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濒死

死里逃生的感觉并不愉悦，只有满心的疲惫，是绝对不想再来一次的感觉。

        她靠着墙壁，任由眼泪流下来。

        就像与世隔绝一样。

        但她最终还是站起来，扶着墙壁最后看了一眼温珏的尸体。

        “呵。”商未央费力地扯开嘴角笑了一下，“该死的愉悦犯，还有该死的变态。”

        这里应该是一栋宿舍楼，只有昏黄的灯光但是看不到窗户，所以很有可能是地下室。

        商未央努力让自己想些什么，跌跌撞撞地总算看到亮光，然而却发现走出去，才是地狱。

        金发的女人坐在尸山之上，双腿交叠姿态优雅地俯瞰蝼蚁，其中一只蓝色的眼瞳里是漫不经心，而另一个眼睛里装的是金色的义瞳。

        比伦。

        商未央见过她，甚至可以说是认识她。

        在某个实战课中场休息的时候，一转头就对上了那双眼睛。

        比伦挑了挑眉，商未央立刻解释道：“你的眼睛很好看，好像天使啊！”

        于是比伦笑了起来，走过来揽着商未央的肩膀指着温珏说：“看到没，那是个变态，遇到他一定躲远点。”

        离开之前还对商未央说：“你真可爱。”

        她不是可爱，而是在这种残忍的世界里还保有一种近乎愚蠢的天真，结果就是被现实撕碎，几乎不成人形。

        在那堆尸体旁边，商未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穿着黑色制服的身影，仰面倒在地上，血迹模糊了他的脸，但胸口的编号清晰可见：43221——那个性格恶劣的审判者先生。

        商未央想哭，但是皱着眉头的时候却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她的世界碎掉了。

        长期以来坚持的信仰和什么东西正在一寸一寸地碎裂，然后化成刀片落在心脏上。

        不远的地方，风轻和阎归一终于结束了战斗，在昼即将死亡的前一刻，她突然停下近乎搏命的攻击方式，看向另一边被风轻斩杀的人。

        “真是可怕。我一直以为，夜是最厉害的。”

        那些被称作诅咒的东西被风轻斩断之后立刻附着上一层蓝色的东西，随后就不再增长。而风轻的速度极快，那些手掌抓不住他反而成了踏脚石。

        昼知道结局已经注定了，她收敛起疯狂的情态，优雅地坐在地上笑，“我听说风轻同学会把对手火花，把我和夜放在一起吧？”

        ——夜是昼的影子。

        阎归一点点头，虽然看起来很狼狈，却没有受伤。

        反观风轻，因为太着急结束这场战斗反而选择了最快的方式，因此连衣服都已经破破烂烂。

        “夜的包包里有绷带哦。”昼说，“本来是给我的，但勉为其难送给你们吧。”

        在生命终结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光幕破碎落下，仿佛一场悲哀的雨。

        阎归一捡起夜放在台阶上的包包，从里面找到止血药和绷带丢给风轻，又走下去将昼和夜放到一起。

        风轻坐在一边，看着阎归一善后。

        “有什么发现吗？”风轻草草地包扎，然后看向阎归一。

        “c103。”

        “……”

        他们没再说什么，视线放到不远处的比伦身上。风轻哀叹了一声，“要命，怎么成群结队的发疯？”他终于站起来，看向阎归一，“要不你就在这里杀了我，不然以后成了敌人，我可是很棘手的。”

        阎归一没有理会他，而是皱起眉头，“是商商。”她认出那个狼狈的身影，是商未央。

        “……”风轻的脚步迟钝了一下，轻笑一声，随后高喊道，“等等我。”

        阎归一看得没错，站在比伦面前艰难地挺直脊背的人，正是商未央。

        商未央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想了很多，或许什么也没想。

        总之，她对比伦说：“我来和你打。”

        正等待着风轻结束战斗的比伦忽然笑了起来，看向商未央，“你在说什么？”

        “我和你打。”商未央冷静地重复了一遍，“如果是为了战斗评级，我完全可以。人形拟灵，而且我刚刚杀了温珏。”

        虽然用的不是自己的拟灵，但当三三加入战斗的之后，他们确实再次被光幕笼罩了。

        比伦用手支着下巴，仔细打量着商未央。女人眼睛里那种熟悉的绝望令比伦厌恶，下面的那个渺小又倔强的身影令她想到当年的自己。

        没有实力，任人宰割。

        但至少，商未央遇到了两个奇特的人，被保护地很好。

        商未央是一张被撕裂的白纸，她却是被染上黑墨与污垢的纸。

        远处风轻和阎归一正拼命朝这边跑，商未央脚下还有一只属于的阎归一的拟灵。

        比伦终于做出了决定，抬了抬下巴说道：“捡起你脚边的匕首。”

