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新婚之夜(二)

梁晓秀躺着不动，宋福禄更不敢动，两人就那么僵持着。他们不像夫妻，反倒像两个陌生人。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梁晓秀才低声说：“福禄，你搂紧我吧。”她以为她那么说，他机会动手了；她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宋福禄稍微用劲搂住了梁晓秀，梁晓秀感觉还不够紧，便又说：“用劲搂，抱紧我，福禄。”宋福禄这次果然用劲了，他的手臂非常有劲，双手紧紧搂住了梁晓秀的上半身，像一把钳子似的，越搂越紧。梁晓秀感到呼吸不畅，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她坚持着，没有挣脱，默默地躺着，一动不动。

        “晓秀，你没事吧？我搂得是否太紧了？”他搂得确实太紧，手臂都发酸了。

        “稍微松一点。”梁晓秀穿着粗气说

        宋福禄把手松开，梁晓秀感觉好多了，她翻了一下身，脸对着宋福禄看，但屋里漆黑一片，她看不清宋福禄的脸。她想看看他此刻什么表情，同时也想找合适的话和宋福禄说说。她不说话，宋福禄就不开窍，她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

        宋福禄这时忽然说：“晓秀，我们这样呆着，你会不会怀孕呀？”在他的想象中，只要男人和女人在一个被窝里，女人就会怀孕生孩子，更何况他刚才紧紧搂住了她呢。

        “不会的。”梁晓秀偷偷发乐，这个宋福禄就是一个白痴，那么简单的事都不懂。他在法国呆了8年多时间，居然不懂女人怎样怀孕；村里那些老爷们和小伙子没一个不懂那事的，他们每天说笑话，说的就是那种事，那人和女人的事。

        “真的？”宋福禄有点不相信，他担心万一梁晓秀怀孕了，她就会因为照料孩子而影响他们的生意。

        “真的。”

        “那我们就这么呆着吧，一直呆到天亮。”他想梁晓秀既然愿意和他一被窝呆着，他就陪着她，哪怕到天亮，他也不会睡觉。

        梁晓秀哭笑不得，她没法和宋福禄沟通。有些话她实在难以启口，那种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私密话，应该先由男人来说，男人应该引导女人进入正题。但宋福禄在那方面是白痴，她怎么说他才能明白呢？她只能直接了当地说，他才有可能明白；但她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她不说话，宋福禄一动不动，和一块木头一样。

        宋福禄又问道：“晓秀，我不用避孕了吗？”他还是不放心，就担心梁晓秀怀孕了，好像那样他就犯了大错误似的。他本想说一些话，但话到嘴边没说出口，他有点不好意思。

        梁晓秀很自然地和他聊天，天南海北地聊天，从他们如今的生活一直说到遥远的未来。

        宋福禄听了很感动，说有了梁晓秀，他这辈子知足了。他原本就没想过能娶上媳妇，如今有了这么好的媳妇，他别无所求乐。他想：他要做的事，就是听她的话，按她的吩咐行事。梁晓秀让他象哄孩子一样哄她，那他就什么都听她的，肯定没错。

        他们在床上躺了一个小时，什么事也没做。

        宋福禄心想他的主动和梁晓秀聊天，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

        她纳闷了，这个宋福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有反应了，晓秀，想尿尿。”他还真来尿了。

        还没等梁晓秀说话，宋福禄一翻身，从床上上下来，打开床头灯就往洗手间走。他憋得实在难受，进了洗手间就哗哗地尿。洗手间的门没关，梁晓秀听得非常清楚，气得直咬牙。

        灯打开了，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宋福禄上身光着膀子，下身穿着裤头；而梁晓秀身上还穿着衬衣衬裤。她这时也紧张地来尿了，等宋福禄从洗手间出来，她又进洗手间解手。在洗手间里，她既想哭又想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和宋福禄说。她感觉宋福禄不像是装的；他是真不懂男女之事。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晚上7点钟了，他们还什么事都没做呢。这结的是什么婚啊，这简直就是一场闹剧！遇到这样一个二百五，她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她去和谁说这事？她都没人说！

        她从洗手间出来时，宋福禄已经穿好了衣服和裤子，坐在床头抽烟呢。

        “福禄，你这是干嘛呀？满屋子都是烟味。这是我们的婚房，这不是吸烟室！”

