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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乐极生悲


之前散乱的电缆被钢圈集收成一束,也随着粗壮的水管和蜿蜒的阶梯,一路拐下。看起来,这里的金属阶梯,比刚才那一处的要长,坡度也比刚才的要陡。几道光束射下去,根本看不见头。

        不难想象,如果将身后的岩壁比作一座大山,那我们的位置,应该就在半山腰处。

        四个人靠向那岩石平台上的铁栏,铁栏四四方方的在石岩平台上围立而起,仅在水管和阶梯那方向留有空隙。众人聚在一处,撑着护栏,一边儿歇息喘气,一边儿将光束往平台之外乱探。

        但就如我猜想的那般,咱们正位于山腰之间,四道光束交叉而出后,结果都是散散的一片,根本碰不到任何东西。

        比起之前的水电站,这里只能听到一些微弱的水哗作响,再没有之前的震耳噪动。总的来说,这里很安静。旗娃微微喘着气,问了一句:“大学生,你瞅瞅,咱们这是到地儿了?”

        邓鸿超点头,答道:“应该是,走下这道楼梯,应该就到了。”

        说着他用光束探向那顺沿而下的金属阶梯。

        虽然手电筒的光,无法将大片的黑暗全全照清,但趴撑在铁栏上休息的我,能隐隐的感觉到,面前恐怕有相当大的空间。汗渍露挤的脸,似乎感觉到微风吹拂,远处传来的水声,似乎也在巨大的空间里无尽回荡。那是一种很本能的感知。

        “得,可算是劲儿没白费!”旗娃说,然后他就卸下背包,坐了下来,“先喘喘气。”

        “嗯。”这时候的邓鸿超,忽又没之前那样兴奋了。他一脸凝重,也随着心事重重的王军英,歇坐了下来。

        “你知道的东西,应该要比黄班长要多吧?”王军英突然问邓鸿超。

        这问题有些古怪,问得邓鸿超一愣。

        邓鸿超摸按着额头上的纱布,皱眉问道:“什么东西?”

        回头一看,一脸阴冷的王军英,表情有些怪,他顿了顿,接着问道:“就是说,这地方,你应该很了解吧?”

        旗娃揉着腿,挤着裤子上的未干透的湿水,插话道:“他是大学生,大学生肯定知道得多,刚才那地方,那红绿灯,不就被他猜出来了吗?”

        邓鸿超没回答,而是不解的看着王军英。王军英呢,被旗娃这话一插,也不再问话,而是默默点头,脸板铁凝。

        “我知道得也不多。”邓鸿超摇摇头,不解的看着王军英,“王副班长,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王军英又不说话了。

        邓鸿超还是以一种很疑惑,很奇怪的眼神看向王军英。但王军英,却闭口不再谈话。问题很怪,邓鸿超不解的眼神,和王军英奇怪的反应,也把气氛弄得很怪。

        这个王军英,自从摸到苏联水泥之后,就一直有些奇怪。怎么说呢,要说怪也不是多怪,只是说,他一直凝板着脸庞,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像有什么心事。不过,按他以前的作风,这也是正常的——他一直就喜欢闷着。

        管他有什么心事呢,这个时候,我对着那片无尽的黑暗,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来。脱下背包,我胡乱的翻着,终于在光束探射中,如愿找到了那个防水口袋。

        现在的情况是,如果不出意外,在前方的那片黑暗里,应该就是令我们琢磨已久的、离奇故事的事发地点。但是,手电筒的光束,就像常规子弹那样,是“线”型的照明,而不能像霰弹,像炮阵那样“面”型的照明。

        线型的光束,很难将黑暗里的事物全全看清。

        可是,我突然想到,咱们出发之时,不是都背着信号枪弹出来了吗!信号弹,除去信号通讯的功能外,通常也有夜间照明的作用。那上面涂得有磷粉,有发光剂。这样一来,如果我们打一发信号弹下去,不就能通过弹药的散光,窥其全貌吗?

        我将这个想法向他们提了提,大家都觉得可行。邓鸿超说,如果信号弹的照明效果够好,咱们也能少走很多冤枉路。

        虽然按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些更为庞大的水泥工程体,铁定离咱们不远了,但具体在哪个位置,还得要我们慢慢去探寻。借助信号弹,刚好可以让这件事轻松一点。

        于是乎,我像一个孩童找到了全新的玩法,兴奋不已。幸好用防水胶袋包着,这些弹药个个都未受潮。弹药一旦受了潮,它们就要哑火。信号枪的结构很简单,也很奇怪,甚至有些丑陋,大概就像是一个左轮手枪的构造。

        弹药有不同种类,也分夜间和白天。夜间弹药种类多,大概有红、绿、白、黄四种颜色,我们挑了挑,选择了发白光的弹药。

        上好弹药,几个人站到了铁护栏旁边。这玩意儿我还没打过,李科长当时也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使用方法。但枪弹枪弹,无非就是装弹再击发的简单过程。繁琐的步骤是设计师的事情,我只需要按下扳机就可以了。

