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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苍天不老情难绝(3)


“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我?”天授帝无声而笑,凤眸变得越发柔和,“你声称自己失眠,去问子涵要安神茶,实则是给我准备的。”

        听到此处,淡心鼻尖一酸,憋了一日的委屈终于克制不住,嘤嘤地啜泣起来。

        “我早已说过,你是你,鸾夙是鸾夙。你不该否定自己,也让我寒心。”天授帝沉敛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淡心的幽幽泣声,在这静谧的宫殿里彻入彼此心扉。

        “鸾夙爱钻牛角尖,你不一样,我更喜欢你的性子。”天授帝想劝,可他自己心内也是万千波澜,沉吟一瞬,唯有再道,“你先去睡吧,我想想如何安排沈予。”

        他用了“安排”两字,而不是“处置”!淡心连忙抹干泪痕起身,转而看向天授帝:“您答应免他们一死了?”

        “只是想想而已。”天授帝没将话说死,抬手为她擦了擦眼泪。那温热的指腹带着薄茧,轻柔地摩挲着淡心的脸颊,如同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

        手指隐隐沾了湿意,也让帝王的心境变得潮湿。他侧首看了看宫门外的天色,再道:“天快亮了,不能再耽搁,我先走了。”

        这一句话说得极其隐晦,却给了淡心无限希冀。她连连点头,唯恐帝王会出语反悔,忙道:“臣妾这就去睡,立刻去睡!”

        天授帝见她如此孩子气,遂无奈地笑了笑,快步出了灵犀宫。他独自沿着灵犀宫外的幽径走了很远,直至来到太液池旁,才从怀中取出那张羊皮卷,挥臂扔入池内。

        有些往事,他已执着了太久。可到了最后才发现,其实他执着的只是那段回忆而已。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立即传诚王到圣书房议事!”天授帝撂下这一句命令,匆匆而去……

        两个时辰后。

        夜色渐褪,天色渐明,熹微晨光透过铁窗射入牢房之内,唤醒了睡梦中的出岫。

        意识清醒的一刹那,她忆起自己身在何处,再一定神,知道是时候该去法场了。

        出岫强撑着从硬榻上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裙。

        “醒了?”沈予俊目里泛起一丝笑意,且还密布着血丝,但那目光痴迷无匹。

        出岫猛然撞入他双目之中,顿觉赧然,遂连忙拢过披散的长发遮住面颊,低声回道:“嗯。是不是该去法场了?”

        她说得极为轻描淡写,沈予却是蹙眉:“按理说早该有狱卒来了,可到如今也没见人影,不知是不是出了纰漏。”他转而望向紧闭的玄铁牢门,舒展眉峰戏谑一笑,“许是早饭没做出来,总不能让咱们做饿死鬼吧?”

        知道沈予是句玩笑话,出岫也没在意。她眯着双眸望向窗外,眼见天际朝霞漫天,亦是疑惑丛生:“难道天授帝改变主意了?”

        “但愿如此。”沈予笑叹,“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好运。”

        话音刚落,但见牢门忽然从外开启。出岫立刻从榻上起身,沈予也翻身下榻,等着外头的狱卒进来。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从容赴死的坦然。终于,该赴刑场了。

        可出乎意料,来者是诚王聂沛潇。

        “殿下?!”出岫与沈予异口同声,皆是万分讶然。

        尤其,今日的聂沛潇与以往不同,身着一袭亲王朝服。他的俊容极为憔悴,然而神色极为郑重,仿佛是践赴什么重要的场合。

        “殿下这是刚下早朝?”沈予率先出口问道。

        聂沛潇并未正面回话,只在两人面上扫了一眼。待瞧见出岫长发披垂,衣裙打褶,他心底已是一抽。再看两人身后那张硬榻,也隐隐有着凌乱迹象,显然没来得及收拾。

        还有眼前的出岫和沈予,端的是一阵默契。而且,神情极为亲密。

        此情此景,聂沛潇已说不出什么客套话来,唯有默然吞咽那无尽的苦涩滋味,沉声说道:“沈予接旨。”