        “晓秀，对不起，我忘了。我下楼抽烟。”宋福禄起身往外走。

        “宋福禄，你回来！”梁晓秀大吼一声。

        宋福禄吓一跳，回过头说，现在都已经晚上7点钟了，他饿了。他要到厨房做晚饭。他还说，梁晓秀也肯定饿了，他们只吃了早饭，连午饭都没吃。他作为新郎有义务给新娘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他不等梁晓秀说话，就下楼做饭去了。

        新婚之夜，折腾了半天，什么事也没干成，梁晓秀既失望又气愤。这个宋福禄究竟是不是男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难道对女人一点都不感兴趣？

        屋里温度不高，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感觉有了凉意，便也穿上了衣服和裤子。新郎跑了，她还傻坐着干什么呢？

        她在屋里踱步，边走边想：宋福禄身体肯定有毛病，否则他不会没有任何反应。他搂紧了她，他却没有任何反应。一个正常的男人绝不会是那样的。他难道真的是……？

        她痛苦地哭了。

        如果宋福禄没有男人的功能，那她该怎么办？是不是还和他结婚过日子？如果是那样，还有一系列大问题等待她答复。首先，他们从此将要不了孩子，没有孩子的生活，她能接受吗？她当然不能接受。没有孩子，就是有万贯家财，又有什么用呢？没有孩子就没有后代，对男人来说，那就是绝户；对女人来说，那也是绝户。她是正常的健康女人，她凭什么要受到这种惩罚？其次，她从此将过活守寡的日子。她不甘心呀！她才19岁，她难道准备守一辈子寡？她感觉自己的命太苦了，竟然遇到了这样一个男人。人说新婚比蜜都甜；而她的新婚却痛苦不堪，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她出国前听到的话一股脑回荡在耳边：

        女同学说过：女人遇到无性男人，唯一的选折是离婚。她当时还不懂，便问同学为什么要离婚。同学说，那样的婚姻女人无法忍受，天长日久肯定要离婚。男人没功能，其实就是一个废物，可称之为残疾人。

        村里的妇女说：女人嫁给那样的男人，是女人的最大不幸，是前辈造的孽。她忽然想：难道她的前辈造了孽，现在轮到她身上，让她遭了殃？如果是那样，那太可怕了。她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一辈子没做过坏事；至于她的祖辈，她就不清楚了。

        她出国前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这一条，而这一条恰恰就出现在她眼前，让她措手不及，不知所措了。

        她忽然怀疑宋福禄极有可能向她隐瞒了一些事。他说他从未找过对象。30岁的大男人，没找过对象，她不相信。宋福禄曾说，他之所以那么多年没找对象，主要原因是他整天干活，顾不上找对象的事；此外，他的经济条件也不允许。

        她想：村里的男人比宋福禄穷多了，而且每天都干农活，可是人家都找了对象，还生了孩子；所以宋福禄说的理由不成立。或许宋福禄真找过对象，对方看他那个样子，人家就和他分手了。于是，他就想在国内找一个对象，从国内找对象，轻易跑不了，结果就找到了她梁晓秀。

        她感觉问题太严重了，她不得不冷静下来，好好思索一番。如果能证实宋福禄的确不能同房，没有男人的功能，她要不要离开他？

        她必须做出抉择。

        离开宋福禄后，她怎么办？再找别人？宋福禄怎么办？他遭到这种打击，肯定会精神崩溃的。不管怎么说，宋福禄是一个好人，她要抛弃他，她是不是做事太绝了呢？可是她又不能为了迁就他而牺牲自己的幸福呀。假设他们将就过，她体验不到女人的幸福生活，她没儿没女，将来回国探亲，她怎么向父母交代？她能说她找的对象是一个无性男人吗？亲朋好友会不会嘲笑她？

        她又想到了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假设她离开宋福禄，她就不能加入法国国籍。按当时的法国法律规定，外国人和法国籍人结婚三年后才能取得法国国籍。没有法国国籍，她就不能在法国呆着，更别说经商赚钱了。

        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她难道卷铺盖卷回家？那非得让人笑掉大牙不可。人们会说：梁晓秀到法国8个月后才发现丈夫是一个废人。那她可就丢大脸了，她都没法见人。再说，回去干什么呢？她再找对象，人家就会说她是离过婚的女人；离婚女人在他们村一文不值。那个小伙子会要她？没人要她，除非她嫁一个老头。

        她想：绝对不能回国。她出国结婚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幸福，还肩负着全家人的希望。父母说，等她站稳了脚跟，要把弟弟妹妹都带出来。

