纸条扯碎,心中暗忖:父王这么晚召我,八成是知道马三娘死了,正好也要去黑虎崖取药,正好一道办了。

        不过……要先威胁居士在这期间帮他打掩护才行。

        宵琥恢复了原来的面貌,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连夜马不停蹄去了黑虎崖。

        黑虎崖坐于群山之巅,百丈悬崖凌空而起,虽说面积不大,但地势陡峻,因此飞禽多而走兽少,山腰绿树茵茵,花草满布,他小时候和母亲所住的别苑就在这里。

        若想往上达到峰顶的岩洞,还需要以轻功飞跃铁索桥。崖顶黑黝黝的,千年老树瘦骨嶙峋,根部经络分明,以松柏居多,不见花草,连岩石也有风化的痕迹,已是另一番风貌。

        果然不错,宵琥刚进殿行个礼,怒斥已经劈头盖脸的骂过来了。

        “逆子!我问你,马三娘是怎么死的?”

        宵琥心虚了一秒,但脸上强作镇定与惋惜:“父王,马三娘她假扮不像,出了纰漏,辜负了父王的……”

        未等他说完,辛琥冷笑三声,用力的拍了一下座椅把手:“她扮不像,你扮就像了?你还想欺骗我,你敢说你没故意设计她?”

        然后越说越是怒气勃然:“逆子,自你出山以来,处处违背我的意思,本王三番五次命你与马三娘精诚合作,你还是把她给弄死了,我看你是翅膀硬了,诚心忤逆我!”

        说着,一记掌风打了过来。

        宵琥看见却不敢躲,生生受了这一掌,人被这股力道逼得退了几丈,嘴角也逸出一丝鲜血。

        心口闷痛,有那么一瞬间,他像个付出许多努力却得不到大人认可的孩子一样,心里无比委屈,再联想之前的诸多辛苦,这种心里的难受甚至超过了身体上的。

        但他强忍着没有把这种委屈表露出来,依旧无比恭敬尊重的做出赤子之心的表态:

        “父王息怒,儿子是万万不敢忤逆您老人家的。只是父王您有所不知,第七剑竹林居士和紫云剑主相识两年,就是他一眼发现马三娘不对。

        儿子假扮也是怕耽误父王喝麒麟血治病,所以亡羊补牢,赶紧抓了竹林居士的妻子威胁,再次打入七剑内部将计划进行下去……有了竹林居士的这层掩护,现在他们已经相信我是真的紫云剑主了。”

        辛琥听完,怒气慢慢消了,他坐在教主座上沉吟思考了一番:“居然和第七剑相识……”

        然后点点头,温声道:“琥儿,你应对的不错,先回去吧,你一个人在七剑之中,记得万事谨慎,不可冒进。”

        见父亲态度已经温和软化,言语也有肯定,宵琥之前的委屈和不满消散了一些,他抱拳行礼,语调有些许的上扬:“是,孩儿一定不负您所望。”

        宵琥离开黑虎崖,又命人取了药,正要往回赶时,想起迷魂台离这儿不远————之前他多多少少有些心虚,但这次来都来了,便干脆去看看那人怎么样了。

        负责职夜看守的黑衣兵勉强还算敬业,没有真给他睡过去,但也迷迷瞪瞪的啄米似点头,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等半睁的眼帘猛然间看见宵琥的冷脸,小兵愣神三秒,然后瞪大眼睛,失声道:“少少少……”

        “闭嘴,喊什么。”宵琥瞪了他一眼,然后低声问:“她这几天怎么样?”

        “她,她她……她这几天……”黑衣兵刚刚清醒,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舌头,“禀少主,我们谨遵少主吩咐,不敢丝毫怠慢她,这姑娘一直按时吃饭,客客气气,还主动点菜,除了要几件衣服和被褥枕头之类的东西外,没别的额外要求。”

        “点菜?指明哪家店了吗?”

        “没有,小的也谨防这一点,怕饭馆和菜式是什么沟通情报的暗渠。”

        宵琥啧了一声:

        “……心态可真好,你把门打开,在这儿守着就行。”

        “是,小的这就给您开门。”

        那三道铁门是新装的,齿轮盒上了新松脂,所以开启的声音并不大。

        宵琥进来时既没有出声提醒,也没有刻意放低脚步声,他跟回家似的、表情如常的走到第一个石室———第一个石室原本是作为卧房设计的,可此时屋子里却意外的空空如也,石床上也光秃秃的,不见黑衣兵所说的被褥。

        宵琥一瞬间竟然有些慌张,接着反应过来,慢慢往第二间走去。

        这回他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甚至还有些忐忑。

        第二间也没有。

        宵琥把目光放在最里面的石室,那儿的墙壁刻了不少门派武功心法,所以,这是在练功?

        心中的赞赏刚冒个头,然后就看到地上卷了个被窝。

        她把要来的褥子枕头都放在地上,在墙角打了个地铺,舒舒服服的窝在里面,而平日常穿的那件湖青色的外衫此时就扔在一边,鞋袜倒是摆的很齐。

        宵琥屏息了两秒,然后不自觉的轻轻走近打量,现在她身着一件白色内衬,盖着的被单也是白的,拆了的头发松松的披了一地,一个侧卧的姿势,在日出前的淡淡夜色里,看起来竟然格外楚楚动人,他一时间有些出神。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她身边,蹲了下去。

        很熟悉的发香混合着草木的湿润气,若有似无地飘过鼻尖,让人忍不住隐有困意。

        宵琥知道这是因为这几天精神紧绷,加上熬夜赶路所致,按理说现在该赶紧赶回去,之前要在天完全亮之前回到七剑传人中去。但他看着地上的褥子,看着莎丽睡得这么香,心里却蠢蠢欲动的想要并排躺下小憩一会儿。

        他思量一会儿,瞧着还有一点位置,轻手轻脚的贴着边躺下了,掀了一角被单给自己盖上。

        躺了两秒,复支起身,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又靠过去。

        他有点想伸出胳膊把人揽住,可又怕把人惊醒,后来实在耐不住,挣扎了半天,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模仿着蓝荼的动作,极为轻巧的拥住她。

        仿佛所有近在眼前和远在天边的烦恼顷刻烟消云散,就像三年前,父亲每每检查他武功后满意离开,接下来的时间自己就可以偷溜出去————那种兴奋、期待会面的心情此时此刻再度涌上心头。

        似乎十年间辛苦勤奋的闭关努力,只是为了这一刻,在踏实又宁静的夜晚里,享受一个温暖又平静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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