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重回人间

　　“高处坠落导致颅骨损伤，伴有严重脑震荡，可能会有记忆的缺失，另外患者落地的地方处废弃的铁栏杆从身体两侧穿过，造成了肺部穿孔，左侧第九根肋骨骨折，身体多处擦伤，至于有没有颅内出血，还在等待CT结果。我们一定尽力，请您耐心等待。”

　　好熟悉的声音，周身的疼痛也让我觉得似曾相识。好累啊，我好像睡一会儿。

　　“……你看你都睡了一个月了……爸爸早就回来了，不眠不休守了你三天……刚刚赶回去……好了，换右手了……马上就手术了，不该乱跑的，还有啊，你爬那么高干嘛？……哎呀！莱莱，你醒啦！可把我跟你爸爸急坏了，还好你醒了。要不你爸得崩溃啊。”我眨了眨眼睛，陈冰！

　　“莱莱，你是不是还记得我，我陈冰啊！”

　　“陈冰舅舅。”我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得像是木质椅子在光滑地地板上摩擦发出的声音。

　　“你，你记得我？”陈冰讶异地说。

　　“记得啊！”我平复着心情道。

　　“哎呀，算了算了，哪疼不？等着，我去叫医生。”陈冰飞快地跑出房间，不一会徐启明就进来了，嘴里絮絮叨叨地说“莱莱你终于醒了啊！渴不渴？是不是哪里疼啊？”

　　我摇摇头，接下来应该是医生来检查身体，然后是百虫出现了。看来这次回来应该还是徐莱高空坠落在医院醒来的时候。

　　“莱莱，你在看什么？”医生检查完身体后，徐启明就进来了，一直念叨着徐莱这次受伤家里人都很担心，陈雪更是夜不能寐，要不是怀着身孕，妊娠反应严重，早就来看徐莱了之类。

　　我记得医生检查完身体之后，进来的是百虫啊，而且是有实体的百虫。可是徐启明和陈冰两个人唠叨了大半天之后，还是没有百虫的身影。难道他比我晚到吗？

　　徐启明和陈冰两个人聊累了就走了，我躺在床上想，百虫在哪里呢？他会和我一样回到以前的身体里吗？

　　“罗袂！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我正躺着，好像听见砚池的声音，非常急切地喊我的名字，“罗袂，你醒醒？”

　　我睁开眼睛，已经是黄昏了，窗外的天色稍微有些霞光。

　　“罗袂，你醒醒。”砚池又喊。

　　我已经醒过来了。

　　“砚池？”我试着喊一声。

　　“你醒醒，这些都不是真的，你好好看看周围。”

　　所有的记忆一闪而过，我在医院醒过来之后，陈冰训斥杜让，然后见到了程林，出院的时候见到了来接徐莱的陈雪，她依然穿着高跟鞋，蹬蹬蹬地朝我跑来；然后在回到徐启明的房子的时候看到了邻居迟怀楚，迟敬敬，迟老爷子；和徐启明一家出去玩回来的路上撞上了迟敬敬和她们学校的教授杨西鸣的约会；然后是徐莱的同学聚会，杜让坐在她身边；程林的飞机遇到恶劣天气时间；迟敬敬的个人舞蹈展演，遇到了小夏，还有迟敬敬和杨西鸣的的爱而不得。

　　所有的事情像是电影胶卷一样飞快地从我眼前闪过，这些都是我经历过了的，我可以回忆起其中的每个细节，以及当时我的情绪波动。可是所有的记忆力都有一个共同点，没有百虫。

　　我猛地睁开眼睛，是我从人间离开的时候在的最后一个地方——游乐园。砚池在我旁边，十长老抱着我，焦急地喊着我的名字。

　　“十长老，砚池。”

　　“你醒了？”

　　我抬了抬头，刚好看到一个黑色身影抱着净灵瓶一闪而过。

　　“百虫……”

　　“罗袂，现在的情况非常紧急。百虫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百虫了，往和觉在人间的布局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也得抓紧了。”

　　“为什么百虫会变成这样？”我眼角热热的。

　　十长老和砚池都没有说话，砚池背着我，向徐家的房子走去。

　　“我去看了，陈冰和程林去美国了，徐启明和陈雪回娘家了。我让悲欢离合变成你的样子，告诉他们你想在家学习。家里现在除了定时来打扫的阿姨，没有别人了，我们可以在徐家商议事情。”砚池一边走一边解释道。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回味着忘归楼里的事情和苦栖山的事情，那些似真似幻的情形让我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

