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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逍遥


  
帝国的凛冬,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来自北疆的大风,自天边骤然大作,发出暴烈的咆哮之声。
京畿,七百里外。
纵目望去,那里,是一片茫茫不见尽头的大平原。
蓝天,白云,给人以纯粹的感觉;北风,飞雪,则给人以广博的情怀。是这浩瀚的宇宙,美妙的大自然,独独将一份偏爱赐予给了天地万物。
粗阔的线条,起起落落,仿佛猎豹身上美丽的花纹,断断续续地点缀在原野上;那些原本厚厚的雪面,此刻就像被人用心清扫过一样,但还是有些微的残雪,浮挂在两边黑漆漆的石壁上。
只见,远处的山丘上,灰色与白色交织,看上去寥廓灵动,极富视觉上的美感,描绘出了一幅苍凉,壮丽,又分外摄人心魄的大写意境。
寒风呼啸,风声如冰刀一般,切割着大地。
彤云密布,云影又如铅锭一般,碾压着原野。
巨大的寒甲遽然崩碎,雪水沿着裂缝,缓缓流出,沉闷许久的土地,又一次暴露在冷空气中,此刻正在寒风的吹卷下,承受着来自天外的无情肆虐。
忽然,一段崎岖的山路,出现在了茫茫的荒原之外;说起来,这段突兀而起的山路,还真是险峻到了极致,那刀削斧凿的悬崖陡壁,危峰耸立,似是要穿透云天的阻碍,让人只觉得望而生畏。
而崖壁的两边是深沟险壑,裸露出狰狞的岩石,悬空依石而建,往下一看,竟是几十丈的深渊,令人双腿发软,直觉眼前一阵眩晕,稍不留神,便会摔得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凌空分布的石壁,仰面压来,恍若皇宫里的亭台高阁,高得就像整座山都要坍塌一样,咄咄逼人;耸峙的山巅上,密密匝匝的树林,给陡峭的绝壁扣上了一顶大大的毡帽。
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松柏郁郁葱葱,峰峦叠嶂,三面环山,只留下了一个狭窄的隘口,将这里的空间挤压得越来越小,乍一看上去,似有天地抱合之势。
风声劲急。
山岗连绵起伏,根本分辨不清山的美景,只有顶端的山石,仍在风中岿然不动,共同勾勒出了圆润的线条,反射出无数刺眼的白芒。
天光折映之下,山间的石壁,泛着青玉般的光泽,仿佛这大地上的一切事物,都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无论是河流,还是花草,就像是生长在这块巨大玉石中,隐隐流动,且又依稀可见的暗纹。
……
直至黄昏降临,风才渐渐小了。一抹血红的夕阳,已然惨淡得似有似无,照在山河的轮廓上,映出一片不甚完美的红,让人感觉毫无生气。
京畿的黄昏,与云顶山上的积雪,大不相同。落山的残阳,像刚刚被海水浇洗过一样,清净嫣然,闪烁着冬日里特有的柔媚与温和,温柔之中,又夹杂着几分肃杀的,凛冽的寒气。
“嘶——”
“嘶——”
就在此时,却听见,绵延的山路上,两声凌厉的骏马长嘶,响彻九霄,划破了群山万壑的静谧,惊飞了一群栖息的寒鸦,发出一声声恼人的聒噪;紧接着,马儿奋起扬蹄,大片清脆的马蹄声,“哒哒”作响,如当年公主坟大战之时的游龙战鼓。
久久的沉寂,终于在这样一个时刻,孕育出搅动风云的声音,这声音由远及近,由轻至重,再由沉重演变为强烈,渐渐延伸开来,蔓延到白云深处。
随着骤起的沙砾,远处空荡荡的地平线上,升起了一团浓浓的烟尘,有淡蓝色的,黄褐色的,亦有灰沉色的……一时间,风云变色,从淡薄到厚重,又从虚无缥缈变为气势磅礴,似乎是在用一种天赐的力量,极力撕扯着那条压抑的峡谷。
那激荡的声音,正是起于天际的马蹄声。铮铮的铁蹄,如大雨滂沱般密集,又如雷霆万钧般强烈,直至震人耳鼓,拍打出扣人心弦的节奏;仿佛这一刻,大地在震动,云雾在飞旋,正以这样狂野的方式,诉说着这片土地许多尘封的往事。