        从手电筒探射到的情况来看,这个巨大洞穴的洞顶,恐怕离我们还有些距离。信号弹能打多远我不知道,但只要角度取得对,就不会撞顶落下,再烫回我们。

        “差不多,这个角度应该合适。”邓鸿超看着我抬臂取出的角度,点点头。

        我检查了一下他们的站位,然后撑着发锈的护栏,准备击发。旗娃那小子跟春节放炮仗似的,竟还用手捂住了耳朵。王军英呢,则一声不吭的站在我旁边,舞探光束,静待击发。

        我稳住手臂,贴着扳机的手指,稳稳一按。

        “砰”得一声惊响,信号枪的击锤,打燃了信号弹的底火。声音跟没有消音器材的步枪差不多大,更没有什么惊人的后坐力。

        惊响之中,弹药即刻飞出。果不其然,只见一坨泛白的光团,以一个抛物线的飞行姿态,冲跃进面前的无尽黑暗中。弹药的发光剂,持续燃烧,在静谧无比的环境中,能听到明显的声响。随着发光剂的充分燃烧,飞出的光团,也在黑暗中越来越亮,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

        站在石岩平台上的四个人,如欣赏烟花一般,撑着护栏,眼随光动。

        由于是斜射而出的,飞冲的弹药,很快就耗尽了底火带来的冲力。信号枪不是什么作战武器,枪管只是一个滑膛,没有膛线,弹药也不是子弹那样尖头尖脑,所以飞不了多远。在彻底的黑暗中,夺眼无比的光团,飞离了我们不少距离,也飞至了抛物线的顶端。

        只见光团缓缓转而向下,在地心引力的拉扯下,朝地落去。

        我缓缓放下了举枪的手,然后睁大双目,视线随光团而落,连半秒钟的眼都舍不得眨。

        信号弹不是专用的照明弹,但在现在的环境里,其亮度基本上可以起到照明弹的作用。但据我所知,照明弹打出去后,会有一个自动开启的小型降落伞,降落伞打开,便可延长弹药在空中的照明时间。而我打出的这一发,却没有这样的设施,光团耗尽冲力后,缓缓弯落,再以自由落体的速度,飞快往下落。

        而那耀眼无比的光团,确实是照耀到了什么东西。

        首先入眼的,好像是一座铁架塔。但光团下落的速度实在太快,我仅在那光团耀眼中,捕捉到一些错落的铁架钢影,至于那东西的全貌,根本看不清晰。这个时候,光团已经与岩石平台上的我们,有一定的高度差了。

        我们只能弯腰低头,处于栏边,眼随光落,恨不得与光齐飞。

        铁架忽现后,耀闪的光团,终于照耀到其他东西。可是,光团的下落速度实在太快,再加上距离和高度差的影响,我只能勉勉强强看出个大概。但这个大概,已经够我得出信息了。不错,在平台下的那片黑暗之地中,静静堆立着一方似如地宫的水泥建筑群。

        那是一幅很奇幻的画面,奇幻到时至今日,我还能在梦中相见。

        我们,真的到了。

        真的到了,那一切的一切,那所有的所有,都是在这个地方发生的。我似乎看到了随绳吊降的考察队,也好像听到了工兵班寻人的呼喊,时空似乎错乱,尽乱舞在脑袋。也许是兴奋,也许是惊奇,心脏,不知为何急剧的跳动起来。

        可是,就在大脑姓冯中,在光团还未落地时,卡拦胸腹的铁护栏,忽然发出一阵沉吟。而我,正探身伸脑,巴不得在光团中找到更多信息,等到发现胸腹一空时,已经晚了。

        锈迹斑斑的铁护栏,沉吟一声后,就不知哪儿传来了一声断裂的声响。随之,我前探的身子再无力量堵拦,身体被朽破的铁护栏一放,畅而无阻的落进了黑暗。下意识中,我想抓住东西,稳住身子,也像后摆身体,挽回颓势。

        头皮一紧,我听到身后有谁传来了惊呼。

        但刚才的姿势,已经是将整个重心前倾到了护栏处,无论我如何用劲儿,都侧摆不过身子。而手中除了个信号枪,哪里还能抓到什么东西。在我的惊叫中,我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拉扯我,也不知道有无随我一道落下。

        呵,苏联老大哥的工业水平,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高。一句骂话还未在脑袋里蹦完全,我就感觉身体飞落了出去,那横在面前的双手,迎来了一道猛烈的撞击。撞击下,是剧痛无比。

        接着,我以为自己的身子会稳住,但谁知道这护栏外边儿,是一段奇陡的坡体。手肘的剧痛刚还传来,我就感觉自己的后半身,跟顺着力量,落了下来。我丢掉了手中的信号枪,伸手抱头,肌肉紧绷。

        再接下来,便是不停的翻滚、扑打。坡度很陡,差不多有个六七十度。抱着脑袋的我,在身体翻滚的势能下,根本无法在滚落中稳住身子。陡坡也就算了,关键那斜下的地势上,石包拱立,岩尖多生。身体的滚落之中,不知道被硌到了多少次。

        乐极生悲,失足千恨。

        石头好像被我撞断很多,我听到空灵的黑暗里,响起了石岩滚落的响声——当然,在我的主观记忆中,最响的,还是那耳边的撞击声。我也在翻滚之中,好像看到那未熄灭的信号弹,落到了地面,在使劲儿的燃烧。

        几十年前,那队工兵班的嘶吼,恐怕也压不过我现在的痛喊。什么七荤八素、翻江倒海已经不够形容这翻腾的感觉了,因为头晕只是其次,最严重的,是那每次滚腾撞击,所带来的痛感。

        半分钟前,惊喜难耐,半分钟后,生死难料。大起大落,如是而也。我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不敢做,只敢抱紧脑袋,身体蜷缩成一团,等待这段黑暗中的陡坡,早早平缓,停住身子。可结果是,我没等来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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