        沈予微微一怔,这才看到聂沛潇手中握着一道明黄绢帛。他有些疑惑,但几年的仕途经历已让他养成习惯,立即单膝下跪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威远侯沈予识破明逆奸计,护驾有功;整编北地驻军,甚得朕心。现已查明谋害皇裔之罪乃是误判,今顺从民意,嘉奖卿之功高,特赐封‘威远王’,驻守北地边关,以护国本。”

        聂沛潇念到此处,刻意抬起俊目,将沈予与出岫的惊愕之色看到眼底,才又不动声色继续宣旨:“限期一月之内启程赴任,无诏不得回京。钦此。”

        最后两字落下,沈予反应良久才回过神来,立刻高举双手接旨谢恩:“微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聂沛潇将明黄绢帛再次合起,郑重地交付到沈予手中:“恭喜子奉。如今你也封王了。”

        直至这道旨意被沈予握在手中,他还是感到匪夷所思。缘何会有这番突变?昨日天授帝还要将他下旨问斩,而今日……竟转意封王了?!

        “那晗初呢?”沈予霎时想起出岫亦被赐死,连忙再问。

        聂沛潇没看出岫,只抿唇笑回:“本就是皇兄的一句气话,何必当真?”

        看到聂沛潇别具深意的目光,沈予立刻了然,内心更是无比动容:“多谢殿下照拂。殿下的大恩大德,我沈予感激不尽。”

        他作势要对聂沛潇行下跪之礼,自然被对方伸手阻止:“千万别折煞我,这可不是我一人之力。”

        “话虽如此,您必定费了不少心思。”沈予有千言万语想要表达,然哽到喉头,唯有一句,“日后殿下但有所命,我必定万死不辞。”

        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兼且带有提携之恩。这份情义,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也难以报答。

        岂料,聂沛潇却很坦诚地笑道:“你这感激我担当不起……我并非全然为了你。”语毕,他不再给沈予开口的机会,转身往牢门外走。从始至终,没再看过出岫一眼。

        “殿下!”直至聂沛潇走出了牢房,出岫才开口唤住他,“多谢您。”

        聂沛潇身形微顿,没有回话也没转身,反而加快脚步离去。他晓得身后两人必定有话要说,也自觉是个多余之人,唯恐自己再不离开,便会反悔今日所做的一切。于是,他只有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京畿大牢……

        直至对方已然走远,沈予才对着那扇玄铁牢门叹道:“其实诚王骨子里是个君子,可他非把自己当成恶人。”

        这一点,早在十年前晗初挂牌时,沈予便看出来了。否则以当时九皇子的势力,焉能有赫连齐摘牌的机会?

        倘若十年前,真是聂沛潇摘了晗初的头牌,如今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也许,便没有出岫夫人,更没有威远王了。

        只是这封王的旨意来得太过突然,沈予尚且觉得虚幻。而出岫不知是喜是悲,已伏在他肩头上痛哭失声。

        狱卒原本打算迎两人出去,瞧见这种情况也只得暂时回避,知趣地退下。

        沈予一手握着圣旨,一手揽过出岫的玉背,轻轻抚慰:“这是好事,你哭什么?”

        出岫兀自啜泣不已,半晌才抽噎着道:“天授帝虽免你一死,但北地苦寒……你……”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是觉得,这道旨意明升暗贬,日后还有藩王割据之祸。以天授帝的狭隘心思,绝不该如此轻易放过沈予,遑论封王厚待。

        可至少,眼下是保住性命了。想到此处,出岫也不愿扰了沈予的兴致,遂咽下心中顾虑,改口说道:“北地苦寒,你必定遭罪……”

        原来她是在担心此事。沈予心头一松,笑道:“你没去过北地边关,不知那儿的好处。冬日里白雪皑皑,甚是壮阔,人会觉得心里自在,是个好去处。”

        他瞥了一眼手中圣旨,脑中猛然划过一个念头——那早该实现的一个念头:“晗初,嫁给我做威远王妃。”

        果然,出岫闻言一怔,渐渐停止了哭声。她缓缓仰首看向沈予,一双美眸泪意朦胧,慎重斟酌起来:

        如今云承已能独当一面,云氏香火也有了传续,她是该功成身退了。

        沈予若在北地遭了算计,自己陪在身边,也好为他出谋划策。

        至少,有她做这个威远王妃,能保证沈予不会触犯龙颜……

        出岫一直沉吟不语,沈予等了良久,心中渐急:“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名正言顺嫁给我,咱们一起去北地?”

