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个人舞蹈展演

　　敬敬学校很大，一路所见的人很容易就可以区分开哪些是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哪些是校外人员，学校里的师生大都是形体和谈吐优雅得体，一颦一笑都像橱窗里的模特，整个学校都像是T台，而校外的人员则比较随意了，比如说坐在树荫下，大喇喇的抱着盒饭的那个男生和站在他旁边正在教训他的迟敬敬就形成了非常强烈的对比。

　　我和百虫咬耳朵：“你看那个男生，会不会是那天我们看到的那个人啊？”

　　百虫把我脑袋搬正，伸手压下我放在嘴边的手，说：“这么远，他听不见。我觉得不是，那天的男人年级明显更大一些，衣服整洁得体，哪像是会随地乱坐的人。”

　　“嗯说的也是。迟敬敬叫我们了，先过去吧。”

　　我和百虫刚刚走近，就听见迟敬敬压着怒意：“你能不能注意下影响，马上开始表演了，你坐在这里吃东西也就算了，还吃主食，一会穿上舞蹈服胃都凸出来了。”

　　那男生赶紧扒完最后一口饭，边嚼边口齿不清地说道：“那总比一会儿没有力气倒在台上好。”

　　“那你能不能去化妆间吃？”迟敬敬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

　　“我都吃完了。”男生有点委屈，“你都说了我八百遍了。”

　　“你听一遍也好啊！快点回练习室，我们简单过一下流程。”迟敬敬没好气地拉着我和百虫，“你们这么早就来了啊。”

　　“刚刚那是谁啊？不会是一起演出的吧。看起来不太靠谱啊。”我表示担心。

　　“没事，他就那样。对了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们想早点过来，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我扯着迟敬敬额袖子，“我还想吃蛋黄酥了。”

　　“哈哈，等忙完这一阵给你做，看给你馋的。”

　　我们正有说有笑地往练习室走的时候，迟敬敬突然停了一下，然后让我和百虫先在校园里随便逛一下，随手指了一下礼堂的方向，让我们下午三点钟不要迟到。我觉得奇怪打算再问一下，百虫拉着我说跟迟敬敬说好的，走到迟敬敬看不到的地方又突然折返，躲在练习室门口的柱子后边。

　　“怎么了？”我被百虫这一波操作搞得有点蒙。

　　百虫把食指竖在唇间，示意我别说话，然后低声说道：“我看见那天在迟家门口见到的那个男人了。”

　　“没想到你还挺八卦啊！”我好笑道。

　　百虫站起身，奇怪地看着我道：“那我们先去随便逛逛？”

　　“别别别，看都看到了，不在乎听两句。”我拉着百虫猫着腰贴近练习室门口，还好中午人少，我俩这诡异的行为也没人围观。

　　门口迟敬敬和那个男人相对而立，看似在正常的对话，但是我能看到迟敬敬脸上因为兴奋而泛起的潮红。那男人背对着我，也看不见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男人就离开练习室门口了，迟敬敬还在门口傻站着，我们百虫赶紧过去问那男人是谁啊？

　　迟敬敬假装整理额前的头发，嘴里像是被人放了个撑衣架，笑成了傻子，竟然还能口齿清晰得告诉我们是她个人舞蹈展的指导老师杨西鸣教授。我跟百虫对视一眼：有奸情。我清了清喉咙，开始坐地起价：“敬敬姐，这件事，没有三五十盘点心可过不去啊。”

　　迟敬敬整理了情绪，揽着我的肩膀往练习室走：“好好好，我知道了，先把下午的展演完成好吗？我的好莱莱。”

　　练习室里有几个帮忙的迟敬敬的学弟学妹，有的在整理衣架上的两排的演出服，还有几个应该是音乐系的，拿着古筝、琵琶、笙、洞箫等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乐器一脸严肃地调音，刚才碰见的坐在地上吃盒饭的男生正在压腿把杆处压腿做伸展，十多个手执长绸的学生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什么。他们看见迟敬敬马上打了声招呼，往我们这边迎来。

