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跌落谷底是什么感觉

这世道也真是有趣，想死都不让。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两眼直直的望着天花板，然后突然就笑了。

        旁边给我输水的护士问我，“你笑什么？”

        我把头转向她，“跟我妈一起送过来的人，怎么样了？”

        “活下来了，也算他命大，当时货车撞上来的时候……”

        后来护士又说了很多，我什么都没听见，扯掉她刚扎上的针头坐起来。

        看到我下床，临床的病人家属如临大敌。

        我穿鞋的时候，护士绕过来拦我，“你不能走。”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让开。”

        小护士年纪不大，被我一说有点委屈了，红着眼睛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流产了。”

        迈出去的腿慢慢收回，我转身看着那个小护士，“我，有孩子了？”

        小护士点点头，“你昏过去的时候裤腿上有血，是我发现的，怎么你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吗？”

        一个万念俱灰的人，在黑暗潮湿的森林里不停的走啊走啊！

        她走了很久，她很累，很孤独，她想离开，可就在她快要得到解脱的时候，森林里突然出现了一道光。

        是继续往下走，还是留下来？

        孩子，我竟然有了陆周承的孩子。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我甚至都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

        虽然小护士一直劝住，可我还是带陈老师回家了，她说她不喜欢医院的味道，我也不喜欢。

        外面不知道谁在敲门，敲了很久，很吵。

        后来吵得实在受不了了，我才去开门，“你干什……”

        看到满脸是伤还穿着病号服的人，我的心跳一度停止跳动，然后我被消毒水的味道包围了。

        “我还以为你……吓死我了，小清，不要做傻事。”

        “程思远……”

        我刚叫了一声，他的身体就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滑。

        想起他昨天躺在救护床上的样子，我吓坏了，哭着叫他的名字。

        程思远缓了一会儿说：“我胸口好疼，找个地方让我躺一下。”

        我把他扶到沙发上，转身要去找手机，“我去给你妈打电话。”

        “别去。”

        程思远拉住我的手，我不敢回头，我听到哽咽的声音说：“我不想回医院，我想在这里陪着你和陈老师。”

        “没这个必要。”

        “是我不好，当时是绿灯，那辆车突然冲过来，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如果不是你妈突然拽住方向盘，死的人就应该是我……”

        “你别说了——”

        我尖叫着跑回房间，用力把程思远的声音关在门后。

        我没办法恨他，是我叫他来的，而且他伤得那么重。

        可是陈老师没了，没了啊！

        “小清，开门！”

        程思远在外面拍门，我哭着说：“你走吧！别再管我了！”

        “你先把门打开。”

        “你走吧！”

        “你妈有话跟你说。”

        程思远举起的拳头还没落下，门开了，看到站在门后的我，他努力牵起唇角，“小清……”

        “我妈说了什么？”

        程思远牵起的唇角慢慢落下来，“她让我好好照顾你。”

        感觉他还想说点什么，可是还没来得及说，他妈就找上门了。

        程老师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程思远说：“跟我回医院。”

        程思远摇摇头，担心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不放心……”

        话还没说完，就被程老师一巴掌打断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情况？你想死吗？我就你一个儿子！”

        其实程老师打的很轻，可这已经足够让我惊讶，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我从来没见她打过程思远。

        然而程思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倔，“如果不是陈老师，现在躺在这里的人就是我。”

        “可如果不是她叫你去，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程老师的歇斯底里，让我感到陌生，可是我觉得她说的对，她儿子就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你走吧！这里不需要你！”

        我关上门，再次把他隔绝在外，却低估了他的倔强。

        我甚至听到程老师带着哭腔的声音，“你回医院，我在这里看着她不行吗？我帮你看着她。”

        程思远不肯，她就来拍我的门，“小清，你帮我劝劝他，他不回医院会死的，这么好的孩子，你忍心看他去死吗？”

        如果外面是别人，我肯定不会理会，可这个人是程思远。

        我把门打开，对坐在地上的人说：“跟你妈回去。”

        他摇摇头，视线落在我包着纱布的手腕上，“我要送陈姨最后一程。”

        我知道他只是担心我，所以我说：“别担心，我不会自杀。”

