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浑噩

顾知敲了敲办公室门。

        过了一会儿，里边才传出林老师古板严肃的声音，“进来。”

        顾知推开半掩的门，办公室里只有寥寥两个老师。

        她瞥了眼应若的位置。

        空的。

        顾知收回视线，看向林老师，站在一旁等他开口。

        林老师正低着头批改作业，顾知站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说话。

        明摆着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顾知在心里嗤笑了声，不咸不淡开了口，“老师，如果您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

        林老师推了推眼镜，冷着嗓音开口，“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什么吗？”

        顾知：“不知道。”

        “……”林老师重重搁下笔，总算压不住火气，“你什么态度？”

        “你看看你这副样儿，既不穿校服站姿又吊儿郎当的，像什么话？我看你压根就不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

        顾知眉头微微拧起，她懒得跟他吵，直截了当问，

        “所以你找我来什么事？”连敬语都没用上。

        她记得自己跟这位数学老师没起过什么冲突，也没招惹过他，然而他今天上课就一直在暗地里针对她，是个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她顾知又不是软柿子。

        “江俞前几天收到入选国家集训队的资格。”林老师深吸了口气，也不跟她兜圈子了，“可是他拒绝了。”

        顾知没说话。

        视线明晃晃看着他，表达的意思很明显：然后呢？

        “你可能不清楚入选国家集训队意味着什么。”林老师说，“全国三百个金奖，只有前六十名有资格入选集训队，代表国家参加国际大赛。”

        “一旦进入集训队，保送高等学府的资格就算稳了。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有很多人熬灯苦读许多年也得不到这个机会。”

        林老师越说越激动，“我们学校就江俞一个人得到这个机会，可是他却拒绝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得辛辛苦苦再读一年，也有可能考不上那么好的学校！”

        顾知依旧皱着眉，语气异常冷淡，“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林老师险些拍案而起，办公室另外一个老师被他这动静吓到，忍不住投来好奇地视线。

        他压低了下声音，继续说：“你以为老师不知道你跟江俞在早恋？”

        顾知没说话。

        她在心里散漫地想。

        是哪个不长眼的嘴这么碎，那人敢在背后传她的事儿，就最好祈求不要被她抓到。

        她想了想又乐了。

        就一年不见，别人都把她当纸老虎耍，就她顾知还把自己当个角儿。

        林老师没听到她说话，抬头一看。却发现被教训的人在走神，走神就算了，还兀自笑出声，仿佛他说的话特别好笑。

        他一个血压上来，瞬间气得火冒三丈，重重出声：“顾知！”

        顾知回过神，看向他。

        林老师教学这么多年，对顾知这类的刺头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知道这类人有逆反心理，向来不吃硬。

        他语气缓了下来，近乎心平气和道：“老师可以明确告诉你，江俞如果一直保持现在的成绩，他以后一定是能上985，211的，如果再搏一搏，清华北大也就离他临门一脚了。”

        “老师不是劝你们分手。”他说，“但你们都不是小孩了，知道恋爱有多影响学习，近年来也有不少这方面的报纸，如果你去了解一下就知道有多触目惊心。”

        顾知垂着眼帘，一直静默不语，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不是老师搞特殊对待，你也清楚你的成绩，高中这几年有一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吗？就算你现在努力，也很难跟他站在同一个水平。你们考不上同一所学校，也有可能不在一座城市，注定是要分开的。”

        “如果你真的有为江俞着想过一点，就别耽误人家了。”

        顾知忘记自己最后说了什么，也忘记她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

        等到她回过神来，人已经在操场了。

        放学铃不知响了多久，整个校园空荡荡，除了不断狂皞的冷风和地上孤零零的枯叶，半点人影都没见着。

        口袋的手机不断震动，反反复复的，停没几分钟又响起，扰得人心烦。

        顾知随便找了块空地坐下，身后是颗高大粗壮的香樟树。

        手机正好停止震动，她从口袋里抽出手机，随手扔在面前的草地上。

        阳光下，屏幕泛起微弱的亮光，又是一通电话进来。

        上边显示着一个人名。

        ——江俞。

        他打的是手机电话，江俞去江城参加奥数比赛那晚顾知就把自己电话号码给他了。

        她一动不动的看着，直到屏幕再次熄灭，才缓缓吁出一口气。

        顾知慢吞吞地想。

        果然不能跟好学生谈恋爱，麻烦事就是多。

        可为什么心脏这么难受。

        她现在心烦意乱，可是烟盒在书包里，她现在暂时不想回教室。

        顾知随手拾了几片枯叶在手上把玩，大脑一片空白，平生第一次感到迷茫。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只知道她现在暂时不想看到江俞，也不想听见他的任何消息。