　　“大家准备得怎么样啦？”迟敬敬一边整理着其中一个一脸兴奋的小学妹缠在手臂上的长绸，一边问道。

　　“没问题。”说话的这位应该是迟敬敬的同班同学，“刚刚杨教授来过了，带着我们走了一遍。你赶紧看看你的服装，你和郑勉之可以再交流交流，还有两个半小时就开始了。”

　　“知道了知道了，每次呀，都是你最操心。好啦，大家休息一会继续联系，争取下午震撼全场！”

　　学弟学妹们一哄而散，迟敬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郑勉之——刚刚坐在树下吃盒饭，这会在窗户边上压腿的男生——她们班的和迟敬敬不相上下的舞痴之后，就安排我和百虫一起去整理服装，她换上山鬼的演出服和郑勉之一起练习了。

　　我和百虫一边整理服装，一边就跟同样在整理服装的小夏聊了起来，原来迟敬敬跟郑勉之入学的时候只是一分之差，同样优秀的两个人在舞蹈上可谓是相爱相杀，两个人时常你追我赶，名次不是你第一我第二，就是我第二你第一，好在这两人对名次这种事情不是很在意，倒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意味，俩人也约好了在学校举办个人舞蹈展演的时候互相助力。有个未验证真假的广为流传的说法：这两个舞痴的时间分为两个部分，大部分时间用于练习室练习、斗舞，极小一部分时间用于休息、吃饭，几乎没有交际生活，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恋爱了，但是他们的恋爱只在舞蹈中，只要他们不再跳舞，两个人的友谊就变得格外得纯洁。

　　快三点的时候，迟敬敬已经换好衣服化好妆了，所有筹备这场舞蹈盛宴的学生们围成了一个圈，祝福迟敬敬旗开得胜。我抱了抱迟敬敬、送上祝福之后就和百虫去台下观众席了。

　　开场舞蹈是比较传统的古典舞《踏歌》，暖场效果不错，观众们的反应都挺热烈的，第二个节目是迟敬敬的单人舞表演《扇舞丹青》，主持人报幕的时候，百虫拉了拉我，指了指中后座边上，是杨西鸣，他站在靠墙的走廊里，双手抱臂，目光聚集在舞台上。迟敬敬手持绸扇，随着《高山流水》的悠扬曲调入场，曲声绵长舒畅，仿佛能看到巍巍高山、蜿蜒流水，舞台的大幕上播放着山长水阔的动态图片，清澈的河水从远处斜着流到观众眼前，旁边光柱下，迟敬敬一把绸扇时而舞得像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似有开山劈岩的千钧之力，在粼粼水波下清冷绝艳，时而如同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张扬着花瓣，徜徉自在，俯仰之间绘尽祖国大好河山。一时间礼堂里四下无声，观众们都沉浸在迟敬敬柔中带刚的表演中了，最后的绸扇舞成一朵朵恣意盛开的花朵，恍惚间似乎真的开遍了漫山遍野。最后迟敬敬双手抱拳，轻轻屈膝向台下行了个礼，礼堂里顿时掌声雷动。杨西鸣也满脸笑意，十分卖力地鼓掌。

　　下一个节目是迟敬敬和郑勉之合作的《山鬼》，迟敬敬红裳黑裙，郑勉之则黑裳红裙，两人赤脚上台，舞蹈灵动妩媚，较之刚刚的《扇舞丹青》多了几分俏皮，两位舞者的笑容似乎感染了所有观众，大家脸上也都带着游山玩水无拘无束的笑容，指间的铃铛也随着他们的舞动发出欢快的声音。舞蹈快结束的时候，百虫轻轻拉了我一下，说：“郑勉之好像不太舒服。”我转过头：“嗯？没有啊，这不看着挺开心的吗？”