        听我提到‘自杀’，程思远的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在他开口前，我抢先说道：“我怀了他的孩子！”

        程思远面如死灰的看着我，我很心疼，可是我没办法，我就是个灾星，不能再继续拖累别人。

        “等我妈的事办完，我会带着孩子离开这里。”

        “小清……”

        “我让你走！！！”

        虽然是我在喊，可我却是最无助的那个人。

        我蹲下来抱住程思远，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说：“我的心已经死了，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所以，走吧！

        程思远，离开我你才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我希望你幸福，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最后程思远跟他妈一起走了，临走前他对我说：“如果你敢一个人偷偷离开，我会恨你！沈清，不要让我恨你！”

        其实我也没想过要离开，这里是我的家，我一个人怀着孩子，我能去哪儿？

        我这样说，只是不想让程思远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程思远虽然回了医院，可他却让他妈来照顾我。

        程老师是看着我长大的，当了这么多年的邻居，她一直对我很好，可这次车祸之后，她就不怎么跟我说话了。

        我知道她有点怪我，程思远跟女朋友分手的时候，他们就吵了一架。

        那女的直接就告诉程老师，他们是因为我才分手的。

        儿子跟女朋友谈的好好，眼看着都要结婚了，结果被我给搅黄了，程老师嘴上没说，可心里肯定不舒服。

        这次又是因为我，程思远差点出车祸死掉，就像她说的，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不能。

        陈老师生前待人宽厚，明明才华横溢，却从来不跟人争不跟人抢。

        她走后，学校里几乎所有的老师都来了，他们都来安慰我，让我看开些，还有的偷偷给我塞钱。

        他们一定觉得我很可怜，失去了双亲，又被婆家赶出来，以后的日子完全没法想象。

        我不敢想以后，怕想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陈老师的卧室还保持原样，里面的东西我一样都没动。

        想他们的时候，我就躺在床上，抱着他们的遗像说话。

        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他们只是出远门了，只要我在这里等，总有一天他们会回来的。

        在楼里邻居的救助下，浑浑噩噩的过了半个月，直到晕过去被人送到医院。

        小时候就怕打针，长大后每次进医院，都没有好事发生，我恨极了这个地方，所以一睁开眼睛就要出院。

        看护我的还是上次那个小护士，她说：“你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再这样不爱惜自己，你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她看上去什么都不懂，可每次都能戳中我的软肋，我破例在医院住了一天。

        一天后，我出院回家，打算继续这么浑浑噩噩下去，没想到程思远跟来了。

        他在陈老师的房间找到我，他把我拽起来，他问我是不是还想死？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一边想求解脱，另一边又舍不得这个孩子。

        想到孩子，免不了就想到陆周承，想到他又忍不住想起吴玉兰。

        可以说我父母的死，都跟她脱不了关系，我恨她都来不及，怎么能生下她陆家的种？

        死气沉沉了半个月，直到现在我才想通这一点，这个孩子不能要！

        看到我捶自己的肚子，程思远连忙制止我，他说孩子是无辜的。

        孩子是无辜的，那我爸和我妈呢？

        谁又能替他们打抱不平？

        我疯了一样的自残，程思远一次一次的拦下来，他伤得那么重，却还是拼命的抱着我。

        他说：“小清，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很爱这个孩子，你说过想要一个孩子的，你忘了吗？”

        那次在操场上，我哭得那么难过，因为失去孩子。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不能让这个孩子生下来。

        终于挣脱了程思远的束缚，我抓起陈老师做针线用的剪刀，尖部对准自己的肚子，用力刺下。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炸开一声大吼，“你不想报仇吗？”

        剪刀就停在肚皮上，只差一点，我就能杀死陆周承的孩子。

        “如果不是他们，你爸不会从楼梯上摔下来，如果不是他们，你妈不会被气的住院，如果没有住院，她也不会出车祸，你就不想帮他们报仇吗？”

        程思远慢慢朝我走过来，我看着他，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

        “他们毁了你最在乎的人，你就把他们的也毁了。”

        程思远握住我的手，一根一根的掰开手指，“小清，振作起来，我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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