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车神

几周后，温暖终于如愿去观赏了一次迟早所说的“跑山”。

        京市西南郊区一处少有人烟的山头被俱乐部包了下来，原先的承包者还以为他们要搞什么大动作，偷偷跟着看了几天，没想到他们什么都没干。在上面探了几天地形，然后就开着几辆皮卡拉着一后斗自行车来了。

        车上下来一群年轻人，一人领了一辆车，戴上头盔就开始漫山遍野胡走乱串。还鬼哭狼嚎的，跟被圈养了许久终于回归大自然的野生动物一样，后来才知道这些人就是为了骑自行车才包的这块山头。

        再后来村民对这群时不时拉着自行车进山，穿着稀奇古怪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依旧理解不了他们这种行为。说文雅一点是为了爱好不顾世俗眼光和流言，说粗俗一点不就是一群有钱人家的孩子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吗，简称“有病”。

        温暖他们在车开不上去的地方下车，她没跟上去。他们应该是分批行动的，有几个人跟她一起，剩下包括迟早在内的一群人骑到了被姑且成为山顶的地方。

        调试好装备后，随着山顶一人一声高喊，练习开始。

        车子从山上高速落下，随着地势起伏，在不断的腾空下距离他们的位置越来越近。

        温暖这才有些理解之前迟早口中的“皮毛”是什么意思。

        他们冲下来的速度和技术都不是之前她在俱乐部里看到的那样能比的，她眼看着一个人从一处小山包上直接飞到了垂直距离起码有两米，水平距离至少六七米的地面上，还在半空中转了一圈。落地的时候屁股稳稳的贴在车座上，跟被焊住一样。

        她这才意识到迟早他们喜欢的究竟是怎样一项运动。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她都已经上了大学并且即将毕业的时候，还被迟早拉着陪她去现场看了一次坠山赛。

        那时候她终于明白迟早说的秋名山车神也比不过山地车车神是什么意思了，四轮车只能在山路上开，而两轮车却可以直接从山上飞下去，一落就是八|九米。

        爱好者们在世界各种危险地方开疆扩土，只为挑战极限。

        也就是在那之后的某一天，她明白了迟早之所以喜欢这项运动的理由。

        迟早的车也是经过专门改造的，比起那些发烧友，技术确实生涩很多，但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她真的很有天赋。

        “国内像迟早这个年纪的人玩儿成她这样少见，女孩子更可以说没有，她可以算是独一份儿了。”

        “听说你平时练攀岩，那体能肯定很好，玩儿这个应该也不错。”

        跟她一起在车边等着几个人怕她尴尬，在一旁跟她聊天。

        温暖对前一句话表示高度赞同，对后一句话就直接笑笑当做没听见了。

        迟早下来的时候，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兴奋，没等气喘匀就听她说：“怎么样，不错吧，一会儿试一试？”

        温暖想了想，“骑可以，但像你们那样就……”

        “你怕了？”相比她的犹豫，迟早笑得很是开心。

        怕？说不上。

        只是她确实道行尚浅，参透不出这车中蕴含的奥义。所以只能暂且搁置，看迟早先一人独成大器了。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的？”她蹩脚地扯开话题。

        “就在美国的时候啊。”迟早也十分厚道，如果这话换了兰意说，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跳伞的时候顺便又喜欢上了山地车，迟早的生活可谓多姿多彩。

        只是她的爱好着实刺激了一些，都是让人肾上腺激素飙升的运动，而且这见一个爱一个的速度着实惊人，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突然又喜欢上别的。

        后来，她的预测应验了，迟早对这类运动有着超乎常人的兴趣，收获了一身本领的同时也落下了一身伤病，好在都是能痊愈的外伤。

        温暖最后还是对这项运动采取了“只远观而不亵玩”的态度，跟着迟早当看热闹体验两把可以，真像他们那样飞上飞下她实在吃不消。

        迟早也没逼她就范，只耸了耸肩说了句：“好吧，算你不懂眼。”

        不懂眼的温暖在后来跟着她见了好多世面。

        ……

        校庆后各班“封锁”解禁，朱颜时不时会过来找她，像是要弥补缺掉的五年时光一样。有时是午饭时间，两个人就约在食堂，朱颜照旧吃她从家里带来的饭。

        她身体情况特殊，她妈妈怕食堂的饭菜不干净，所以只让她带饭。早上做好装在保温桶里，中午吃的时候还是温热的。

        带饭的不只她一个，尤其是那些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从小受溺爱惯了的，家里都舍不得自家宝贝跟人挤来挤去吃大锅饭，何况这两年又被爆出了地沟油事件，家长们更是如履薄冰。食堂和小卖部都有微波炉，不忙的时候免费，忙的时候花五毛钱就能让人帮着热一热。

        朱颜在这里绝对不算引人注目的，边吃饭边啃着烤肠。

        不论零食还是路边摊她妈妈都是不允许她吃的，要是小时候朱颜根本碰都不会碰，如今却敢光明正大偷吃了。

        朱颜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对了，怎么没见过韩冰？”吃完饭两个人在操场转圈消食，朱颜状似不经意问道，“开学几个月了都没碰到过他。”