倏忽间,只见,一赤一紫,两匹高大雄骏的烈马,驾着万里长风,激发出它们平生最霸道的速度,在这险峻的山路上,纵情狂奔,已经绕过了好几处山口,穿山崖而过;马踏飞雪的痕迹,幻化成两道雪亮的刀光,卷带起一片薄纱似的雾霭,刺破了深冬的寂静,踏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两匹骏马,一匹“桃花马”,一匹“飒露紫”,皆是世间独一无二的良驹,尤其是那匹“飒露紫”,疾驰于天地之间,雪白的四蹄,踩在堆满尘土的沙石地上,竟没有一声响动,恍如穿行在白云深处,又恰似惊鸿一跃,腾空而起。
龙驹嘶鸣,一骑绝尘,承载着英雄仗剑的风采,寄托着豪杰征战的意气;而这两匹马的主人,自然是那两位不世出的,曾令整个天下为之惊艳的雄才统帅。
桃花马上,是一身黑服的萧映雪,飒露紫上,是一袭白衣的萧长陵。想当年,他曾横戈镇北疆,她曾挥剑定西陲;现如今,他是号令四十万铁骑的靖北之王,而她也已是坐拥三十万大军的西北女帅。
此刻,这对在天下威名赫赫的姐弟二人,双双并肩策马,两骑一前一后,穿梭在绵绵不绝的群山尽头;夕阳的余晖,直直投射下来,映出萧家姐弟矫健的背影,他们背对落日策马奔腾的英姿。
若论骑术,这姐弟俩不相上下,萧映雪虽是女子,却能凭借她清瘦的身体,将那匹桃花马驾驭得恰到好处,如行云流水般娴熟;比之大姐,萧长陵的骑术,则更能彰显出这位秦王久历战阵,驰骋沙场的豪气,因为年少从军的缘故,他骑在马上,总能体现出他身为统帅的坚韧有力,再配上一身白衣胜雪,便愈发衬出靖北铁骑之主凛然傲岸的威风。
正因如此,两人一直没有拉开很大的间距。
“阿瞒,你骑得也太慢了!”萧映雪拽着缰绳,一边骑马,一边回身望向身后的二弟,冲他戏谑一笑。
孤身纵马的萧长陵,骑着自己的“飒露紫”,左手甩缰,右手握着马鞭,“承影”深藏鞘中,凝视着前面不可一世的大姐,淡淡一笑道。“阿姊,你要小心了,我可不让你了。”
“有本事,你先追上我再说。”
说罢,长公主一夹马腹,整个人策马向前奔去。
与此同时,但见萧长陵棱角坚毅的脸庞上,不知何时,展露出了一抹甚为诡异的平和;他望着一马当先的大姐,双瞳之中闪过了如剑刃锋利的光彩,这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金戈铁马的战场。
然而,他却并不着急。当萧映雪连人带马,领先自己约莫十余步时,萧长陵才猛地压低上身,深深吸了一口气;伴随着一声怒马长嘶,飒露紫高高跃起,霎时迸发出穿云裂石之力。
萧长陵单骑冲出。
寒风迎面刮来,吹得萧长陵身后的黑色披风,啪啪作响。仅仅眨眼的工夫,刚刚还被甩得老远的秦王萧长陵,这时已经领先萧映雪半个马头;当萧长陵策马掠过长公主身侧时,他微微侧首,眼角的余光,望向了大姐那张布满英气的脸颊,展颜一笑,微笑中颇有几分炫耀之意。
见被萧长陵反超,萧映雪虽然心里微惊,但脸上仍是未见波澜的沉静,她扬起马鞭,狠狠地往马臀上一抽,桃花马一声嘶吼,便朝着萧长陵直直追去;可是为时已晚,片刻之间,方才还占据上风的萧映雪,就已经被前面的一袭白衣,甩出了五步开外。
“阿姊,怎么样,我没跟你开玩笑吧?!”萧长陵回首,整个人开怀大笑,那嬉笑怒骂的神情,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青葱少年。
“臭小子,你别得意!”萧映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笑骂道。
萧长陵夹马狂飙。
萧映雪亦甩缰跟上。
夕阳西下,这对相差四岁的姐弟,在道路曲折的悬崖上,就这么你追我逐,施展着各自精湛的马术。
回想当年,大周战将如云,拥有着数不胜数的虎狼之师,亦曾诞生出如中山王李云超、开平王梁士彦这样的当世名将,可是能集赫赫战功与绝世风采于一身的,除了身为一代奇才女帅的平阳长公主,便只有那位永远一袭白衣的秦王萧长陵!