　　十长老叹了口气没有，两个人都没有接话，砚池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徐家的摆设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一楼客厅旁边就是徐莱的房间，砚池把我放在徐莱的房间，十长老帮我盖上了毯子。

　　“觉把自己的灵元扩散开了，现在世界各地都有他的灵元，而且会受他的灵元吸引，把往认为有用的灵元聚合起来，沉淀出他认为没用的灵元，对世界来个大清洗。觉给往汇报的时候肯定说实验成功了，可以在真实世界里实施。”砚池抱着手臂道。

　　“除了大长老和二长老，其他长老都已经来了，他们在分散在各处去净化往这么多年来暗藏在人间的灵元，我负责这里的灵元。往这么多年藏在厝龙渊，实际上一直在暗中布置自己的灵元势力范围。大长老和二长老虽然有所察觉，又怕伤了人类自己的灵元，如今往蠢蠢欲动，怕是要把所有的预置灵元启动了。”

　　“二长老他……”

　　“二长老只是把自己化成了灵元态，只待我们找到了这些灵元听往的命令的源头，二长老可以把往的命令彻底断掉。让剩下的灵元自生自灭就好了。”

　　我从人间离开去苦栖山，又从苦栖山回到人间，按照时间来看，十长老和砚池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可是他们似乎对苦栖山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他们知道往的行踪，这个可能在很久之前就计划好了的，怕是和苦栖山一起在准备，他们预测了往的每一个行动，也想好了接下来的对策。

　　可是百虫呢？我呢？罗绮也羽化了，她的羽化可不像是二长老那样，灵元还可以留在苦栖山，我亲眼看到罗绮的灵元一缕一缕消散，飞出了苦栖山。

　　“罗袂，你怎么了？”十长老拂去我脸颊的泪水道。

　　我笑了笑：“接下来的事情，也是大长老二长老他们安排好的吧。”

　　“什么？”砚池疑惑道。

　　我伸手擦掉眼里的泪水：“二长老很早就跟我们说，我和罗绮跟别的捕灵人不同，现在想来，我们大概就是凤钵的祭祀品。一旦灵元波动强烈，我们就要被牺牲，上次如果不是姐姐把我送出凤钵，我是不是要和姐姐一样昏迷不醒？我好不容易把姐姐救回来了，你们却又如此对待我们。大长老的棋盘可真大，棋子摆得也妙。”

　　十长老不解道：“你这是怎么了？是听说什么了？”

　　“二长老为什么要把我和姐姐接回他的宫殿？为什么我在人间了，不让我回去，还让我在人间净化灵元，跟觉比赛？现在姐姐也不在了，二长老自己羽化了，大长老留守在苦栖山。百虫也不知所踪，我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让我一个人这样？”

　　砚池突然手足无措，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十长老把纸巾扔到我手里道：“这是你的真实想法，还是发牢骚？”

　　砚池道：“必然是发牢骚。罗绮我是了解的，罗袂你想想，二长老时常与你姐姐一起，他若是又什么计划，你姐姐必定也是知道的。你姐姐对你的宠爱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她是扛下了你那份责任。如今苦栖山大难，往从厝龙渊逃了出来，若是只有往和长老们对抗，他必然不是对手，只是往布下了数不清的灵元，一旦这些灵元被唤醒，后果不堪设想。”

　　“你也不是刚出生一两天的捕灵人了，怎么还如此任性？”十长老坐在床边道：“我们知道你从推演世界出来后回了苦栖山，也知道苦栖山的事情。你好好想一下。”

　　十长老挥手示意砚池出去，砚池冲我眨了眨眼睛，跟着十长老走出了房间。

　　我望着天花板，上次我躺在这里，等着君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往日的平和与安宁都像是梦幻一样，而今看似没什么两样的世界危如累卵。大长老制衡着往不让他出苦栖山，二长老的灵元状态着实没有什么战斗力。

　　我的头越想越痛。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么多事情啊，罗绮以前在学习管理苦栖山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这么一想，二长老原来早就想着要把他的位子传给罗绮了，他从来没有觉得苦栖山是一个安稳所在，从苦栖树道捕灵人，他一直都在想如何彻底消灭往。

　　上次往究竟做了什么，让时间的见证者君耗费了全部灵力？就连往再次冲出厝龙渊，准备危害人间灵元，修改人类文明，他也无能为力呢？

　　头痛欲裂，我藏到枕头下，试图躲避这些问题，竟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

　　黄昏时分，敲门声把我从沉睡中唤醒。

　　“罗袂，你醒着吗？”