        脑海中浮现起一帧帧画面，那是属于她与江俞的记忆。

        她又想起了不久前。

        西巷口，音容笑貌。

        完美无瑕的蛋糕，一猫一狗紧紧相依。

        以及少年柔软温热的唇，红得仿佛快滴血的耳尖，以及即使羞恼也遮挡不住满眼眷恋的眸子。

        等她再次回神，手中那几片枯叶不知何时被她卷成了玫瑰的形状。

        冷风冻得她浑身发麻，顾知松开枯叶，那几片叶子颤颤巍巍打了个圈儿，慢悠悠掉落。

        又是一个电话进来，她重新拿起手机，这回没犹豫，接了。

        “顾知。”电话刚一接通，江俞焦急的声音就透过声筒传来，“你现在在哪？”

        顾知微微一顿，“操场。”

        江俞当即道，“我现在去找你。”

        “不用。”

        顾知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但她现在暂时不想见到江俞。

        没有原因，就是不想见。

        于是她说了谎，“我约了人。”

        江俞低低哦了声，心里有些失落，但他没过问她约了谁，反倒小心翼翼问，“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这么久没接电话。”

        “没事，刚在打游戏，没听到。”

        “那就好。”

        身下的草地硬硬的，很扎皮肤，她随口道，“江俞，你有什么理想？”

        “……理想？”江俞静了一会儿，半晌才道，“不知道算不算。我从小到大都对医学挺感兴趣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可能会当一名医生。”

        空气寂静，风也停止了哀嚎，世界空荡沉默，一如她死寂的心脏。

        顾知静默片刻，忽地笑了声：“……医生啊。”

        “挺不错的。”

        是挺不错的。

        成绩好又有目标，前途大好。

        不像她，浑浑噩噩过日子，至今没找到个度。

        安静了会儿，江俞说，“林老师跟你说了什么？”

        “嫌我考太差，拉低班平均分，给我做了顿心理教育。”顾知笑，“不得不说，他话是真的多。”

        多到她现在仍觉得刺耳。

        江俞又问，嗓音很轻，“下午的篮球赛，你还来吗？”

        “不去了，下午有兼职。”

        江俞又低低哦了声，“那你路上小心。”

        顾知垂眼盯着地上的杂草，忽然道：“今天等我等挺久的吧。”

        她没有特地让江俞等，可她就是知道，江俞一定会等她。

        毕竟未成年这么乖，做什么事儿都认真，包括学习，也包括谈恋爱。

        江俞说，“不久。”

        “明天放学我要去季献家吃饭，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江俞沉默片刻，才开了口，“没事。”

        他声音很轻很软，听不出什么情绪，也让人猜不出他此时的心情。

        隔着话筒，顾知猜不出江俞现在是什么表情，但听着江俞对她百依百顺的样子，顾知心里不由腾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像是被激起了逆反心理，顾知语气冷淡下来，“今晚我也不回西巷了。”

        江俞一怔，俨然察觉出她心情不好，抿了抿唇，他低声问，“你去哪？”

        “酒吧。”

        说完，顾知也不等江俞开口，径直挂断电话。

        四周空荡荡，连鸟叫声都听不到了。

        她忽地笑了，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眼底却沾染不上半点笑意。

        她静默地想。

        好冷啊。

        快入冬了。

        今年的冬天，好冷啊。

        ……

        顾知说不去，就真的没去了，不过她也不是对此全然不知。

        篮球赛很精彩，那天晚上，朋友圈五条至少有三条都是篮球赛的视频。

        而几乎每一条视频，都有江俞或季献的身影。

        穿着球衣的少年们在光底下肆意穿梭奔跑，汗水从额角落下，熠熠生辉地闪着光。

        这场比赛最精彩的一幕，就是高三五班和高二一班对上了。

        正好是季献和江俞所在的班级。

        据说这场比赛双方硝烟味都特别浓重，打了许久也分不出个高下。

        最终被判了平局。

        顾知得知消息后很意外。

        毕竟季献篮球玩得特别好，据她所知，他从小到大打这类比赛从来没输过。

        这可能是他有生之年唯一一场平局的比赛。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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