　　我仔细看着俩人做了最后一个相对而视的动作，离得有点远，也看不清楚他们表情有什么变化，但是两个人的微笑好像一直没有停下来过。两人离场后，主持人又上来报幕，接下来的表演也是经典舞蹈《采薇》，我回过头发现杨西鸣不见了，正准备去后台看看，百虫示意我给迟敬敬发个消息问下，这么多人我俩坐在中间也不好出去。我想了想也是，但是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迟敬敬估计也没时间回我消息，我就给整理服装的小夏发了消息，问她什么情况。没一会儿，小夏就给我回复说：郑勉之中午吃蛋炒饭没消化积食了，刚刚跳舞的时候胃疼。过了一会儿，小夏又给我发消息：迟敬敬先上台表演了，原定下一个迟敬敬自编自演的新舞蹈可能表演不了了，男主角一时半会儿也歇不过来了，个演的高/潮估计要没了。我一听就有点急了，为了这场个人舞蹈展演，迟敬敬准备了将近一年，要是说不演就不演了，以后毕业了就没有机会了。我一下子坐不住了，百虫好不容易给我按到座位上，台上《采薇》也表演完了，我正愁接下来怎么办呢，主持人上台报幕，接下来表演的是《伞缘》，各种介绍这个舞蹈剧，说它曾经获得过荷花奖的舞蹈剧。我坐回了椅子上，手机振动了一下，我打开，小夏给我发了新的消息：男主换人了，杨教授亲自上场，虽然不是敬敬自己编的舞蹈，但是《伞缘》作为高/潮这场个演成功率更大一些，她的新舞蹈可以用作毕设，也不错，不要担心哈。对我们舞蹈生来说，临场反应能力还是可以的。

　　我回：那太好了。谢谢小夏姐姐。杨教授行吗？

　　我马上就被教训不懂事了，小夏回：怎么可能不行！杨教授是有名的青年舞蹈表演艺术家，虽然这两年不怎么上台了，但是舞蹈功底杠杠的。

　　我回：我不是怀疑杨教授的舞蹈专业水平，他俩合作过没有啊？双人舞不都是讲究默契度吗？

　　小夏：没在公开场合作过，不过杨教授经常来辅导我们，这点默契应该还好吧，你在下边看着点。

　　我回：收到

　　主持人：表演者迟敬敬、杨西鸣教授。

　　我收起手机，台上灯光逐渐亮了起来，身着浅粉色和银灰色演出服的迟敬敬和杨西鸣从舞台中央向观众走来，杨西鸣撑开了油纸伞，两个人像是两尾鱼交织缠绵，一人行，另一人随往。醇厚悠扬的洞箫声宛如池塘里幽深缓流的池水一般，包裹着台上的两个人，也包裹着所有观众。沉浸在他们缱绻缠绵的舞蹈中，杨西鸣举着油纸伞，露出的小臂上肌肉绷紧，无论他们如何变换位置，这把白底梅花油纸伞始终稳稳地罩在迟敬敬头顶。

　　我倚着百虫的肩膀，轻声说：“他们这样真好。”百虫没有说话，但是我知道他听见了。

　　迟敬敬和杨西鸣在舞台上忘情地舞蹈着，无论我走到哪，你都在我身后为我遮风挡雨；有你在我身后为我遮风挡雨，我有勇气陪你走到海角天涯！

　　舞蹈结束，观众们掌声比之前的节目更加激烈了，有些观众甚至还流泪了。我看了看百虫，他望着舞台，尽管前面被一位穿着一身仙风道骨的白色薄衫的大叔挡着了，他还是望向舞台的方向，眼底似一片古井无波。我问他：“都是敬敬姐表演的，为什么有的节目掌声多一些，有些掌声就少一些呢？”百虫转过头，很认真的说：“我也不知道。你想知道吗？”我想了想，摇了摇头：“你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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