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变天

　　自那日和萧临逸于山林中分别，江楚宁一直待在客栈中并未出门。她经常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书，这倒不失为一种闲适的生活。不过每每她抬头，都能望见桌上放着的信，心里又发起了愁。

　　让自己帮他救郑云？

　　这怎么救啊？

　　这几日的江楚宁，一直沉浸在这种被人卖了还需要帮他数钱的苦恼之中。

　　一日江楚宁晨起正打算吃早饭，一开门突然发现有个人站在她的门前，面容和她极其相像。他手里拿着一提包子，笑嘻嘻道：“醒了？”

　　江楚宁撅着嘴把包子拽了过来，佯作不满道：“我还以为你忘记了还有我这个妹妹在登州呢。”

　　“怎么会。”江楚烨笑道：“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

　　“哼。”江楚宁转头进屋，“你事情都办完了？”

　　“办完了。”江楚烨进了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抬手倒了杯茶水，仰头一饮而尽，放下茶盏说道，“明日咱们就可以回金陵了。”

　　江楚宁也坐了下来，边吃着包子，边道：“这差事你办了一个月吧，我连你一面都没见到，你连句话也没托人捎给我。”

　　江楚烨的表情微变，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秘密一般。但他的调整极快，故而江楚宁并没有察觉到。他哈哈地笑了起来，“那边事情不仅多，而且还繁杂。这几天让你担心得不行，哎呀我这当哥哥的真的是很过意不去啊，谁让我这妹妹如此关心我呢？一想到你因见不到我而夜夜以泪洗面，我真的是不好意思呀。唉！为兄当真是感动非常啊……”

　　“你别臭美了。”江楚宁咽下嘴里的包子，打断他道，“我才不会因你而哭，你还是存着这眼泪，留着未来嫂嫂教训你的时候自己哭去吧。”

　　“你这丫头。”江楚烨皱起眉头，一连嫌弃道，“怎么就不盼你哥的好。”

　　“我当然是向着嫂嫂的，谁管你。”

　　“你这丫头！”江楚烨争辩道，“你忘了你之前在外面闯祸都是我帮你担着了吗？现在好了，你回头就把我扔下了？真乃狡兔死，走狗烹！”

　　江楚宁低头咬了口包子，一副汝乃庸人是也，吾不可与汝再言的神情。

　　江楚烨此刻也不与她计较，看着妹妹在面前吃着包子，拿起一个茶杯，举起茶壶倒了杯热茶，放到江楚宁面前，“别噎着。”

　　江楚宁接过茶盏，轻轻嘬了口茶，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吃着包子。

　　“楚宁，你且先吃着，我有几句话，你听一下就好。”

　　江楚宁点了点头，认真地瞧着江楚烨。

　　江楚烨抿了抿嘴唇，“咱们过几日便会到金陵，届时朝廷的局面，或许有些不同，你要做好准备。”

　　江楚宁有些疑惑，之前哥哥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朝堂局面。不过不用哥哥说，她也是明白是哪里有所不同。不就是陈王出事，晋王归帝京吗？然后江府和晋王的一摊子事儿，前几日早就有个人帮她详细地分析过了。

　　他看江楚宁想开口说些什么，连忙示意她先好好吃饭，只听他说即可。

　　“前几天朝廷里出了些变故，梁斐济被陈王的人杀害，他的儿子梁忠青为人十分莽撞，为了给父亲报仇，竟然直接把陛下压下来的证据拿到了御史台。百官议论纷纷，民情也越来越激动，如此陛下想压也压不住了。我想陈王，在这金陵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他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喝了口，“太子一家独大的局面陛下肯定不会允许，晋王想来不日便可回到金陵。晋王和江家，或许以后是会好好说道说道的。”

　　江楚宁点点头，都是命啊都是命。

　　江楚烨叹了口气，“身在朝廷漩涡的中心，必不能安然度日？楚宁，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你有些准备。江家现在的权势威望一日日水涨船高，陛下不可能不算计。我江家只有你一个年龄适于婚嫁的姑娘，我猜想，陛下他……”

　　他顿了顿，似是不愿意说出来，但他停了一小会儿，终于还是说道：“他可能会给你指婚。”

　　“指婚？”江楚宁骤然心惊，将手里的包子也抖在了桌子上。

　　“顾皇后因为母家强盛，故而不仅在端睿皇后故去后拾阶而上，所诞皇子亦被封为皇太子。但这几年以来，顾家的实力已然不如从前。为了巩固地位，皇太子急需一位实力强大的太子妃。”

　　江楚烨缓了缓，又接着往下说。

　　“这几日咱们不在金陵的日子，皇后已经积极地在和忠肃候高展道交涉，她想让高展道的小女儿高长熙嫁给太子作太子妃，以此来拉拢高家的势力。”

　　“高家？”江楚宁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高家的势力很大吗？”

　　江楚烨点点头，“你可能不知道，高家在朝中根基很深，又掌管平海的五万大军。现在虽是未涉党争，却也有心如此。因为高家想把自己的荣华永久地传下去，所以他需要扶持一个皇子，由此得到他需要的。也就是说，他其实也正有为还未出阁的小女儿找个皇子作正妃，日后做皇后的念头。这样一来，高家看太子还是有这潜力的，二人便一拍即合，高长熙为太子妃，也就差陛下一句话了。而且这句话，想必也不会等太久。”

　　“那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江楚宁问道，“莫不是皇后还想拉拢江家？”

　　“江家虽是新起之秀，但多年居于安州，在朝中的根基甚浅，与忠肃候府还是不能够比的。至于皇后的想法，难道我江家女儿还能做侧妃吗？所以江家高家她只能二选一。她既打了高家的主意，便不会再来招惹江家。”

　　“那……”江楚宁突然紧张道，“会是……会是晋王吗？”

　　自己总不会这般倒霉？

　　“可能吧。”江楚烨得眼神有些疑惑地望向前方，“可我总感觉不对，陛下被外戚的势力压了这么多年，他怎么肯把高家和江家作为扶持皇子的力量与制衡朝局的筹码？这到了最后难道不是又扶成了下一个顾家吗？而且……”

　　江楚烨的语声戛然而止，他看了看江楚宁，笑道：“没事，你包子吃完了吗。”

　　江楚宁内心在瞬间翻涌起的紧张此刻稍稍平复，她扯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默默地端起茶盏，“吃完了，我喝口茶。”

　　她此时全然没有注意到江楚烨的异样。

　　放下茶盏，江楚宁起身道：“明天要走了，我去收拾下东西。”

　　江楚烨看着她起身离去，望着她的背影，他心里突然感到有些同款。

　　这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妹妹，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他都只是希望她可以一生平安快乐。

　　他多么希望，楚宁被指婚的事情只是他一时的胡思乱想。但他想了想近日所办的事，又觉得这并非空穴来风。

　　江楚烨的眼神从妹妹的背影中收回，他的眼呆滞地望向前方，过了半晌突然喃喃道：“这朝堂，要变天了。”

　　这句话很轻，像是烟囱里的一缕散烟，刚刚溢出便被风吹散，没有人知道它的曾经存在。

　　但总有人会被这句话压得喘不过气来，正如散烟轻逸的背后，是那不为人知的滚烫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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