        “他去香港了。”

        温暖低头，视线追寻着橡胶地面上被风吹着滚动的梧桐树落叶。

        朱颜问得随意，她的回答也是脱口而出，好像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就等着有人来问一样。

        事实是她的确早就想好了，甚至还在心里排练过好多次。

        在她理解并且“原谅”韩冰之后。

        她还记得韩冰离开之后，很多人都来问她韩冰的下落，搞得她心烦不已。

        那时候她还在想，凭什么韩冰拍拍屁股走人，她却要替他收拾“烂摊子”，明明他们不欢而散，连告别都没有。

        可同时她又在想，幸好。这起码证明他离开是匆忙决定的，好过他故意隐瞒。

        就在这种矛盾中，她度过了漫长的一个学期。

        后来，再也没有人见到她就问：“韩冰去哪里了？他为什么没跟你在一起？”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转学了。

        韩冰就如同隐世高人一般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当中，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也没留下半点痕迹。

        搬离那个承载了他们童年的大院后，他的名字再无人提及。

        她也从刚一开始的不愿意听人提起，到后来的希望有人提起。

        有时候她也疑惑，究竟是韩冰的人缘太差，还是她的人缘太差，怎么连个挂念他的人都没有？

        直到遇见朱颜，她知道，她一定会问的。

        所以从见到朱颜第一面起，带着一半忐忑和一半期盼，她就开始酝酿答案，这才能云淡风轻地说出来。

        朱颜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的回答。

        “为什么？”她愣在那里，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

        温暖转身，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人。

        为什么？她也曾这么问过。

        这个当初因为钻牛角尖而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后来她想通后就变得无比简单。

        “因为他家都搬到那边去了啊。”

        一个人家在哪里，他自然是也就在哪里，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可是……”朱颜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温暖的理由却似乎无懈可击。

        她其实想说韩冰怎么可能会轻易妥协，但转眼想到即便他是去年离开的，也不过是高一。法律意义上的未成年，一般人眼中的孩子，哪里能决定自己的去留。

        即便他是韩冰，那个在她印象里永远把温暖放在第一位的韩冰。

        于是话到嘴边最后变成了，“什么时候？”

        “初一。”

        “那挺久了。”竟然四年了。

        温暖点点头，“很久了。”

        不过才四年而已，但分别总有种将时间拉长的魔力，让这四年时光显得比他们在一起的十几年还要漫长。

        这既是因为他不在，却不仅因为他不在。

        朱颜找她要韩冰q|q号的时候着实把她问住了。

        因为她也不知道。

        香港那边几乎不用q|q，因此两个人的交流方式仅限于短信。之前韩冰打过一次电话，但她没接到，他可能以为她不想接，此后就没怎么打过了。

        让温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香港澳门都回归了，为什么还要办国际漫游，搞得这么见外。

        她发短信问韩冰有没有q|q号，韩冰打了三个“！”过来，好像发短信不收钱一样。

        应该是有的吧，她猜测。她还记得高一上学期韩冰还问过她，只不过她那个时候还没申请，就回了个“没有”。既然他会问，应该是已经申请过了吧。

        很快韩冰就回了个号码给她。

        【朱颜也在我们学校】

        她想了想，把“我就不加了，是朱颜在问”删掉了，加了他的好友。

        申请通过后，温暖省去寒暄，在对话框里打下了第一句话。

        【朱颜？她回京市了？】

        【嗯，她问你的联系方式。你的q|q号，我就给她了】

        【好】

        韩冰盯着屏幕上那一行字，过了几秒才回复。

        他已经猜到温暖突然联系他是为了什么，在他打出“好”之后对方的沉默印证了他的猜测。

        【好多年没见朱颜了，她还好吗？】不想就此结束对话的人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挺好的，很活泼、很精神】

        【那就好】

        关于朱颜的话题他们并没有聊太多，这些事自然由朱颜本人告诉韩冰最好。朱颜应该也想要亲口告诉他吧。

        韩冰犹豫了一下，问：

        【今年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他不自觉屏住呼吸等待着温暖的回答，以前他也会问，得到的回答总是：

        【随便】

        今年依旧如此。

        温暖看了看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日期，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十二月了。

        感觉校庆种种还历历在目，却已经过了两个月。

        她想起之前下决心给韩冰送礼物的时候，他一番激动后连发了五六条短信，最后却告诉她不需要，有生日祝福就够了。

        他解释说是因为邮寄太麻烦什么的，不怎么可信的理由。

        隔了好久，她收到了韩冰另一条短信，“那能不能再送我一张愿望券？”

        她没回复。

        【以后我们能常在这里联系吗？】

        【嗯】

        当然可以。

        朱颜拿到韩冰q|q号的时候看起来很高兴，说起来韩冰还算是朱颜的救命恩人，虽然最后被打得很惨，也没起到什么实质作用，但革命友谊还是建立起来了。

        温暖也因此突然想到那个经常出现在他们身边的徐瑞，当时他最喜欢跟韩冰混在一起，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跟韩冰提了一句后，意外得知他们一直有联系，连q|q都是徐瑞让他申请的。

        其实，这里还是有很多人记得他的，只是她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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