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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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孟宁脾气很好, 甚至可以说没什么脾气,但这并不代表她不记仇。
昨天的一切还历历在目,甚至于他看向她的眼神, 孟宁仍记得清清楚楚,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一报还一报。
江泽洲怎么对她的, 她就怎么对江泽洲。
她目不斜视,离开地下车库,身后,沉稳脚步掷地有声, 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孟宁没回头,没停顿,装作无事发生。
玄关处换鞋时。
身后的人紧跟上来。
她低头拿拖鞋,余光里,伸出一只手, 拿起柜子同层的深色拖鞋。
手背脉络明晰,肤色有些病态的白, 毫无血色。
宽敞的玄关,他偏偏和她挨得极近, 近的她鼻息间萦绕着他身上的气息, 淡若雪松, 隐隐约约,又有股热意, 席卷她靠向他的那半边身子。
二人默契的, 谁都没说话。
只低头换鞋, 放鞋,换好后,江泽洲伸手, 关柜门。
保姆听到动静,过来打招呼,“小孟老师,你来了啊。”
孟宁潦草应:“嗯。”
她掠过保姆,上楼。
身后,保姆一声惊呼:“大少爷,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江泽洲低咳几声,嗓音低哑,“发烧了。”
孟宁上楼的步子一顿,只一秒,接着往上走。
对话声,渐行渐远。
“去医院了吗?”
“没去。”
“这怎么行,我叫医生过来。”
“我吃了退烧药,睡一觉就行。”
“……”
“……”
楼梯转角。
孟宁停下来,拽着链条包的手,十指紧缩,她克制住自己回头的想法。深吸一口气,她往前走,推开琴房的门,嘴角挂着进退有度的微笑,“小江。”
抱着大提琴的江渝汀热情道:“小孟老师。”
门一关。
落地窗外热烈灼日映入眼帘。
将她心底的凉意与不安都驱散了几分。
孟宁很快调整好心情,进入工作状态。
工作时的孟宁,认真严肃,带着一丝不苟的严厉。和江渝汀之前的大提琴老师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人和人之间,或许真的讲求缘分。江渝汀就是很喜欢她,哪怕孟宁指责他,他都不会红眼,而是努努嘴,认真道:“对不起,我下次不会犯这种错了。”
强烈的太阳光线逐渐转换成暖色调光晕,跳跃在指尖,沉闷音乐,骤然变得欢脱。
最后一个音结束。
孟宁鼓掌:“弹得很棒,也有很大的进步。”
江渝汀丝毫不谦虚,“我也觉得我超棒的。”
他五官和江泽洲有七分像,但孟宁想,江泽洲决计不会像他这样,毫不吝啬笑意。江泽洲总是冷着张脸,尤其是在面对她的时候。
轻而易举地恍神。
江渝汀没注意到她的走神,沾沾自喜地自夸。
孟宁嘴角牵起抹笑,低头收拾东西,整理好后,想上个厕所,于是放下包,起身,出房。
洗手间在走廊的另一端,冗长的走廊,光从廊道尽头的窗户照入室内。黄昏斜晖拉长她的影子,逐渐往暗处走,光被暗吞噬。
下一秒,前面的屋子,房门打开,晦暗里,有人出现。
孟宁权当没看见,自顾自往前走,经过江泽洲时,还是忍不住,余光里,都是他。满满当当。
“孟宁。”
他声音虚弱,孟宁往前走两步,又停下,转身。
“江泽洲你——”
话音戛然而止。
孟宁眼前一暗,江泽洲整个人毫无征兆地扑向她,下颚抵着她脖颈,身上体温,烫的慑人,跟火炉似的。就连呼吸都是滚烫,不输外面夏日热风。
男女身高差距悬殊,体重差距也悬殊,他跟毫无意识似的,靠着她。孟宁吃力地撑着他,小声叫他:“江泽洲。”
“江泽洲?”
“江泽洲你还好吧?”
“……”
“……”
毫无回应。
孟宁连忙喊楼下忙活的保姆:“阿姨,江泽洲生病了。”
保姆闻声赶来,见到这般场景,急的手忙脚乱,“这,这怎么回事儿啊?”
孟宁:“您先帮我把他扶回屋。”
保姆:“哎。”
两个人几乎是半拖半拽,终于把江泽洲弄回床上躺着。保姆下楼去给家庭医生打电话,房间里,只剩孟宁一人。
在狠心丢下他,和进浴室给他弄条湿毛巾之间,孟宁犹豫几秒,还是于心不忍,选择后者。
江泽洲身上冒冷汗,额头鬓角,汗涔涔的。
孟宁拧干湿毛巾,给他擦了擦,擦到一半,江泽洲眼睁开。
兴许是生病的缘故,江泽洲的眉眼,没有平时的锐利。眼里雾气氤氲,红血丝明显,只是眼里没任何情绪,空洞又苍白,像是枯竭的河流,死气沉沉。
“孟宁。”
他没看她,只是对着天花板,良久后,嘴角轻扯,带着对自己的怜悯和讽刺,说:“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像个小丑?”