　　我整理一下被子道：“醒着呢，你进来吧。”

　　砚池手里端了一碗清粥道：“你现在还是徐莱的身体，饭还是要吃的。”

　　我接过粥道：“十长老呢？”

　　“她去测量灵元密度，准备揪出觉的灵元了。”

　　“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我一遍喝粥一遍问。

　　“啊？”砚池愣了一会儿道，“哦，我们就跟着帮十长老堵这些灵元就行了。”

　　我点了点头，喝完最后一口粥，起身道：“我去看看十长老。”

　　我从家里开始找，去过徐家附近的森林，也去看过那个游乐场，最终在十长老的花店看到她，她正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茶杯喝咖啡。

　　我默默地移到她身边道：“十长老。”

　　十长老抿了一口咖啡道：“嗯。”

　　“十长老我知道错了，我简直没有一点捕灵人的样子。”

　　十长老道：“知错就好。”

　　“十长老，君和大长老不能直接把往封印到厝龙渊吗？二长老干嘛变成灵元状态啊，这样战斗力几乎为零，还很容易被往利用。还有啊，为什么我姐姐羽化和二长老羽化的结果不一样啊？”跟着过来的砚池连忙拉了拉我的胳膊。

　　十长老看了我一眼，把咖啡杯递了过来，我连忙接过咖啡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十长老看了一眼秋千椅，我立刻轻轻地推了起来。

　　“你以为封印往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啊？优胜劣汰可是大自然的规律，往偏偏要把这种规律发挥到极致。可是一旦优胜劣汰过于明显，人类文明昙花一现的效应也越明显。封印的结果你也看到了，不过十万年而已，往就从厝龙渊里爬了出来。所以啊，最重要的不是封印他，而是怎么让他融入到人类文明的更迭中。任何文明的迭代都是有用的，可能短期内看不出来，但是啊，绝对不能让这种作用太极端。”

　　十长老用手作扇子，微微晃动了几下。砚池立刻变出一把扇子，轻轻地扇起风来。

　　“往谋划这件事情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人间到处都是他预置的灵元。还记得觉在推演世界里推演出的人类进化路径吗？往的灵元可以找出对进化路径有用的灵元，快速实现人类进化。”

　　“让人类进化快一点不好吗？我们苦栖山上的捕灵人也是帮人类进化啊！”我不解。

　　“你可知道这种进化的代价是什么？地球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要在往的推演进化路径中牺牲。这绝对不能作为可选进化路径存在的。”二长老指了指咖啡杯。

　　我连忙重新倒了一杯咖啡端了出来：“那二长老羽化的深意？”

　　“一旦往下令人间所有灵元启动，这个进化趋势就是不可避免，也是不可逆转的。二长老的灵元其实是隔绝往和真实世界的一道屏障，让往无法启动预置灵元。他早就知道他的使命便是如此了。”

　　“二长老还能回来吗？”我问道。

　　十长老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一般情况下羽化了的，便不再存在于天地之间了，跟捕灵人沉寂是不一样的。可是二长老那个死宅男已经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了。”

　　“那我结界……”

　　“罗绮那丫头的小九九你们还看不出来吗？”十长老伸了个懒腰道：“累了一天了，我先去休息休息。”

　　我立刻接过她手里的咖啡杯，目送她回花店休息。

　　“砚池，你说十长老是什么意思？”

　　砚池长出一口气，无奈地坐在十长老的秋千椅上道：“你都和百虫谈上恋爱了，怎么还看不懂呢？”

　　“我姐姐不是喜欢你吗？”我坐在砚池旁边问道。

　　砚池吃惊得转过头看我：“喜欢我？谁跟你说的？”

　　“我自己琢磨的啊。你不是常来二长老宫殿找她吗？姐姐也没说讨厌你。”

　　砚池一脸嫌弃地转过身：“她哪是喜欢我，只是我去的时候，二长老看在君的面上，常常和我一起下棋、闲谈，大概是和往日不同的情景吧。她喜欢的人，是二长老。”

　　我头一次听说这件事，心里惊讶不已。

　　“你把嘴合上。”砚池拿胳膊肘推了推我道：“她听说二长老羽化了，大概也是起了同生共死的念头。她向来是最倔强的性子。”

　　砚池的声音慢慢地小了下去，初初升起的明月仿佛将砚池雕刻成了一座石像，他想必是喜欢罗绮的，如今才会想起便不自觉的心思神游到不知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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