        她脑子很乱，思维已经停止。

        她忽然想，她得赶紧下楼和宋福禄好好谈谈，确定三点：第一，她要确定宋福禄有没有男人的功能，所以必须直截了当地问他；第二，她要把她的担心通通告诉他；第三，她要看宋福禄的反应，然后再做最后的决定。

        她下楼来到餐厅时，宋福禄已经做好了饭菜。他做了两大盆炖菜：一盆土豆炖牛肉，一盆小鸡炖蘑菇；闷了一大锅白米饭。桌子上还摆了两瓶红酒，看那样子他是要喝酒了。她和他说过，同房之前不能喝酒，他却当成了耳旁风，这说明他身体肯定有问题；他想借此掩饰他的毛病。

        事已如此，她只好坐下来吃饭，准备把他了解透，看看他是什么“货色”。

        她对宋福禄的态度完全转变了，把他当成了一个“骗子”。

        “福禄，你还有心情喝酒啊？”她敲打他。

        宋福禄满不在乎地说：“我们已经同了房，今天又是大年初一，我们得喝点红酒，好好庆祝一下。你别听你们村里人胡说八道，什么新婚不能喝酒，纯粹是瞎扯淡！我听王大冰和章义说过，他们结婚时都大喝一场，热热闹闹，人家不是照样生了孩子吗？晓秀，我发现你有时候爱钻牛角尖。”

        梁晓秀认为宋福禄在敷衍她，故意假装不在乎，其实心里明白着呢。她板起面孔，象法官一样开始审问宋福禄。

        “宋福禄，我问你一些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你怎么又有问题了？”

        “不是又有问题了，而是问题很严重。”

        “那你就问吧。”宋福禄心不在焉地说。

        “你身体是不是毛病？”

        “你怎么总问我身体又没有毛病呢？我有毛病，我能那么轻松地把你抱起来？和你说一句开玩笑的话，我抱你就象抱一个小鸡似的，感觉很轻，一点分量都没有。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力气大。力气大算什么毛病吗？”

        “我不是说力气，我是说…”梁晓秀说不下去了。

        “你是说我把你搂得太紧了吧？我知道我搂紧了，感觉你都快喘不了气了。不过你也应该会感觉到我的双手象大钳子一样有力。晓秀，你知道吗，我增参加过巴黎华人掰手腕比赛，还得了第一名呢。你说我有什么毛病？什么毛病都没有！你以后别再问我这个问题，好不好？”

        梁晓秀认为宋福禄在和她打太极拳，故意耍弄她。

        她单刀直入，说宋福禄很可能和她隐瞒了什么，比如他有可能谈过对象，只是不想告诉她。

        宋福禄当时就急了，他说他对天发誓，他从来就没有找过对象，梁晓秀是他找的第一个对象。他还说，罗成、章义和王大冰都可以给他作证；她如果不相信，可以去巴黎问他的朋友。

        她想：他们都是宋福禄的朋友，即使她到巴黎问他们，他们也不会说实话呀。她又改了一个话题，问他到底懂不懂男女之事。

        “我真的不懂，晓秀，所以我才问你呢。”

        “你活到30岁，难道没听你堂叔说过男女之事？”

        “没有，堂叔从不和我说那方面的事。”

        “那么，你的朋友呢？他们也没和你说过？”

        “在我的记忆里，他们没说过。也许他们说过，我没留意。我这个人有一个特点：和我没关系的事，我从来不打听不想听。”

        “福禄，我们还没同房呢。你是怎么想的？”

        宋福禄刷地站起来说：“晓秀，你神经没什么毛病吧？你总问我身体有没有毛病，我看你神经可能有毛病。我们怎么没同房？我脱了衣服和裤子进了你的被窝。那不是同房是什么？你却愣说我们没同房，你这不是瞪眼说瞎话嘛！”

        宋福禄很气愤，他第一次和梁晓秀发火了。他脸色铁青，抽着烟，大口大口地喝红酒，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梁晓秀认为宋福禄在装腔作势，他故意气她，以此来掩盖他的生理缺陷。

        梁晓秀气得说不出话来，宋福禄此刻觉得他说的话太重了，于是又说：“晓秀，别想那么多，来我们喝一杯！”

        “我不喝，我也不许你喝酒！我们说好新婚不喝酒的，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呢？”她非常伤心，可怜巴巴地看着宋福禄。

        “晓秀，这一天你把我弄得筋疲力尽，比干活都累。我就想喝两口，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否则我都快受不了了。”

        梁晓秀又落泪了，她没心思吃饭，一口都没动；她气得浑身直发抖，大汗淋漓，浑身湿透了，感觉要发高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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