        见到沈予这番焦急模样,出岫反而坦然了——既然一切都不可避免,那就唯有顺其自然。

        于是,她抬袖拭了拭泪痕,语带矫情地笑道:“我怕冷。”

        “我是医者,你不必担心自己畏寒。”沈予立刻驳道。

        “我不喜欢雪。”

        “你还没见过,怎知自己不喜欢?”

        “母亲未必会同意。”

        “我去说服她老人家。”

        “我……不想做劳什子的王妃。”

        “谁又稀罕当威远王?我也不受这旨意了。”

        沈予明明晓得出岫的小心思,但又怕她真的不答应。毕竟这幸福来得太快、太不真实,越是临近,越是令人心生忐忑。

        他紧张地看向出岫,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她如何为难自己,也一定要让她点头下嫁。

        “我还有最后一句话。”出岫故作矜持。

        “嗯,我听着。”沈予聚精会神,只怕遗漏了一字一句。

        出岫抬眸看他,面上没了半分表情,很是郑重地道:“那我答应你吧。”语毕,她破涕为笑,又淡淡威胁道,“若是吃住不习惯,我便自己跑回来。”

        “你敢!”沈予目色倏然收紧,将出岫牢牢圈在自己双臂之中,咬牙切齿地道,“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追回来!”

        出岫浅浅轻笑,正待开口还击,却被沈予骤然吻住。那吻势甚为强烈,两人唇齿相依,缠绵无尽。

        直至出岫被吻得七荤八素,连连告饶,沈予才肯放过她,附耳低声道:“这是小施惩戒,往后还有‘重罚’。”最后二字他说得极为暧昧,霎时令出岫面红耳赤。

        所幸外头的狱卒等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打断两人,故作咳嗽起来。

        出岫连忙回神推开沈予,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牢房。再次迈入这晦暗的牢狱甬道,出岫不再觉得幽森阴冷,只因身边有一人相伴,给了她无尽暖意。

        来时走得漫长,去时走得飞快。京畿大牢外,竹影、玥菀早已在此等候,一个面带喜色,一个激动不已。

        前者立刻迎了上去,道:“马车都已备好了,只等侯爷和夫人出来。”

        “什么‘侯爷’,是‘王爷’!”玥菀立刻纠正竹影,又上前一把抓住出岫的柔荑,哽咽垂泪:“吓死我了,真真是惊险一场。”

        “幸好有惊无险。”出岫已恢复了平静,轻笑安慰玥菀。

        “此处不祥,还是上车再说吧。”竹影引着几人走到马车前,撩开车帘让出岫和玥菀先行上车。

        沈予正待随之入内,忽听竹影附耳低声说道:“太夫人让您备好厚礼上门提亲,她为夫人置办的嫁妆只多不少,保您不亏。”

        听闻此言,沈予精神一振,立刻笑回:“请她老人家放心,我倾家荡产也娶定了。”

        两个男人会心一笑,沈予已利落地上了马车。他顺势坐在出岫身畔,握紧她一只柔荑。无比坚定。

        骏马长声嘶鸣,马车辘辘而行。沈予知道,前方将是他人生新的起点,新的征程。他对这未来充满信心。

        洗尽浮世铅华,褪去功名万丈,曾历经风雨甘苦的两个人,终于共同携手。

        这是爱的另一种方式,是一生的相濡以沫。纵然前路茫茫未知,也能无惧无畏。

        苍天不老,此情难绝。

        后记:当年腊月,皇后庄萧然产下一女,取名“聂肖鸾”;翌年初,淡妃唐心产下一子,取名“聂忘凌”。天授皇帝聂沛涵一生铁血,然终生只此一子一女,再无所出。

        沈予与出岫先后育有两子,长子“沈辞”、次子“沈略”。

        十八年后,年仅十六岁的威远王世子沈辞随父进京述职,偶遇十八岁的肖鸾公主。、人一见钟情,突破重重困难,终结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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