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雨一直下

雨挥墨般倾洒着，在河间城肆意跳跃，天地暗沉沉，阴得人心生厌恶。忽而一道凄厉的尖叫划破浓雾，随珠子般的雨水砸在人身上，激起一片唏嘘与凄凉。

        “公子，少夫人不行了，孩子虽见着头但出不来，只能老妇伸手，但这一伸手，怕是夫人不保。”城西一高宅大院内，急眼的产婆慌忙奔出来，虚着血淋淋的双手，扬声急促同廊下的公子禀报着。

        “并请公子取根百年人参过来，以备之需。”产婆回头看眼光影重重的屋内，又补充一句。

        “救孩子，无论如何要将孩子生下来，人参稍后就到。”挥手定下决定，公子神色不明，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是，奴尽力保住小公子。”产婆得了指令，身子扭动，急冲冲奔回屋内，旋即屋内传来一阵高喝和各色动作声。

        凄厉的声音再度响起，雨愈加深沉。

        一道惊雷过后，产婆惊慌失措地抱着一个布包出来，嗫嗫诺诺，跨过门槛普通跪在地上，“公，公子，小公子出来了，但，但~~~”

        说话之人牙根颤颤，哆哆嗦嗦低头回话。

        “但什么？说明白些”廊下之人一声厉喝，凌厉寒光射向下首之人，只盯着她怀中看不真切的包裹瞧。

        “小公子，是个死胎。少夫人，也血崩而亡，请公子恕罪。”产婆身如抖筛，顾不得怀中死婴，头触地磕的咚咚响。

        “竟是个死胎，哈哈哈，赵蕊姬，你这妒妇，连死都要带走我的孩儿，不愧是赵家人，劣根性学得十足。也好，如今我无妻无儿，正好可应了张大人家的婚事。”公子大笑一声，眼里尽是讽刺意味。拂袖离开，一句轻飘飘的话丢在雨中，如冬日里的风，寒彻透骨。

        “少夫人的丧事一切从简，且不得入我李家祖坟。”

        出嫁之人不入夫家祖坟，也不能归娘家，公子这是要将少夫人弃尸荒野，成孤魂野鬼荡于世间么？管家看着远去的青色衣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少夫人虽懦弱无能，待下人确是极和善的，初嫁入李府也曾与公子有过耳鬓厮磨的好日子，才过半年不到就不知因何生了嫌隙，落至今日下场。若不是少夫人娘家如今是其二叔当家，少夫人也不至于如此惨烈。

        垂头喟叹几句，管家抬眼吩咐下人按章办事。这李府毕竟是公子当家，就算不平，自己也只能感叹一句遇人不淑，别无他法。

        很快，李府角门被打开，两个身强力壮的奴仆抬一草席裹物隐入雨雾中，朝城外乱葬岗去。

        走在后头的胖子借力松快一下酸痛手臂，边喘粗气边啐一口，“这死物咋这么沉，大晚上的扰了老子喝酒的兴致。”

        前头的人未回头，骂了他一句，“赶紧走，别说那些没用的，早扔了早回去抱媳妇。”

        “嘿嘿，还是老李头你实在。不过，老李头，这少夫人身上的衣裳料子瞧着水润光亮的，正合我家媳妇~”胖子瞅了一眼草席下露出的裙摆，心中起了贪婪之意。

        “死胖子，这是死人的衣裳，我劝你别起那歪心思，小心人家头七回来找你索命。”老李头呸了一口，回头递个警告的眼色。奈何雨雾太重，夜色昏暗，胖子并未瞧见。

        “索命也是去向那李昌悦索命，要不是他纵着夫人给少夫人大补身子，又带美妾回来刺激少夫人，哪里有今日之事。”胖子尤看着那一截绸缎，还伸手摸了一把，不死心道。

        当朝喜丰腴美人，少夫人打小就是消瘦身材，初入李府，夫人便吩咐厨房日日给少夫人加餐，他曾好几日在浣衣坊看见满是污物的衣裳，据自家媳妇说，那是少夫人房里送来的，每日都是一大盆。半年后，盆里的衣服渐少，少夫人的身子也跟着如吹气般膨胀起来。待到有喜后，夫人那是变本加厉，厨房时时燃着柴火，为少夫人准备各式补品。

        他家媳妇初始各种羡慕，后忧心忡忡，偷摸与他咂摸，少夫人这胎难下。他还道媳妇嘴碎，一巴掌扇过去让她管好嘴，却不想一语成谶。不过这其中门道，或许待会儿回去再同媳妇说道说道。

        塞了银子给守城的城兵，俩人很快出城到了乱葬岗。

        “老李头，你先回去吧，少夫人好歹救过我家娘子一回，我胖子感恩念德，想找个浅坑安葬少夫人，全了我家婆娘的恩情。”胖子松了手，草席一侧塌在地上，露出一双镶珠的厚底缎鞋。

        本欲直接扔坑底省事的老李头闻言，也放了双手，回头深深盯了胖子一眼，看破般甩了一句话离开，“别太过了，毕竟是主子。”

        胖子低头哈腰，欢天喜地应了一声，待老李头走远，麻利地掀开草席，利落剥下尸体身上的绸缎衣裳和缎鞋，连里衣都不放过。白花花的玉体在细雨中铺陈开来，胖子喉头咕隆一下，忍不住摸了一把，滑溜溜的，比手上的绸缎还熨帖。下腹升起一股无名之火，胖子扫了一眼暗黑无声的乱葬岗，心生一胆，手不自觉摸向了腰间。

        “死胖子，快点，磨蹭什么”一道催促破风而来，由远及近，隐隐有一丝怒意。

        “来了来了”胖子贪恋般又摸了一把，方才将衣裳塞进怀里，草草将草席裹上，随后双手一推，草席划破雨幕，在矮坡上骨碌碌滚了几圈，落到坑底，露出白瓷般的手臂，晃人眼眸。

        老李头稀疏的眉拧成麻结，啐了一口，“死胖子，你没动其他歪心思吧，小心天打雷劈”

        “没没没，有你老李头在，我哪敢”胖子赶紧陪笑，眼睛却心虚地飘向城门。

        “没有就好，回了”老李头率先走了，胖子回头看眼乱葬岗，忽然打了个战栗，后背浮起一丝凉意，拔腿便追了上去。

        两人的身影消息在雨雾中，乱葬岗上空，一个肉眼不可见的影子若隐若现，惨白的脸，怨恨与怒气肆意爬虐，如地狱里索命的恶鬼，要吞噬这世间的一切。良久，那影子动了，翛然往城西方向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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