不一会儿,萧长陵与萧映雪,两人两骑,便通过了崎岖不平的山路,踏上了京畿平原的沃土。
靖北,那面“萧”字王旗,在风中猎猎翻卷。
北境,西陲两大统帅的身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平原上,一支二百骑的重甲“铁浮屠”,外加一彪三百人的甘州营轻骑,整整五百铁骑,正以一种凌然之势,如滚滚铁流向前挺进……
冰冷的杀气与战意,笼罩了这片莽莽苍苍的平原。
……
黄昏,北风狂啸。
云顶山下。
宽阔,平坦的乐平原上,蜿蜒流淌的大河之水,由于天气寒冷,早已结出了厚厚的冰层,长达数十里,冰封也长达数十里,囊括了整个平原。
静止的河水,在这个划归铁浮屠大营的地方,被沿岸一排光秃秃的胡杨树,强行挤压出了一条裂痕,渐渐地,收缩成了一道浅浅的河湾;就在这狭长的河湾两旁,密密麻麻,搭建起了无数宽敞的营帐,一眼望过去,就像是一座天然的黑色城堡,矗立在冰河彼岸,——这里,就是三千铁浮屠的扎营之所。
当下,关河日暮照乡关,天边一轮残阳如血。
山下铁浮屠的驻地,地处乐平原以西,毗邻连绵起伏的云顶山,中间隔着一条大河之水,其大营所在的金鸡岭,地势险要,峡长二十里,四周峭壁耸峙,峡道一直迂回向北,与两侧的敌楼镶嵌在了一起。
而主营两侧的山坡上,立着数不清的石墩,并设有密集的兵力和防御设施。关楼之上,那一双双潜藏在箭垛后面,渐渐露出无数凶光的眼睛,此刻正用一种凌厉的目光,死死盯着千里之外的辽阔北疆。
远处,矗落着一座不高不低的山峁,隔着那条宽阔的大河,正好可以与山下的铁浮屠大营,遥遥相望;若是站在那里,俯瞰偌大的军营,整齐有序的营楼与错落有致的大帐,组成了一幅带有边塞风情的画卷,仿佛令人置身其中,无法自拔。
此刻,天地沉寂,萧长陵、萧映雪姐弟二人,一袭白衣,一身黑衣,骑马立于山峁之上,迎着刺骨的北风,任凭颊边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身为统帅的他们,将历经沙场喋血的背影,留给了沉沦的暮色,却把坚毅的目光,投向了那片苍茫大地。
姐弟策马。
山河孤烟入我怀。
他们的眼前,是一座巍然的军营,屹立在天下中央,呈现出形如万里关山的雄伟轮廓,冷冽的朔风,吹卷而来,掠过绵延军帐的每一个角落。这轮廓,是铁浮屠勇士挺拔的身姿;这风声,是铁浮屠勇士澎湃的怒吼。
正在这时,那位高踞马背的白衣男子,他风采清逸的容貌上,浮现出一道淡淡的笑痕,那冷峻的神情,照样如九仞山岳般高深,仿佛从那张面如冠玉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不适;他先是看了一眼身旁的长公主,又俯下身子,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爱驹,然后微微抬起头来,眼神森然。
旋即,萧长陵握住缰绳,轻轻扬起马鞭,遥遥一指,鞭梢扫过大营;那凝定的目光,自天边慢慢收拢,锁定在了远处绵延数十里的大军营帐。
萧长陵沉沉开口,浑厚的语气之中,挟带着金戈相交的铿锵振音。
“阿姊,这里,就是我铁浮屠的大营,如何?”
“你就把大营安在这儿啊?!”萧映雪容色冷淡。
或许,是听出了姐姐言语中的不屑一顾,萧长陵却并未动怒,只是下意识挑了挑剑眉,便见那张俊美的脸庞上,又平添出了几分浓浓的笑容;他抬起右臂,用马鞭朝着远方,凌空画了几个圆圈,一身白衣的秦王殿下,此刻又好似置身于血雨腥风的修罗场中,在潇洒地沙场点兵。
“我觉得这儿挺好的。你看,北有群山环绕,南有永平呼应,进可攻,退可守,是个用兵的好地方;更关键的是,这里安全,离京城又远,我要是把我的人放到京城,你信不信,朝中的那帮御史,还不知道怎么在那位面前参我呢。”
听完此话,萧映雪微微侧首,整个人坐在马上,只是轻声“哦”了一下,遂向身旁的白衣男子投出诡秘的目光。
“闹了半天,你原来打的是这个小算盘啊。”
这次,萧长陵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儿,萧长陵昂然仰首,深沉地望着天边昏沉的暮色;继而,他回身面朝长公主,沉声问道。“阿姊,你这次进京,带了多少兵马?”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这次就带了两千人,都是甘州营的轻骑,那天你不都看见了吗。”萧映雪瞟了他一眼。
“两千人……”
萧长陵放下马鞭,轻轻按着“承影”黑漆漆的剑柄,两道飘逸的剑眉,渐渐凝聚成了一线寒芒,正如将军手中长剑的锋刃,缠绕着噬魂的杀气。
“那你带的没我多。阿姊,你别嫌弟弟啰嗦。我提醒你,你这次被召回京,该不会又是咱们那位陛下的请君入瓮之计吧,若当真如此,那你可要小心了。”