反复无常,忽冷忽热,疏远你,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你。
就连江泽洲都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
孟宁觉得自己才像个小丑。
江泽洲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丑。
他一会儿让她去参加亲子活动,一会儿又把她当做陌生人,一会儿又和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孟宁重重地叹了口气。
想不明白。
或许她真一语成谶,她喜欢的江泽洲,是她想象中的江泽洲,而不是她眼前的江泽洲。幻想和回忆,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是不堪一击的。
走一步算一步。
孟宁突然不想走了,也懒得算了。
没等家庭医生到,孟宁就离开了。她不是医生,江泽洲生病,她没法给他看病。
那天之后,孟宁再也没见过江泽洲。
她也没和之前一样,有意无意地从江渝汀嘴里套话。
每周末的大提琴课,到八月底宣告结束。
江渝汀恋恋不舍,问她:“小孟老师,我想你的时候能给你打电话吗?”
孟宁:“可以啊,如果我有时间,也会来学校看你。”
她许下不知猴年马月才会实现的承诺,小孩儿却信以为真,开心地笑弯了眼。
最后一节课结束,孟宁也没见到江泽洲。
江泽洲像是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和过去的那七年一样,却又不一样。这次,孟宁和沈明枝的聊天记录里,都没有出现江泽洲这三个字。
孟宁的生活,被工作填充。南城芭蕾舞团演奏乐团,每个月都有演出,或是本城,或是外地,但不是每场演出需要全部人出席。但那阵子,孟宁像是拼了命似的,无论哪场演出她都上。
优秀的大提琴手本就紧缺,其他演奏团过来借人,孟宁总是在借调名单里。
乐团里的人都以为她这么努力,是为了竞选明年的大提琴首席,可转念一想,即便她不努力,明年的大提琴首席,八九不离十也是她。
乐团的人打趣她:“孟宁,怎么突然这么拼?”
孟宁莞尔道:“没办法,每次回家我爸妈就催我谈恋爱结婚,催的我头疼。还不如去外地参加演出活动呢,省的听那些话心烦。”
人到了每个年纪,都会遇到各式各样的难题。
她的借口,很有说服力。
恰逢国际芭蕾演出季,举办地点在江城,孟宁是江城人,借此回老家,待了两个多月的时间。等到演出季结束,已经是冬天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孟宁离开南城时天边还有旖旎秋阳,回来时,已是漫天飞雪。
沈明枝开车,来机场接她。
车门隔绝呼啸狂风,孟宁哆嗦着:“这天儿怎么这么冷?”
沈明枝:“南城又不是江城,四季如春。”她眼往下一瞄,啧声,“你就穿了一条针织裙,没穿打底裤啊?”
“我在江城这样穿,快热死。”车厢内暖气开得很足,孟宁冻的麻木的身子,渐渐恢复知觉,她望向窗外,昏暗天色,一盏盏路灯显得明亮幽深。
下班的时间点,机场开往市区的路,拥堵无比。
天色从浅灰再到深灰,最后是浓稠的黑,到家已是七点多。
两个多月没回来,自己住的那边估计都积灰了,孟宁自然在沈明枝这儿过夜。来的路上,孟宁叫了外卖,凑巧的是,她们和外卖一同到家。
放下行李,二人洗手吃饭。
沈明枝的房子原先是三室一厅的户型,经过一系列的改造,变成两室一厅,客厅和一间卧室打通,沙发后是她的办公场所。
一张三四米长的桌子,椅子后面是层层叠叠的书柜,摆满她自己的出版书。
吃过晚饭,孟宁闲得无聊,到书架里挑书。
她双手换胸,突然想起些什么,唇畔溢出笑来:“我还记得你第一本小说,女主角是我哎。”
沈明枝懒洋洋:“是哦,男主角是江泽洲。”
这名字有太久没提及,二人有一刹安静。
沈明枝观察着孟宁,恰好她看过来,一盏目光,温柔似水,柔软的毫无棱角可言。平静得可怖。
“你当时给江泽洲取得什么名儿来着?”孟宁好似在谈论无关紧要的人事,一脸云淡风轻,“叫、叫……”她想不起来。
沈明枝记忆很清晰:“慕容铁柱。”
孟宁乐不可支:“对,慕容铁柱。”
谈到那本高中时心血来潮写的书,沈明枝也跟着笑,“我让你去追江泽洲,你死活不乐意,然后我就给你写了本,《慕容铁柱求爱记》。”
孟宁没忘:“是哦,你当时写慕容铁柱疯狂追我,我愣是不答应,然后在一个雨天,慕容铁柱淋着雨,哭着求我别走。”
“他哭着哭着,眼角膜就掉下来了,然后成了个瞎子。”
“……”
“……”
沈明枝捂着嘴笑得肚子疼,“好汉不提当年勇。”
孟宁也笑弯了腰,笑着笑着,她眼一眨,眼里有东西掉了出来。
二人均是一愣。
沈明枝吓得脸僵住。
孟宁淡定抬手,示意她:“放心,是我的隐形眼镜掉了,我的眼角膜还健在。”
作者有话要说: 淡定淡定。
慕容铁柱确实要求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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