        商未央蹲下去捡，视线却始终落在比伦身上，因此在对方射出一只飞镖的时候，立刻反应过来抬手去挡。

        她大概已经知道要怎么使用那个被称作精神力的东西，两种波动撞击在一起，唤来了降临的光幕。

        原来如此。

        如果是普通的武器比拼，就不会有这种效果。

        那这光幕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防止建筑物被破坏，而不是为了保护外面的人。

        “你是在拟灵战斗的时候，将拟灵的契约者拽离了光幕的覆盖范围？”商未央将匕首横在胸前严阵以待。

        比伦笑了笑，“你很聪明。老实说，我并不是很想杀你，毕竟……你是第一个夸我的眼睛漂亮的人。”

        在热血少年漫里向来有“多话的反派早死”这样的设定，商未央并不想打断比伦讲故事的设定，她感受着自己突然觉悟到的奇特力量，逐渐掌握使用方法。

        她甚至没有暗中进行，而是几乎光明正大的。反正在对方眼里，自己只是一个轻易就可以碾死的蝼蚁。

        应该是头脑不清楚吧，才莽撞地说自己要挑战这个可怕的人。

        在光幕外，风轻咬牙切齿地怒道：“比伦这是出尔反尔！她的对手是我！”

        阎归一看起来比风轻要冷静很多，“是商商要求的。”

        “她疯了吗？”风轻立刻大喊起来。

        “应该是觉得不想再当累赘了吧，她长久相信的东西被击碎了，所以需要赶快寻求一种改变，杀了比伦或者被比伦杀死。”阎归一看起来冷静，手却紧紧握成拳头，“总之，是想要解脱。”

        是这样的吧，商未央想，大概就是这样的。

        不想当累赘了。

        不想总是躲在别人身后。

        想要把自己的天真和懦弱在这样残酷的战场上全部撕碎。

        或者被撕碎。

        比伦忽然笑起来，“没错，变强才是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唯一办法。所以我要把你们全部击败，成为最强大的人，才能有选择的余地。”

        这样就不会被随意丢弃了。

        她深深地呼吸，随意地问道，“他们说，我很可怜，你觉得呢？”

        来了。

        商未央调动全身的感官做好了准备，平淡地开口道：“你不可怜，你可恨。”

        于是比伦再次笑起来，从高处一跃而下，手中短刀指向商未央的咽喉，而身后尸骨蠕动从里面出来一个骨头拼成的怪物。

        阎归一上次的话没说完，另外一句是，能召唤出怪物的都是变态。

        比伦速度很快，商未央知道自己躲不过，于是堪堪避开要命的地方，另一只手将刀刃朝向比伦。

        但比伦的速度太快，在将商未央的手臂划开一道血痕之后将人踹开，随后平稳地落在那只骷髅怪物的手掌上。

        她涂着口红，像艳丽的诗歌，从乱葬岗上开出一朵要命的罂粟。

        商未央跪倒在地，强行撑着站起来，额头上的血缓缓流过眼睛，仿佛一道贯穿脸颊的伤。

        比伦说：“知道吗？温珏认为，这个世界上资源是有限的，我们必须不断争斗以得到那仅有的资源。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像你这种废物占据了太多资源，所以……去死吧。”

        她已经不打算亲自攻击，商未央来不及抹一把脸上的血，就急忙就地一滚躲开袭来的利爪。

        在那样庞大的怪物面前，她显得十分渺小，每一个抵抗的举动都是徒劳。

        很快就退到了光幕的边缘，伤痕累累的腿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她单膝跪在地上，努力想要站起来。

        比伦走下来，抬起她的下巴，“抱歉，美丽的小姐，结束了。”

        她是在学温珏。

        然后抬腿将商未央踹飞出去，撞在光幕上又重重地落下。

        阎归一很想上去帮忙，可光幕是打不开的，她只能死命盯着商未央，就好像祈求者奇迹的发生。

        风轻看着三三，问阎归一，“为什么不让你的拟灵帮忙？”

        “被压制了。”阎归一说，“被什么东西压制了。”

        有那么一刻，商未央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她吐出一口血，呼吸声就像一个破旧的风箱，而身上狼狈的样子像是破布娃娃。

        这种时候，应该是需要某种觉悟的吧？

        比如努力变强，或者拯救世界的愿望，但她现在只想活下去。

        不管是谁都好，求求你们响应一下我的召唤。

        救救我……

        求你。

        比伦的攻击已经随之而来，下一刻就要贯穿她的心脏。

        而此时突然拨云见日，某种感应从心灵伸出蔓延。

        商未央捂着胸口，突然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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