一听萧长陵的这番话,萧映雪立时秀眉微皱,神色隐隐变得不安起来,“你说什么呢!我这次进京,是来给父皇扫墓的,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阿瞒,你是不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话音甫落,萧长陵不动声色,微微抬起眼帘,双目之中寒意大作;当他凝眸举目的一刹那,两道凌厉如剑的目光,沿着这位白衣战神的眼底,直直刺了出去,仿佛要将诡谲的阴霾一剑刺穿。
萧长陵冷峻的目光,扫过远处的大山,扫过庞大的军营,也扫过万里的长空;凡目光所及之处,虽未至极寒雪山,却依旧可以感受到那股深入骨髓的凄寒,一抹寒厉的冷笑,随即从嘴角渗出。
“君子?他萧长耀是君子?!阿姊,你也太天真了。这么些年来,我的靖北军,你的镇西军,一直都是他的心腹大患,别人不了解他,我可太了解了,他做梦都想从我们手中收回兵权;阿姊,我也不妨告诉你,到目前为止,我都不知道他在靖北军中,布置了多少棋子,我估计,你的镇西军,也少不了他的手笔。”
压抑的气氛,戳心的话语,令萧映雪一时沉默不语,她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的弟弟,她没有想到,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阿瞒心中的恨,依旧没有丝毫消减,他心里的那个结,仍然没有解开;可她毕竟是执掌三十万大军的统帅,十余年的铁血杀伐,使得她锻造出了一副堪比男儿的冷硬心性;很快,萧映雪回过神来,立刻转移了话题,用作为姐姐的身份与语气,略带威严地问道。
“阿瞒,我怎么听说,你前不久把你府外的三十名皇城司,全部都杀了,有这回事儿吗?”
“确有此事。”萧长陵点了点头,就好像这事儿从来就没发生过一样,眼神是那样冰冷,语气是那样漠然。
“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听到这里,萧长陵的眼前,忽然一阵朦胧,过往的金戈铁马,峥嵘岁月,就像一幅巨大的画卷,在他的面前一点点展开;无数靖北男儿,策马上阵,挥戈杀敌,他们为了捍卫大周江山,流尽了热血,付出了生命,而在他们身后,却只留下了成百上千无名无姓的衣冠冢。
“我就是要告诉他萧长耀,靖北军,是我萧长陵的靖北军,谁也别想打它的主意,他若真有本事,尽可收回我的兵权;要是没这个能耐,那就别心存妄念。”
“可是你想过没有,他毕竟是大周的皇帝,生杀予夺,都在他一个人的手中;他可以容你一次,忍你两次,可是如果有一天,他认为你会威胁他的帝位,威胁大周的江山社稷,他还会继续无动于衷吗?阿姊是怕,你们兄弟到时候就真的连一点余地都没有了……”萧映雪说着说着,脸上的幽色越来越重,只觉得喉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而这个时候,只见,萧长陵额上的青筋,突然暴烈地弹跳起来,两只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喷射着灼灼的烈焰,仅在短短的一瞬间,就融汇成了一座汹涌的火山,似要随时喷薄而出。
“阿姊,你别忘了,我还有几十万人马呢。要是把我萧长陵逼急了,我的手可是黑的,我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到时候,我非把这皇宫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宰了,我一个也不剩!”
彻骨的寒气,此刻裹挟了整个灰沉沉的天际。
……
登时,天空骤然一黯,无数声凄厉,悲怆的雁鸣,沿着夕阳坠落的暮色,幽幽传来;一群断雁孤鸿,如一团团黑云,掠过暮霭沉沉,掠过如血残阳,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飞鸿踏雪泥。
望着南归的雁群,萧长陵仰天大笑,万丈豪情油然而生;他松开剑柄,兀自于马上挽起铁弓,张弓搭箭。大风呼啸,扬起他一身翩然的白衣,让他的墨黑长披,飞扬如海浪,看上去分外耀眼。
萧长陵手握长弓,一枝狼牙雕翎箭,紧紧地扣于弦上,冰冷的箭镞,瞄准了空中的那群南飞雁。
“咻!”
一声厉响,利箭破空而出,如长虹贯日,仿若能将天门轻易摧折,将宇宙暴烈射穿。
长箭横贯天穹,排头的那只孤雁,应弦而落。
惨淡的天色,终于褪去了最后一抹夕阳,黑沉沉的夜幕,降临到了这片神圣的国土,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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